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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逼供 ...

  •   小段走了。
      因为大理明治帝病重急召,他连衣物都不曾收拾,送我回到侯府漱玉轩,去见过慕容,便回了大理。
      临走前,他注视我良久,才说了一句,“□□,二哥不在的时候,要听大哥的话。”
      他语声极是温柔,说罢却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我呆立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等等小段,我还没和你说再见呐!
      我拔腿就跑,冲出漱玉轩,穿过后花园,先跑到小段住的侧院,不在,又冲到前厅,也没人,急急狂奔到侯府大门,慕容修长苗挺的身形前面,小段正挽缰踩镫。
      “小段!”我大叫一声,“小段哥哥!”
      小段身形一顿,缓缓转身,眼角弯弯,笑意调侃,“怎么,三妹妹舍不得你二哥哥么……”
      “是是是,舍不得……”因为跑得急,气息紊乱,我几乎话不成句,“当,当然舍不得,咳咳,二哥哥,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向皇帝叔叔问好,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寿无疆早日康复……”
      一面信口开河,一面已经自然而然伸出双臂圈住小段的身体,将头挨过去在他肩头贴了贴,然后才立定了努力平息喘息。
      臂弯下的身体微微一震,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上,仿若绽放无数繁花,小段嘴角轻扬,无声地笑了。
      垂落的袍袖下,小段的指尖凉若轻羽,一件小小物什悄然递入掌心。
      “三妹妹,二哥哥不在的时候,莫要淘气……”他微微欠身,在别人看来便如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正在和声叮嘱送行的小妹,顺手为她拢一拢被风拂乱的鬓发,而我却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几乎轻不可闻,“若闯的祸连大哥都帮不了时,去找小吕。”
      小段冰凉的指尖抚过我的手指将之蜷起,连同那件小小物什在他手中紧紧一握,然后轻轻退后一步,飞身上马,目光投向我身后不远处的慕容,微一颔首,轻叱一声,绝尘而去。
      天上月朗星稀,街道悄无人迹,夜已深,蹄音已杳。
      我静立阶前,满心的不舍。
      “明明……”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后一道温和声线,我怔怔回头,濡湿的视线接触到的,是一道清亮的目光。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颊畔,拭去泪意。
      “你,真是爱哭……”慕容低低道。
      呵,我竟然哭了么。
      是的,我真舍不得小段,可是,我不知道,隔了千年的时光,自己居然还是这么没出息。小段不过是回去探亲,又不是不回来,可即便这样,待到分别时,我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掉眼泪了。
      慕容的手温暖而稳定,我吸了吸鼻子,拽过他的袖子抹了抹眼泪鼻涕,蔫蔫一笑,灰溜溜回了漱玉轩。

      回到屋内,我才抬手打开掌心,那件小小物什正是小段怀若珍宝的那具奇特乐器,他阿娘留下的弄裹。
      鼻端一酸,二哥哥啊二哥哥,你这是在干甚么?
      这么珍贵的礼物,我怎敢收下?
      心里空空落落,愈发难受。
      要知道,打我来到大宋这两个月,陪伴我左右最多的人除了留园众丫头,便是那心如水晶貌如玉的二哥哥。他体贴周到,善解人意,就像一道最和煦的春风,温柔含蓄地拢在身侧,于不动声色间润泽心田、排忧解难。若非上次的蛇姬事件,他几乎就是一个完美无暇、无懈可击的好哥哥。
      想到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人焉得不惆怅?
      想到以后可能发生的林林总总,更教人如何不悲摧?
      唉唉唉,小段哥哥,希望你的皇帝叔叔早日康复,你便可以早日归来。
      没你罩着的这段时间,我只能尽量小心,自求多福了。
      待你回来,我自会将你的宝贝弄裹完璧归赵。
      当晚,我失眠了。
      翻来覆去到后半夜被炭盆珍珑的暖气烤得口渴,不得不爬起来倒杯凉茶,一口下去脑袋一激灵,我才猛地想起宋某的醉话来。
      ——多有门派世家遇袭,辽人出没,冥月复出……我不禁抬头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您的反射弧线到底是有多长啊!
      怎么想都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嘛!
      本来还能找小段问问,打个商量,现在只得自己动脑筋啦。
      好吧,让我想一想,宋某说过是奉师命南下拜访慕容山庄,或者说清远侯府,为甚么呢?
