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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南有公子慕容庄 ...

  •   既然说起了“北游侠,南公子”,我心念一动,想着正好从甜儿这儿也问问慕容庄的背景呗。
      慕容山庄都是他的人,谁也不敢非议主上。就算和无心无念相处得再亲密便宜,丫头们对主子们总是心存三分敬畏,有些话是怎么也不敢说的。
      于是笑眯眯道,“北游侠,嗯,这个称号好听。倒是大哥,南公子,听着文弱的很,不气派……”
      甜儿却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三小姐太过谦了,少庄主虽看似斯文,却是一点儿都不弱。八年前率三千缁衣少年精卫以少胜多平定东南沿海一带两万匪倭流寇,独闯水寨十四连环坞,突袭勾结倭人的□□赤水宫总坛,十招之内击杀五大长老于剑下,逼得赤水宫主鹤行周渡避琉球,年方志学已名满天下,皇上御口钦点的素袍将军清远侯,这样的公子谁敢小觑?”
      甜儿原本口齿伶俐,讲得又快,叽里咕噜这一大串听得我几乎没断了气。
      早就知道慕容庄很厉害,可没想到这么厉害。
      许是喝了两杯暖茶,又许是雅室门窗闭阖颇是闷热,掌心额角都渐渐渗出汗意。
      正燥热间,有人门外通传,说前面华庭二爷有请三小姐过去。
      出了小楼,被秋风一扫,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一丝汗意顿时变得冰凉砭肤。
      华庭内业已酒尽意酣,见我过来,小段便起身告辞。
      桌案那头的燕七扶杯示意,一仰头,一道酒剑自杯中划出一段弧线,一滴不漏尽吸入口中。
      吕心心哈哈一笑,揽衣而出。
      若是早些时候看到这一幕,我大约会觉得新奇有趣,可这会儿却只觉兴致杳然。
      转身离去时,背后忽有针芒之意,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华庭中除了自斟自饮的燕七别无他人。
      电光火石间,我霍然想起,此人不就是之前在醉太白见过的醉汉么?难怪会觉得眼熟。
      脚下一顿,忍不住“噫”了一声。
      小段也停下脚步,问道,“怎么?”
      “哦,没甚么,就是觉得这风有点儿凉。”我也不好说甚么,只得笑嘻嘻点点头,胡乱应了两句。
      出了玥瓦廊,爬上久候多时的马车,抱着一只柔软靠垫往小几上一伏,我才长舒一口气。
      转头看小段,他正注视着我,眉尖微蹙,脸色竟十分凝重。
      “□□,”只有正经说话时,他才会直呼名字,“你觉得怎样?”
      “甚么?”我颇感莫名其妙,“挺好啊,就是有点累了。”
      “……”他欲言又止。
      我觉得一阵睡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好困,睡会儿哈,别理我。”说罢阖上眼睛,不一会儿便坠入梦乡。
      马车设计精良,车把式技艺纯熟,回去又不似来时急赶,在轻快的“嘚嘚”马蹄声中,但觉平稳安适,这一觉竟是睡得无比香甜。

