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阳关三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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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自己盘腿而坐，斜倚在慕容肩头歇息，虽然全身依旧痛楚乏力，呼吸吐纳之时胸腹之间的感觉却十分舒泰轻盈。
一旁的了空大师也正阖目打坐，姿势不同一般合什盘腿，而是脸向正前端坐，双手虚虚捏个诀搁于膝上，双脚盘坐莲花，掌心足底皆是冲上，头顶白气蒸腾，显然正在运功。
我吃了一惊，坐直身，刚要出声发问，嘴已被掩住。
心中一凛，想起书中经常看过的，这种时候若是打扰，最易导致走火入魔，便不敢动作吭声，只静静等候。
直到曙色完全透亮了窗纸，了空大师才深吸了一口长气，睁开双眼看向我。
“孩子，不用担心，寒毒已被封于冲脉气海，虽未拔除却也不会害及性命了。只是此毒在你全身经脉蔓延得久了，毒性虽敛，寒症却难除，日后这畏寒之症恐怕要伴你一生了……”只见他面色苍白，眉心隐隐一团青气，额边晶晶汗意，与先前的端容润颜判若两人，言语间却还只是牵记着我的伤势，丝毫不念及自身。
我心下又难过又感动，急忙肃容起身，盈盈拜倒，哽咽道，“连累大师心神劳损，晚辈实在惭愧。”
了空大师微微一笑，摆手沉吟道，“只是庄儿之前说过，你已内力全失，可老衲适才探脉之际却隐约探到有股微弱之力，只是不像道兄一派的内力呀。孩子，你可还习过其他武功心法？”
我一呆，摇摇头，“不知道啊。”
老和尚沉吟了一下，“孩子，你如今体质尚弱，不急于一时恢复内力，武学一途本就艰辛，若要修得大成，必得吃许多苦头，所以不必太过忧心挂怀，更需好生休养，固本培元。此外，待令师回来后，你记得将今日疗伤的情形仔细告知，切记切记。”
我也没多想，只以为老和尚是尊重江湖规矩，别让太夫人以为少林多管闲事插手自家家务事，所以格外提醒我要汇报疗伤过程，便随口应下。完全忘了要说老和尚是为了尊重天山派的话，那当前本门辈份最大的清虚道长可就在跟前站着呢。
老和尚不再多说，又嘱咐七日内须戒凉戒荤，传了几句韦陀伏魔咒着我背下，道是今后若能每日晨昏依口诀打坐并调理气息便可益气正元云云。
复背了两遍口诀确认记熟，了空大师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倦意愈深，我见状赶紧施礼告退。
丝毫也没觉察到慕容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想着自己性命得保，心下倍感轻松，且抛开依旧被困大宋的烦恼，我伸一伸懒腰，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饿足一天一夜，早已饥肠辘辘。
扭头刚想问问慕容能不能先找点吃的来填填肚子，却见咱们天山派走逍遥流路线的那位师尊老道却背着手遛遛跶跶一同跟了出来。
“啧啧，小丫头究竟是惹了哪路仇家啊，居然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
清虚道长搓了搓颌下几绺白胡子，斜觑了觑我，“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这种奇毒，一般毒药又怎么能伤到本门弟子？若是被寻常江湖毒物伤成这样，也不必老和尚救你，师尊先一掌送你去见祖师爷谢罪面壁去罢。”
我大惑不解，忍不住问道，“为甚么呀？咱们天山派很了不起么？”
“咄！”老道一瞪眼，“你莫忘记天山最多的就是奇花圣药，放眼天下，还真没几种毒物是咱们解不了避不开的……”
“这寒月凌霄就是其中一种吧？”我打断他。
他一时语塞，悻悻然拈了拈胡须，开始口沫四溅滔滔不绝。
“小丫头，你可知道此毒又名阳关三叠？意思就是三重毒境，一旦到了第三重境界，中毒之人便可与阳间诀别，去阴间找阎王啦！”
“第一重是初初中毒时，连续七天以内力推宫过血逼出毒素，就能安然无恙。万一余毒未尽不济，毒境便会深及二重，发现得早还来得及以无相梵针封住全身经脉，一年内须找到解药，以菩提子泡烈酒为药引服下亦可保命……”
