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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莫道无情似有情 2 ...

  •   话音未落,已经一头撞上一具结实胸膛,胳膊旋即被人托住。
      呲着牙抚着额角,直起身来抬起脸,头顶一双黑沉沉的眼瞳,脸上挂个淡淡的表情,正凉凉打量我。
      我一声“哎哟”硬生生吞回肚子,第一反应竟是扭头要跑,甚是没出息。
      慕容庄手指略略一收,我这脚就没能迈出去。
      “慕……慕……”张了张嘴,齿关相击,居然话不成句,我自己心里也诧异,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那人眉峰微微聚拢,脸上倒也没有流露甚么轻慢之色,手上劲道又大了些,我便只得踉踉跄跄随他进屋被安置在桌边坐下。
      一股热烘烘的暖流自掌心里递过来,沿着脉络在胸腹之间打了两个圈,周身便暖洋洋的很是受用,清一清喉咙,话便打嘴角自己蹦了出来。
      “才送走了小段哥哥,又迎来了小庄哥哥,两位哥哥的庇护也来得委实太快了些……”
      话说得十分顺溜,丝毫未见胆怯,我十分满意——可见适才舌头打结不是胆色的问题。
      脑筋随即一转,立刻想到原来这两日愈见畏寒竟是那寒月凌霄毒性发作,那一缕欢喜便作流云散,又倍感悲摧起来。
      这一喜一悲的神情转换自然半点不落尽收慕容眼底,他只作未见,自顾自斟了杯茶端到唇边细细品了起来。
      见他这般从容,我也不好意思直着喉咙粗着脖子同他计较前日的纠缠。罢了,反正冒充失忆,只当记性实在不好,不愿记得的事皆记不得了也罢。
      似这般默然对坐着实尴尬,须得找个借口开溜才好。
      正搜肠刮肚,对面慕容缓缓开口,“你,怕我么?”
      我一愣。
      废话!
      你是慕容山庄的少庄主。是武艺高强,内力精湛的侠士俊杰。是少年成名,皇帝钦点的素袍将军。是轻裘宝马,前呼后拥的尊贵侯爷。
      有人怕你不奇怪,没人怕你才奇怪吧。
      我立刻点头,干脆利落地答道,“怕!”
      这一声甚是铿锵,听得慕容表情一僵。
      我有些不好意思,便扣着字眼解释道,“你瞧,我打不过你,又跑不过你,现下还得继续在你这庄子上讨生活仰赖着你,心里自然是忌惮着你怕你的……”
      “这便是你的真心话么?”
      他的神气看着不太高兴,鼻音里还捎带了一丝凉气。“这么些年,你就是这般想法?”
      这……
      □□怎么想的我是不知道啦,我确然是这么想的。
      兴许说得太直白比较伤人自尊。
      我想一想,又委婉道,“有位姓古的高人说过,英雄本就是寂寞的!何况是小庄哥哥你这样不世出的英雄偶像。所谓高处不胜寒,你得了这许多的好处,既要别人敬你,便须得忍受别人怕你,哪里还能要求别人爱你,对不对?子曾经曰过,为人一世,知足者常乐,哥哥早日想通这个道理,也许日子会过得开心些……”
      语气诚恳,不是不推心置腹的。