      等小段轻轻将我拍醒,已时近黄昏。
      我仍觉困倦,回到留园,连晚饭都不想吃,略事盥洗后连衣衫都懒得宽,只脱掉一件外袍就已一头栽倒在暖衾之中,又飞快地睡了过去。
      好梦正酣,却有人一直轻摇我的肩膀,耳边低语絮絮,“三小姐……三小姐醒醒……来了……二爷来了……少庄主和二爷来了……”
      我初初不耐,可抵不过那人执着不休。
      终于听出是无心的声音,又猛然听到“少庄主”三字,才为之一凛,条件反射般直直坐起,跳出床帏,倒把近身的两个丫头唬得惊呼。
      惊呼声一起,门外来人便已欺身进来。小段身后,一人玄衣素袍,眸正神清,可不就是慕容庄。
      我赶紧趿上软底绣鞋,伸手胡乱挽一挽松散的发辫,一边费心措词,半文半白装模作样道,“两位哥哥夤夜到访,不知所谓何来?”
      小段原本肃着的一张脸一下子莞尔,忍笑道,“头更还没敲,三妹妹这‘夤夜’二字打哪儿来的啊?”
      我一愣,抬眼一看,可不是,窗外天光犹亮,暮色方合,屋内灯还没点。
      也就是说,我回来睡下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小段便直接去把慕容庄给找了来。
      眼角余光,那人神情虽然冷淡,嘴角却似乎也噙了一丝笑意。
      “咳咳,”我清一清嗓子,“好吧,那两位哥哥有事请说,小妹今日着实困倦,想早点儿睡觉。”
      说话间,只见慕容庄一边袍袖微微一动,一件不知道甚么事物扑面而来。
      我吓一跳,眼看来不及躲闪,待要抬手阻挡,恐也不及。
      却见慕容庄微微抬手,指尖又激射出一物,后发先至,“啪”一声轻响,两物相撞,擦着我的鼻尖跌落下去。
      只不过是两片木樨叶。
      这是甚么意思!是试探我么?
      我不由大怒,可不等我出声,慕容庄眉峰微微轩起,也不知用了甚么身法,悄无声息间人已出现在我身侧,执起我一只手,手指扣住了脉门。
      我再外行,也知道肯定有事不妥,于是一动不动乖乖配合。
      片刻,他松开手,淡淡道,“□□,那天所封穴位解开后,你不曾调息逼毒么?”
      我哑然。
      莫说完全忘了这回事儿,就算记得我也不会啊。
      “寒月凌霄已遍走全身,深入肺腑,怕是无力回天了。”
      “大哥!”
      “三小姐!”
      “嗄,甚么意思?”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么?你既然一心求死,我也只能如你所愿。”
      求死,求你个死人头啊!
      我火冲脑门,恨不得破口大骂,却又不知道该骂甚么该骂谁。造成今日局面的那场车祸?三小姐□□?还是扑克脸慕容庄?
      一时惊怒交加,不假思索,抬手一记耳光挥过去。
      毫无悬念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三小姐!”
      “少庄主!”
      突如其来的冲突惊动了整个留园,顿时一片骚乱扰攘。
      惶恐和暴怒之下,我也豁出去了,索性拼力挣扎,嘶声大叫。
      “拜托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好不好!你以为你是谁啊?凭甚么断人生死?告诉你吧我根本不是甚么三小姐!明她慧个头啊!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名明家珲,小名明明!我才不想死!这见鬼的大宋谁爱来不来!我要回家~你听清楚没有!我、要、回、去~~”
      任我暴跳如雷,慕容庄却只是默不作声抓住我的臂腕,凭我又踢又打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颈后一痛,昏过去之前,我彷佛看到面前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上忽地绽开一朵轻浅笑意,那笑意轻忽而飘渺,遥远的彷佛相隔千年的温柔叹息。

      再次悠悠醒转,倒确已是夜半时分。
      盯着雪白惟顶许久,才想起方才那场闹剧。
      又担惊又后怕,竟是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
      无心一直守在榻前,这会儿倚着床尾一动不动,呼吸声均匀起伏,大约累极而睡了,连我起身都没察觉。我给她盖上一角锦被,自己则出了暖阁。
      庭院内悄无一人,夜风细细,天边一弯弦月清冷,益发显得秋虫呢喃之声凄清。
      难道这就是结局?还没找到法子回去,小命却已不保?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躯体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那场车祸撞坏?如果失去了灵魂,身体是否还能存活?就算活着,万一灵魂真的消逝在这千百年之前的宋代,那岂非也与死人无异?
      牧牧,我记得你说过,明家珲唯一的优点就是运气特别好。
      也许这一次,我的好运终于到头了。
      呜呜呜,老爸老妈,小庄,牧牧,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们该有多难过啊……我心头大恸,恨不能放声痛哭一场。
      如困兽般兜了七八圈,更加心乱如麻。
      不行,我得出去遛达遛达透透气,要不真得疯了。
      原本想去后坡走走,一不小心摸错了门反而进了大园子,走出两步发觉不对,刚要回去,小径那头有人巡夜,吓得我一个激灵,随便找个树影折了过去。
      月色清淡,加上园内草木葳蕤,□□交错,路上时时看到巡夜守卫,原本心烦心虚便刻意躲避,三岔两岔,待回过神来已然迷了路。
      中秋已过,暮秋深夜更是露重寒凉,出来的匆忙,衣衫单薄,虽然还没到风刀霜剑的时候,我已经耐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牵得箭伤处突突钝痛。
      再这么下去,估计很快就会引来巡夜的守卫,等三小姐夜游慕容山庄一事被慕容庄或者大总管知晓后,我在宋代的余生大约会过得愈加艰难和悲摧。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风过夜,捱到天明再做打算。
      所以远远看见树杈尽头露出一角挑檐,我立时奔了过去。
      那是一座临水的独立大屋,坐落在一片桃林深处,再过去就是一弯清池,因是路末,一面傍水,三面环林,环境极是清幽,就算巡夜的守卫也走不到这里。
      不管它白天作何用途,此刻大概早已人去屋空,黑魆魆悄无声息,亦没有一星半点灯光。
      我试着推了推门,居然没有锁,稍一用力便顺势而开了。
      闪身进去,反手掩上门,眼前一片浓黑,要静立许久,眼睛才逐渐适应,约略可以看出一点室内家具摆设的轮廓影子。
      里面空间十分宽裕,几根梁柱之间帷帘低垂,中间一大片空地,憧憧阴影深处似乎有几件简单陈设家具。
      看来只能先在这儿将就一夜了。
      小心探索着走向屋内,绕过重重帷帘,又绕开一张书案,依稀可辨里头梁柱后面似乎是一张颇为阔大的硬榻。就是这里罢,随便盹一盹等天色略亮再试试看能不能溜回留园。
      又冷又乏,我揉揉眼睛打个哈欠,几乎半阖眼帘摸索过去,刚要爬上硬榻,一阵清明袭上灵台,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猛地睁大双眼,黑暗中,距离我不过尺余,一个人影正端坐硬榻正中。
      见鬼!
      一仰身自榻上跌落,要勉力控制,才没有惊呼出声。
      只见那人慢慢起身,眼前一花,自己已被对方扯起。
      那一刻,我额前的碎发几乎已触及对方下巴,肌肤分明感觉到他温暖悠长的连绵鼻息。
      我蓦然抬头,眼睛正对上慕容庄漆黑深沉的眼瞳,在浓重的黑暗中,彷佛两点熠熠闪动的黑色星光。