      从其话里的意思来看,慕容山庄所起作用倒有点儿像一座桥梁,两端分别是庙堂和江湖。既是江湖向朝廷传递信息的渠道,也是朝廷用于制衡武林的象征。
      唔,难怪慕容庄说过自己不过是个清闲侯爷——只因皇帝根本不需他武侯出征,而只需他坐镇示好。如此一想,这个花架子的王侯爵位,还真是个笑话。
      也难怪慕容无意朝政,宁可当他的少庄主,守着半个江湖人的身份了。
      只是,宋子骞说的来历可疑又是甚么意思呢?
      蓦地想起当日在山谷小屋内瞥见密室中的那一座空白牌位,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背后必定有隐情……
      胡思乱想了一番,心里烦躁,我只得盘腿而坐,将大蕴心经、韦陀伏魔咒和御雪之气的口诀颠来倒去背诵了好几遍,直到窗纸泛白才又渐渐盹着了。

      一宿没睡好,一大早又被柳伯扫帚划过地面落叶的唰唰声吵醒,心情实在不佳。想着再留在侯府也没意思,不如回慕容山庄,还能找兰姑姑聊聊天,旁敲侧击打听一下慕容的事——这人喜怒难测,多做点功课总是没错的,比稀里糊涂踩地雷要强。
      才要出门,无心喊住我,“三小姐,今儿没事可别去前头。”
      “啊?”
      “正是,”无念也道,“适才去大厨房遇到丁大哥,说外头一大早就来了好些个江湖人,还抓了两个人来,嚷嚷着要求见少庄主,这会儿少庄主应该让他们都去前厅了……”
      我猛地想起,无念口中的丁大哥正是昨晚见到的那名缁衣卫,是慕容跟前的近卫之一,脾气甚好,和其他沉默峻傲的近卫不太一样,看见府中庄内的内宅丫头女眷都会含笑施礼,见着我也总是恭恭敬敬称呼一声三小姐。
      江湖人?我心里打个突。
      借口独自个儿逛逛后花园,我溜到前庭,穿过书房一侧的门廊就可以拐到前厅后门,那里竖了一座巨大的紫檀木拼花镂刻影壁,影壁两侧是厚厚帷帘,正前方一列环摆着条案、花架、铜鹤香炉鼎和莲托百枝灯座,再前方就是前厅的主座。
      我悄悄自后门溜进厅内,躲在影壁背后,尽量屏着气,不知不觉已经用上了御雪之气中收敛气息的内功法门,开始还觉得有些内息淤阻,过了片刻渐渐适应便也不觉得难受,反而感觉呼吸连绵悠长,如此一静心凝神,似乎连耳目都聪敏了许多。
      那拼花镂刻影壁采用暗刀嵌刻之技,所以不是普通前后通透的镂空雕花,找了半天只找到几个小小镂空花眼,还都挨着影壁边缘,偷窥条件十分艰苦。
      我提着气扒住影壁,掂起脚尖歪着脖子,才勉强从一处小小花眼看到前厅内的小半情形。
      之前就已经听到人声唼喋,这时一看,才发现厅内客人还真不少。
      花眼太小,视野中便有一圈阴影,只能看到前厅中央的地面大幅的波斯手织羊毛地毡,深蓝色的毡面上是精美繁复的团花云纹,正对主座,两侧则是两列客座,我看不见主座,客座也只能看到踩在地毡上的袍子下摆和鞋靴。
      但是,地毡中间地上一跪一倒的两个人,我却看得分明。
      倒着的那人手足被捆,脸色阴鹫,嘴巴微开,却一言不发。跪着的那人垂着头,双手被缚在身后,一把极其黑亮的长发松松挽成一束披落在肩头,一条布带自脸上蒙至脑后打了个紧紧的结,看不清楚形貌。
      “……既然大家的意思都差不多,就请侯爷点头准了吧,您放心,不必您动手,自然有人能让他二人开口。”
      说话之人嗓音粗粝,听得人耳膜像被钝刀缓缓划过一般,极其不舒服。
      话音刚落,果然有人接腔。
      “小侯爷身份尊贵,自是怕污了贵手,衲衣铁手秦越川愿为侯爷代劳!”
