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福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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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公子赶到的时候，林雯正和母亲检查送过来的新嫁衣，大红的襦裙和彩缎铺陈在矮几之上，让本就因赶路而显得疲惫的崔公子面色更加黯然。
林母误会崔公子此时赶来是要搞破坏的，下意识将林雯挡在了身后。见此情形，崔公子生生顿住脚步，停在了大厅门口。
“此前收到二妹的信，一直没能静心回复，正巧有事过来，这是我送给二妹的新婚礼物。”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交给侍婢。
林母看见里面那块纯净的羊脂白玉，终于放下戒备，“劳烦崔公子不远万里亲自送福，请上座。”
“崔大哥，这礼物太贵重了。”林雯觉得这礼物不妥，贵重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有些像定情之物。托起锦盒，打算还给他。
“特别的人自当特别的礼，这本来是我准备送给二妹的订婚礼，但正如你所说，婚姻之事不能强求，这玉佩就当留个纪念吧。”说着，亲手将那玉佩挂在了林雯腰间，被他这样一说，林雯倒也不好回绝，愣愣地由着他给戴上。
“其实，我这次来，是受郭兄之托将一件重要东西带给大姑娘，还要劳烦二妹带我走一趟孙府。”
林雯诧异地与林母对视一眼，后者更是满眼疑惑，迟疑着问道，“不知是什么，可方便透露？”
“是这样，郭大人因为冲撞太后，被贬岭南牧，郭兄自请戍边，一家子北上的，南下的，都已离了京。月前，新夫人才产一子，尚未满月，逢此家变，一路奔波，小小婴孩怕难活命。郭兄说他害得大姑娘失去一个孩子，若是不嫌弃，这婴孩就送给大姑娘，自此与郭家再无瓜葛。”
平静地语气掩盖了郭家经历的剧变，从地位显赫的三省要员，外放至蛮荒之地，这是何等罪过？只怕在则天一朝，郭家再难翻身。
林雯陷入沉默，林母却沉不住气，郭家蒙难，为何让他们帮着养孩子，送到他外祖家不就行了？她可信不过那个郭夫人！“这骨肉至亲，岂是说送就送说断就断的，他日来要回，我们岂不是白养？再说，我家女儿已有身孕，不必替人养子。”
听林母语气不善，崔公子面有难色，“我们并不知道大姑娘的身体已经无碍了，郭兄也是出于歉意，他将孩子交给我之前，骗全家说婴儿已经死了，自不会出现讨回的事情。至于要不要留下，还请您让我见见大姑娘再说吧，毕竟崔某受人之托，总该忠人之事，不能就这样折返。”
“娘，还是让我陪崔大哥走一趟，这事交给姐姐和姐夫决定吧。”林雯默默算了算，山高路远，二十年后郭氏夫妇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郭绍北上戍边，即便没有战事，也是艰苦之地。他将孩子托付给姐姐，必是出于双方考虑，是他最能放心的人了。
崔公子冲着林雯点点头，眼中不乏赞许和感激。林母叹口气，仍是面带怨色，无奈道，“要去就去吧，只是你姐姐本就是个软耳根，你莫再也碍着情面，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林雯略带讨好地凑过去拉拉母亲的袖子，嬉笑道，“娘，您忘了，这事还要孙伯母和姐夫首肯呢！”又小小声地嘀咕一句，“我看郭夫人怕也没机会要回孩子了。”
林母听明白她的暗指，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日离开郭家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罢了，你们去吧。”拍拍林雯的手，意有叮嘱。
林府大门口，两辆普通的蓝蓬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那里，林雯跟着崔公子上了第一辆，隐隐听到后面车里似有婴儿啼哭和女子轻哄的声音，心底亦划过一丝酸涩。
告知车夫大姑娘家的方向，马车缓缓移动，至出了城门开始加速。因为孙公子职位关系，孙家搬到洛阳城南四十余里的县城，往返一趟至少也要花上半天时间。
马车里面还算舒适，两人一左一右靠坐着，崔公子默默注视着林雯并不说话，气氛略有些尴尬。林雯看着明显比春天时清瘦的崔公子，叹道，“此次相见，崔大哥气色并不好。想必除了舟车劳顿之外，这半年来也没少劳心力吧！”
“我这人本不甘于放弃，只是正值多事之秋，实不该将二妹卷入是非圈中。我知晓了刘家的家世，确也是不错的，刘兄弟人也很好，二妹能有好归宿也是我乐见的。”