      “明明,”他说,“你来这里做甚么?”
      声音平静,并无怒意。
      我张口结舌,却只能呆呆看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明,他叫我明明。
      黑暗柔化了他的轮廓,也遮住他眼底的锋锐。
      他的手和小段完全不一样,既温暖又稳定。
      就像,庄的手一样。
      我盯着面前这张脸,眼眶逐渐蓄满泪,身体微微战栗。
      鬼使神差般,一只手已经抬起,指尖轻轻抚上那人的眉骨。
      那人竟也不动,任我指尖缓缓游移,一副眉眼却也渐渐化了冰雪,露出暖意。
      “小、庄。”我终于吐出两个字。
      他唇边亦泛起一缕笑意,眼瞳深处掀起一道波澜,徐徐打开的笑容几乎映亮满室黑暗。
      “你对自己的魅瞳之术未免太过自信,”他说,“却忘了我有达摩波罗谒心经定神护体。两年前你既不曾得手,今日又岂会奏效?”
      “看来你失忆一事倒不完全作假,”他一字一字道,语气讥诮,“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言毕,他的面孔狠狠俯下,双唇覆上我的嘴唇。
      这是一个暴烈的吻,毫无柔情蜜意可言,辗转如攻城掠地,颮风般袭来,暴雨般落下,挟裹雷霆之怒,欲将人碾成碎片。
      我倏地清醒。
      不,这不是庄。
      庄不会这样待我。
      然而无论我怎么手脚并用,对方却坚如磐石,纹丝不动,反而愈加用力,一手托住我脑后不由我躲开,一手已拈起我腰间所系百蝶穿花滚边攒绣罗裙襦带。
      “不要……求你……”我挣扎出声,眼泪嗒然落下。
      他终于停下,手才一松,我便跌坐在地,全身不受控制的发抖,手足无力,干脆就不起来了,屈膝而坐,将脸深深埋入臂间,放声大哭。
      连日来的种种惊惶、不安、委屈和绝望,此刻统统化作眼泪,真是“泪飞顿作倾盆雨”,恨不能哭到天荒地老,山崩地裂,干脆哭死算了。
      慕容庄这下倒也不来打扰我,只静立一旁由我号啕。
      直至喉咙嘶哑,哭声渐渐萎顿下去,终于化为哽咽抽泣,我疲倦已极,昏昏沉沉复又睡去。
      惊惧梦魇中,似乎有人注视我良久,有人低回叹息,有人将我抱起送回留园。

      第二天一早,我在自己的床榻上醒来,鼻子壅塞,头重如铅,额烫似火。
      留园自然又是一通忙乱。
      一想到慕容庄前一夜说过的话,我悲从中来,左右要挂,不如快点儿,磨磨蹭蹭反而多受零碎罪,也许这么一来灵魂反而能脱离这具肉身,“biu”的一下穿回现代。
      于是任无心无念苦苦哀求,坚决不看大夫不吃药。
      正僵持,小段倒是施施然来了,瞧我这般光景,不免有些气急兼好笑。
      知道这个哥哥素来疼人,诸般委屈尽上心头,便呜呜咽咽哭诉起来。
      小段闻言非但没有立即掬出一捧同情泪,反而失笑。
      “喂,你还是不是我哥哥啊,”我痛心疾首,“究竟有没有同情心啊啊啊~~”
      “三妹妹稍安毋躁。这寒月凌霄是北荒冥月神坛独有,毒性奇特霸道,虽非本门圣药可解,毕竟也有解药。你现下内力尽失,就更应该好好服下汤药,驱除风寒。稍后大哥会想法子为你护住心脉,先保住性命,再谋求解毒之法。只是三妹妹经脉滞塞,又没有内功护体,不免会多受些苦楚,可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早说嘛!
      内力全失,武功尽废而已,我可不在乎——生命诚可贵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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