      那秦越川说着,已经从一侧座椅起身,走到中间,我看清其人果然身穿百衲衣,须发焦黄,脸皮惨白,双眼眼白远远多过眼黑,一张阔口双唇微翻露出鲜红的牙肉,乍看上甚是慎人。
      没听到慕容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否颔首认可,秦某已经伸出双手,竟呈铁灰色,缓缓相击,居然发出了金石之音。
      倒在地上那人死死盯着秦某,却依旧一声不吭。
      秦某走上前去,俯身一把将那人拎了起来,一手抓住那人前襟,一手掰开那人下颚,将手指伸进了那人口中。
      我觉得莫名其妙,愈发凝神,因为秦某背对着我,几乎挡去大半视线,我只能集中听力,所用口诀便是御雪之术中的谛雪式,耳中忽然听到令人牙酸的摩擦音,还有人因为忍痛喉头肌肉收缩梗住的声音,那声音到了后来变成痛不可抑的闷哼声。
      秦某转回脸来,阴恻恻地一笑,摊开一只手掌,掌心赫然几颗血淋淋的臼齿。
      我只觉一阵反胃恶心,强行克制才没有扭转脸孔。
      秦某稍加展示,旋即将那一手的臼齿小心翼翼塞入后腰一枚兽皮袋囊内,然后才扭头看向已经满嘴鲜血的俘虏,伸手过去握住那人下颚一抬一推,森然道,“辽狗大内死士均是齿内□□,如今毒牙已去,还不快招!”
      原来被缚那人先前下巴被拧脱了臼,难怪一直半张着口。
      秦某话音刚落,只见那人猛地闭上嘴,眉头一拧,嘴角鲜血汩汩流出,人却轰然倒下,倒下时犹自睁着眼,目光里俱是恨意。原来俘虏极为硬气,虽无毒药,却宁可咬舌自尽,也不吐露一字。
      秦某大怒,一把扯过俘虏握住其下颚,手指一收,我便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可惜为时已晚。他愤愤抛下尸身,转向跪倒在地的另一人,伸手一下就抓住了那束黑亮长发,将那人从地上生生拽了起来。
      那人被拽得身不由己站起身来,头也高高昂起,我这才看出来,此人身形颀秀瘦弱,大半脸容都被宽布条覆住,只露出形状美好的额头、饱满唇线及柔和修畅的下颌曲线。然而,只凭这些却已足够引人遐思,教人忍不住要想像那宽宽布条背后的容颜究竟会有多么俊美。
      因为吃痛,蒙面人低呼出声,虽只低低一声“啊”,却像带着魔力一般在人耳畔震荡,深深熨入脑海深处,听得人半边脸颊微微发麻。

      厅内众人显然也是一震,原先的唼喋语声停了半拍,复又再起时已变得颇为嘈杂,各种人声纷纷试图抢出声场。
      “小心冥月妖人的魔音媚术……”
      “秦大侠,你干脆先捏碎妖人的颚骨再说……”
      “呸,冥月妖人果然名不虚传,除了一双妖瞳会蛊惑世人,连说话都能害人……”
      “索性杀了,反正他也不会招……”
      “对对,秦大侠铁手碎骨掏心,直接杀了那妖人也罢……”
      我一颗心已经提到喉咙口,真怕下一秒秦某铁灰色的双手便会劈下,劈得那人头破骨裂,几乎没有勇气偷窥下去,只想转身逃跑。
      “此地好像暂时还是我清远侯府,”慕容淡淡道,“各位大侠也未免太反客为主了罢。”
      他一出声,大家蓦地静了下来。
      半晌,起先那粗粝如磨破刀的嗓音缓缓道,“那么,依侯爷的意思,是打算如何处置这冥月妖人?”
      “处置?”慕容冷冷道,“请问胡大侠,此人究竟犯了何法需要官府处置?是杀人?还是越货?是明抢?还是暗盗?”
      那胡某语塞。
      “倒是适才秦大侠在众目睽睽之下,擅用私刑,逼人致死。”慕容语带讥诮,“请问秦大侠,除了这衲衣铁手之称,可还另有官阶品级,可如此罔顾法度法规?”