说到这里，老道瞟了慕容庄一眼。
“哼哼，无相梵针乃少林圣物，早已绝迹江湖多年，原来是老和尚传给你小子啦……加上解药本就难求，单单用作药引的菩提子便是整个中原都找不到一颗，须往北荒灵山巫药谷寻找，所以一般人到了第二重基本就死翘翘没戏了。”
“若是有幸毒入三重，就算药引解药俱全，也只能解了毒症，却解不了寒症。似你这般虽没有解药，却能遇到老和尚这样已然修习了七十年纯阳至刚少林内功、又有一副菩萨心肠、还肯冒散去半生功力之险施以援手的人，岂是一个因缘巧合可以形容？哼哼，小丫头当真福星高照，若非老和尚以一套达摩般若指法将毒素聚集封敛，你这丫头不出个三、五日便会全身血脉逆行凝结、经络寸断、一命呜呼啦，而且死状是大大的凄惨……”
虽然之前已经听慕容大致说过，可这会儿听老道娓娓道来这些让人晕头转向的毒理解释时，我还是被古人超凡脱俗的用毒技巧给震慑住了。
乖乖，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哇！
——只是，究竟该佩服造物主的神奇，创造了这般神奇的植物？还是该佩服人类的神奇，居然能七拐八拐折腾出如此神奇的应用？老实说，这个命题已经超过我能理解的范畴了。
于是我瞠目结舌，半晌才看向慕容，心中已是吐血三升，“这这，哎，真是的！天知道这是哪门子的仇家，到底是不是冲三小姐来的还不一定呢……”
慕容恰好也正看向我，嘴边微微一动，却终于甚么都没说。
我泄气地想，不管怎么样，这事儿和□□肯定脱不了干系。
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声音不算大，可身边这俩人肯定也都听见了，我乘势转开话题，可怜巴巴道，“小庄哥哥，我好饿。”
慕容微微别转了脸孔，淡淡道，“明明，你且进屋歇歇，我去找些吃的来。”
“切，”老道哼了一声，抢白道，“找甚么找，你小子先前不是去厨房炖了白粥么？哎，不用准备老道的份儿，有酒的话捎一壶过来也罢……”
我分明看见，慕容转过去的半边脸容上似有尴尬之色，也不作声，匆匆便走了。
见老道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得客客气气打个哈哈，“师尊大人，您也进来坐坐呗？”
他便老实不客气，大摇大摆进得屋去。
我一笑，尾随而入，暖气扑面而来，才发现自己还赤着足，亏得长衫遮蔽，才没露怯人前，想到古代女子的诸般规矩礼教，心里着实有些唏嘘。一边赶紧闪身进了屏风，将女子衣物收起，自然早已烤干了，只是一时不便替换，只有先将白袜穿起再说。
绕出来一看，清虚道长正抄着手在书架前踱步，脸色颇为认真，边时不时拈起一绺白须，点一回头，道，“慕容藏书果然如江湖传言天下第一，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技艺竟收集了大半……咦，分光掠影噬魂剑……咦，蹑云步……咦，朱衣谱……这些，不是早已失传了么……咦，咦……难怪！难怪老和尚一直说自己不过‘片面之师’，不肯受那小子的师承大礼……噫，那边的石榻！莫非是传说已然绝迹的南荒错金石！啧啧……”
口中似自言自语，不时发出诧异之声，白眉竖起如十点十分，两眼精光绽放，兴奋神情竟似被心爱玩具所包围的孩童一般。
我深觉有趣，“师尊大人要是喜欢，和小庄哥哥说一声拿去看便是了……”
清虚道长眼睛一亮，又倏得眯起，悻悻道，“哼哼，老和尚那般清高，十五年来从来不曾进过小子这间屋子，你师尊我又岂能丢了咱们天山派的颜面！咱们天山派的功夫又不差，师尊我所创之如意流云剑法和六合御雪之气比起这些更甚一筹，咳咳，至少也是不差分毫的……要不是教徒弟实在麻烦，我天山派早已跻身武林九大门派前三位……”
听得我一脑袋黑线——明明是你懒好不好！
一面腹诽，一面琢磨着能身为九大门派之一的名门正派子弟已经不错啦，出去玩万一惹了麻烦又不便祭出慕容山庄三小姐的头衔时，倒不妨亮出天山派弟子的身份来唬唬人。
同时还要笑嘻嘻大声恭维，“是是，师尊教诲的是，天山威武，本门无敌～”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阳关三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