      慕容抬眼看住我,淡淡道,“明明,你挨了这一箭,虽忘记了许多事,人却是俏皮伶俐了许多。”
      我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嗒”一声放下茶杯,话锋忽地一转,缓缓道,“寒月凌霄……”
      噫!我立马竖起耳朵,凝神专心。
      “……又名阳关三叠,并非中原之物,性极寒,中毒者半月后内力散尽,血脉凝结,经络寸断。”
      呃,听起来真可怕。
      不过,小段说过你慕容大少爷知道解法,我便有些不以为意,笑嘻嘻吐吐舌头,道,“哗,好厉害!不过小庄哥哥今日前来,当然是胸有成竹的啦,对吧?”
      他瞥我一眼,“这种北荒奇毒虽厉害,初中第一重毒境时只要连续七天推宫过血,及时逼出毒素就没事了。第七天时,本以为封了余毒让你自己运功就行了,谁知道你会连运力心法都忘了,才让寒毒复又扩散深种……”
      我满嘴发苦,无言以对。
      说罢,慕容一探手,自袖袋内取出一具小巧的皮革卷囊。
      那革囊看起来已经颇有些年头,被人摩挲得多了,原先镌刻的万字吉纹有些模糊,革面则泛起黯黯的油光。
      我颇为热切地看住他,“这个,是解毒秘籍么?看起来很牛叉的样子啊……”
      他微微蹙眉,并未答话,指尖捻开一侧绳扣,手腕一抖,那革囊便如一轴书卷般展开,铺于桌面。
      然后才淡淡道,“这是无相梵针,即便将死之人,也能凭它留得一分气息三分生机。”
      话音虽不高,却极是镇定自信。
      等一等,无相甚么来着?
      我赶紧定睛看去,里面层层相叠,另有间隔,每一层疏密错落,竟插满长短粗细不一、各种规格的银针,在室内时近黄昏的温柔光线下闪出细如星芒的寒光。
      几乎要从绣墩上跳起来,我听见自己干巴巴问道,“这,这是要干嘛?”
      没错,区区在下不才我,最怕打针。
      连带一切尖尖的东西都忌讳,譬如有人拿笔尖指着我,都会觉得闹心,非要避开才舒服。
      慕容无视我的反应,略作翻检,拈起一枚细如牛毫的银针,“无止银毫,可探经锁脉通瘀疏堵。”
      好吧,好歹够细,若非定睛细看几乎看不见,扎起来应该不会太疼吧。
      然后,像变戏法般,他的指尖忽然出现一枚玄铁色长针,至少十多公分长,“无妄玄定,可定神志敛精元。”
      我晕了一晕。
      眼看那人冷冷淡淡一副面容毫无怜惜之意,抬一抬下巴示意我挽起衣袖解开领扣,拈着一枚玄铁长针趋近过来,我真真欲哭无泪。
      小时候打针通常伴随一场嚎啕,老爸老妈连哄带骗,左手武力右手蜜糖。
      长大以后还是怕打针,所幸体质强健甚少病痛,偶尔的几次也都有庄或牧牧相陪,撒个娇耍个赖,咬咬牙扭转脸不看,痛一下也就过去了。稍后还能赚到一顿好吃的。
      ——唉,隔着千百年的时光,就连那些打针的记忆,都变成了甜蜜的小幸福。
      我这神情委实有些凄凉,终于引来慕容侧目,他轻咳一声,“闭上眼睛。”
      我依言而行。
      少顷,只觉颈后如蚊叮虫咬般轻微一记刺痛,便失去了知觉。

      这一觉直睡至第二天日上三竿,我做了一个非常甜蜜的梦。
      梦中,庄再次向我求婚,我欣然点头。
      我记得梦中庄猛然抬起的脸,满是不可置信的欢喜,那样英俊迫人的眉眼,绽放的笑意粲然生辉。
      “明明,”他温柔唤我,“闭上眼睛。”
      我依言阖目,感觉他温暖濡湿的气息逐渐趋近,柔软细密的吻渐次落下,自额角、眼睫、鼻尖,一直缠绵至嘴角。
      “我爱你。”
      他的嘴唇抵住我耳垂。
      “明明,你都不知道我爱你有多久……”
      我咕咕笑,“知道,我知道。有万水千山那么远,有天长地久那么久。”
      “你呢?明明,”他问,“你对我的爱究竟有多深?”
      一股熟悉的香味袭来,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不假思索的答道,“有一锅皮蛋瘦肉粥那么深!”
      “嘿!”庄忽然做了一件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他伸手在我脑门上来了个暴栗。
      “哎哟!”真的好痛!
      “三小姐!”
      “三小姐你没事吧!”
      猛地张大眼睛,哪里有甚么庄言之。哪里有甚么求婚。
      我依旧被困在大宋。
      现今,我是□□,慕容山庄的三小姐。
      此刻,我正跌坐在床前脚踏上,脑袋在床沿结结实实磕了一记。
      等等,甚么味道?
      无心笑眯眯将我扶起,“三小姐饿了吧?少庄主昨儿嘱咐,做一锅热热的皮蛋瘦肉粥,说您今儿个醒了会很饿……”
      好吧,至少这一锅皮蛋瘦肉粥是真实的。

      边大口喝粥边飙泪,在一众婢女的瞠目结舌中,我吃光了人生中最悲摧的一锅皮蛋瘦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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