      “可,可那人乃飞狼死士,侯爷你瞧……”胡某说着走过去俯身一把扯开尸身衣襟,我看不清楚,只听到众人嗡嗡低语,显是都看到了甚么。
      “那便如何?”慕容淡淡道。
      “侯爷!”立于一旁的秦某已是怒极,切齿道,“我们是粗人,不知道你们这些王侯贵胄的规矩大,可也都是忠君卫国的热血汉子,虽然不懂律法,却还识得大体。这辽狗南下时不小心被我们帮里的兄弟发现了行踪,一路上动用了多少兄弟,还折损了好几名手足,这才能在他鬼鬼祟祟窥探侯府时布下天罗地网抓住他……”
      “这妖人自辽狗进城就一直尾随其后,昨晚还趁我帮兄弟与辽狗动手时施展妖瞳之术,几乎让辽狗逃脱,幸亏孙老先生赶到与秦某合力才能将其二人拿下,侯爷你不说声多谢也就罢了,却还跟我们讲甚么律法……”
      此刻他已握住那蒙面男子的肩头,因心下狂怒,手上便不由自主用上了劲,咔嗒轻响,蒙面人再也忍不住,痛楚呻吟出声,肩头骨骼已被秦某捏断。

      我再也听不下去,松了手,转身便要走,一脚踢到影壁的玉石底座,虽然只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却已惊动厅内诸人。
      “甚么人!”一名老者倏然喝道,声音低沉,却如闷雷在耳,震得我脑袋一阵一阵发紧。
      “再不出来,莫怪老朽不客气了……”老者声音愈低,其中雷霆之意却愈重。
      “是,是我……”我喉头发甜,只得颤声道,“小庄哥哥……”
      “孙老先生手下留情,”慕容声音一沉,“那是舍妹□□。明明,还不出来。”
      我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厅里早已连坐带立聚了约莫十余人,装束各异,身上却大多带着兵器,此刻大多脸上笼着怒气,神情戒备盯着慕容及其身旁两名缁衣近卫,还有正从重重帷帘及影壁背后慢吞吞走出来的我。
      “呵呵,原来是三小姐,早就听说太夫人座下有三位高足,侯爷和段二爷的风采早有领略,却要到今日才得见三小姐的真容,是我等之幸……”
      胡某虽说得很好听,嗓音依旧十分刺耳。
      我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却还只能强打精神微微一笑,故作轻快道,“咳咳,明明久闻各位大侠之名,所以才想偷偷一窥诸位的英雄气概,适才冒失,还望前辈们多多原谅。”
      “哈哈,哪里哪里,三小姐客气。”
      “只是,”我转了转眼珠,故作不解道,“正如小庄哥哥所言,这人就算当真作奸犯科,也有王法论断。秦大侠、孙老前辈这样的前辈高人,又何必亲自动手来教训一个无力还手的后辈晚生呢?传了出去,让人家说咱们清远侯府无视法度擅用私刑也就算了,万一让人误会孙老前辈以大欺小、以少胜多、恃强凌弱、落井下石、倚老卖老……那岂不糟糕!”
      我因深恶秦某下手狠毒,又气孙某龙虎咆音几乎致人内伤,便故意将这二人一起绕着骂了进去。
      “……”那二人早已听出话外之音,脸色皆阴沉难看。
      孙某终于冷笑一声,从牙缝里赞了声,“好好,名师出高徒!三小姐口角伶俐,果然好的很呐!”
      说话间眼风一转,我已看到左侧客座的最末,坐着的那人正是昨晚酒铺见过的那位崆峒如意钩宋子骞,站在他身后的青年则是那憨厚老实的聪师弟。两人此刻大概也已认出我是谁,脸色惊疑变幻,一个发白一个泛红,甚是好看。
      慕容依旧一身素衣玄袍,容色沉静,缓步走到我身旁,有意无意将我护在臂后,低声道,“明明,休得胡闹!没甚么要紧事先回去,有事也稍后再说……”
      “呃,小庄哥哥,”我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只想问问你咱们几时回山庄,我想兰姑姑了。”
      他微微轩起的眉峰一跳,缓缓舒展了表情,“也好,我们……”
      “呵呵,”相对安静的声场忽被一把清脆柔和的悦耳笑声打破了平静,笑声里犹自带着痛楚,却因为这痛楚更显得奇异撩人,那蒙面男子轻轻道,“你们想知道我们为甚么来么?”
      他说,“解开我脸上的蒙眼布,我就告诉你们。”
      厅内瞬间静了下来。
      静得几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看看厅内诸人,除了我和慕容及其近卫,还有那呆头呆脑的聪师弟,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一副既憎恶又恐惧的表情。他们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眼色,然后又缓缓摇头。
      “小庄哥哥,为甚么……”
      “好!”是适才那位孙老先生出的声,众人却是脸色一变,齐齐回道,“孙老前辈,不可!”
      那孙某笑了起来,笑声如闷雷一阵阵自头顶滚过。
      我心口一紧,身形一晃,便要呕吐,慕容的手掌悄然过来抵住后心,一股稳泰内力源源不断传了过来。
      再见厅内众人,连同那名蒙面男子,脸上都显露出烦闷之色。
      孙某甚是惊讶地看向慕容,笑声一收,表情变得有些奇特。
      随即森然道,“今日这么多武林同道齐聚侯府,这冥月妖人被绑着双手,早已是阶下之囚,诸位大侠却连解开其蒙眼之布听其一席话的胆色都没有,若传将出去,岂不成为千古笑话!”