不知是因为放松还是自觉话已经说开了，此时崔公子眼中那份柔情反而不加掩饰，让迟钝的林雯终于明白，他想娶她绝不单单是因为适合，心底多升了一份歉意和感激。他是个理性又骄傲的人，即便真有不甘，也断不会做什么逾礼的事情，还是选择了尊重她的意愿。
“谢谢崔大哥，二妹也希望你过得好。也许大唐的确会出现一些变化，相信像崔家这样的大家族自有生存之道，就像博弈，要想不输就不能把赌都压在一边。”这话也许有点突兀或是多此一举，但林雯还是忍不住小心地提示一下，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熟识的人在这场动荡中步履维艰。
“你是想让我更加后悔自己的决定吗？真想就这样把你拐走！”平静的语气似乎在说着玩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是一颗怎样躁动的心。
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二妹一直拿您当兄长当朋友，有些事情我也不懂，只是忍不住说说，就当给您宽心吧。”
“有这个位置也够了，他日若有人拿着同款的玉佩来找二妹，还望你能帮一帮。”
“二妹自当尽心。”唉，总归还是欠下一份情，一笔债。
赶到孙府时，林雯终于见到了乳娘怀里那个小小的婴孩儿，襁褓中的小不点还有点红红皱皱的，此时已经睡饱，张着大眼望着她，一汪天蓝中墨黑的瞳仁是那样纯净，被这样一双眼看着，再硬的心也会柔软。
孙公子轻挽着带着五个月身孕的大姑娘，跟在孙夫人身后，一起出现在客厅。听了崔公子的来意，孙夫人面色微沉，只看了孙公子和大姑娘一眼，并不做声。
大姑娘略带祈求看着孙公子，虽说还儿子一说站不住脚了，但毕竟夫妻一场，情分也在，郭家蒙难，郭绍将独子托付给她，她无法置之不理。孙公子自然明白大姑娘的心思，只是看着面色越发阴沉的孙夫人，面有难色。
厅内陷入沉默，安静得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听不见其他。小孩子敏感地感受到气氛的变化，竟嘤嘤地哭了起来，打破了一室沉闷。
乳娘低声轻哄，却怎么也哄不好，孩子的哭声并不算大，不至于让人烦躁，却总有些心焦。林雯凑过去，笨手笨脚抱过婴孩儿，也试着哄一哄。小家伙睁眼瞧瞧，咂咂嘴，很不给面子地继续哭。
“拿来给我，你个姑娘家还会哄孩子？”大姑娘出声换了过去，小心翼翼将他放在臂弯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有母亲的味道，小家伙竟真的不哭了。
“娘您瞧瞧，这小家伙很可爱。”大姑娘走到孙夫人跟前，将小家伙很自然地塞了过去，孙夫人无奈只好接了。也许是丰腴富态的孙夫人的怀抱让他躺得更舒服，小家伙竟咯咯地轻笑出声。
孙夫人立刻就被这笑声俘虏了，对着那软软糯糯的小包子，再沉的脸也变得温柔似水了。“罢了，也许这就是缘分吧，这孩子以后就叫孙念恩吧，是我孙家的孙子，与郭家并无瓜葛。”
“多谢夫人成全，崔某代好友一拜。”说罢，冲着孙夫人深深一揖。
林雯未多做停留，跟着崔公子返回洛阳城。离开时看着仍赖在孙夫人怀里的小不点，也颇为安心。隐隐听见那一家子在讨论，“我们也该请个乳娘来，孩子的乳名就叫福儿吧……”
送林雯返回林府，崔公子没再跟进去，只在大门外抱拳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看着那慢慢远离的马车，林雯忽然意识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还看什么，舍不得啊？”熟悉的声音酸溜溜从身后传来，接着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切，小气鬼，消息这么灵通，是不是全府上下都被你收买了？”这家伙明显是在这里堵她嘛，难道她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
“小傻瓜，何必收买全府那么麻烦，我只要讨好岳母大人一个就行啦！”
“呵呵，高！”
“这个还带着做什么，咱家有的是，你喜欢每天换着样带！”说罢不由分说将那玉佩摘了下去。
“小气鬼，他说‘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不会再见啦，这玉佩留着吧，朋友一场，好歹是个纪念。”万一以后真有人来找，还是个凭证。
“那好，就由我收着吧！”某个醋意很浓的家伙给没收了，拉着自家没过门的媳妇去研究他们的婚礼大事。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福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