      “诸位若是怕这妖人趁机施展妖瞳媚术惑人神智,孙某愿出绵力,以老朽苦练四十寒暑之龙虎咆音为诸位大侠护法,妖人若敢惑众,老朽定即时破了他的魔音,将之毙于掌下。就算到时候侯爷怪罪我孙仲年不懂律法、擅用私刑,孙某也认了!”
      “小侯爷,事关国家安危,兹事体大,难道您不欲查知妖人此番现身中原的目的么?若涉及辽狗,且与各大门派遇袭一事有关,私刑不私刑的便又如何,祸及江山社稷,相信就是圣上得闻亦能见谅。”
      “就算诸位不信任老朽的四十年内力修为,”孙某意味深长笑了笑,“至少也该相信少林达摩心经定神护体之效。有小侯爷一同在此,妖人伎俩何惧之有!”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只因江湖上鲜有人知慕容的师父其实不是太夫人,而是了空大师。
      而姜果然是老的辣,慕容不过稍稍出手为我敛气定神,竟让这老头一眼看穿了他的师承来历。

      慕容神情不变,眼瞳底下却飞快掠过一道阴影。
      这孙某说话十分毒辣,连我都听出来,至此蒙面人的蒙眼巾已是非摘不可。谁若不同意便是心怀叵测,有意为祸江山社稷,这罪名委实太大。况且如他所述,厅内都是武林中颇有名声的一干侠士,加上孙某多年功力作保,以及慕容少林定力持正,对付一个冥月族人实在不算甚么。
      在场之人江湖经验大多不浅,一点即透,倒也不再执着关心慕容的师门来历,而是纷纷转脸盯着那蒙面人,出声发言,威吓者有,警告者有,议论者也有,一时扰攘非常。
      慕容却只是抬眼瞥过来,我心领神会,立刻笑道,“既然各位前辈大侠与小庄哥哥有正事要办,明明就先行告辞啦……”
      “三小姐请留步,”一直不曾开腔的蒙面人却又开了口,语气甚是怯怯,流露出孩子一般的天真意气,“阿乔,嗯,我,想见见三小姐……”
      我摸不着头脑,看看慕容,犹豫一下,放柔声线道,“不用啦,你别害怕……若是没犯甚么大事,也没甚么坏心,回头小庄哥哥自会放了你……”
      秦某已经不耐烦,猛地松开一直钳制着蒙面人的铁手,同时探过身去,一把扯掉了那条蒙眼巾,喝道,“哪来那许多废话!”
      蒙面人脸容露出的一刹那,我更是心惊,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他久被缚住的眼睛紧紧阖着,长眉如画,浓睫低垂,像两把小扇子覆在脸上,尖梢微微颤动,一如蝴蝶翅翼在风中瑟瑟战栗。瑶鼻悬挺,唇线饱满,漂亮的额头和秀美的下颌,还有那束黑如鸦羽的长发,都令人望之顿生怜惜之意。
      而且奇怪的是,虽是第一次见面,我居然看他十分面善,用句红楼里的话——倒像在哪里见过的一般,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近之意。再看他因为肩骨碎裂而变得苍白痛楚的脸,心中便大大不忍起来。
      解开了蒙眼布露出真容,才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其实十分的年轻,与其说是名男子,倒不如说是一名少年,怎么看,年纪也就在十七、八岁。
      等该名少年终于慢慢睁开双眼时,他眼中无声流转的细碎光华皎然生辉,就好像穿过道道窗棱投入厅内的阳光都折射进了他的眼底。
      少年的眼瞳轻轻转动,目光在厅内游移,从一人移转到另一人,最后终于落在我身上。
      “三小姐,”他忍痛粲然一笑,额角冷汗涔涔,笑容却极为欢喜,“你便是慕容山庄的三小姐,明、慧?”
      我注意到他语气的停顿,心里觉得有些古怪,可又不清楚古怪在哪里,稀里糊涂地便点了点头。
      他忽然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挣扎着跪倒伏身,恭恭敬敬以额点地,用一种低而虔诚的声音清清楚楚道,“属下五长老苍笙座前护灵弟子白乔,惶见圣姑尊驾。因为阿乔的双手被缚,不能行全大礼,乞请圣姑莫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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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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