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引》泠夜

4、章四

　　花静静得绽放，飘落一地芬芳，纯洁的花瓣被微风吹起，如一场花雨般洒落在船舱内，洒在如墨玉般漆黑的古琴之上。琴梦低头，琴音如流水般淋漓而发，她散落的长发，静静垂于胸前，随风轻轻飘扬，偶尔落上一片花瓣，更显得三分静美，三分飘逸，四分出尘。
　　一曲云烟引，洗尽凡世铅华……指尖轻拨，自引得繁花漫天，如登仙境，一曲一舞，世间最美的莫过于此。周围的嘈杂仿佛全都去除了，尘世间仿佛只留这一琴，一人，以及飘舞着的群芳。
　　琴曲过半，调子陡然一转，仿佛是贬谪的仙人，从仙界来到凡尘。那份飘渺渐渐变得仿若伤情，声声不息中却带着沉沉的厌倦，不曾带有的人世之情一下子都融入了曲调之中，是清水中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傲莲花，却不得已被滚滚红尘碾压而过。她早已经习惯了孤单，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只要一人一琴，她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一直这么随波逐流得过下去。却为何，要有这些感情，那些从来没有表露过的感情，第一次在人前凄凄慕慕得弹奏出来，顿时打乱了云烟引的调子，曲子时断时续，仿若她这五年的漂泊。再回首时，她已不是当年那个秦烟然了，她是琴梦，不会有任何感情的琴梦。
　　不知道何时起，琴音已经归于虚无，只留有余香点点洒落琴间。琴梦依旧是低着头，还没回过神，却发现眼前一片朦胧，根本不能视物。只闻得那熟悉的茶香，眼前突然变为一片白色，手指轻拂她的脸颊，掉落串串泪珠。终于看清了眼前人，却霍然发现船舱中只剩下云月寒与她二人。
　　“烟儿，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好……”云月寒轻轻抚着她鬓边的乱发，低声叹道。
　　如雪般纯洁的白衣，散着如墨的黑发，深邃的眼神直直得看到琴梦心底，那一份痛惜，那一份怜意。手指的温度从脸颊传来，直透心扉。琴梦“刷”得站了起来，带落的椅子发出一阵巨响。她匆匆背过身去，被云月寒抚过的脸颊泛起一丝潮红。深深吸过一口气，她漠然出口，“琴梦失态，望云公子见谅。”
　　“烟儿，你……”云月寒提高了音量，却化为一声叹息。他痛惜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琴梦背对着的身躯有一丝轻微的颤抖，却终究还是保持沉默。
　　云月寒也只是静静得看着她的背影。半晌，他低头回身，拨弄起那把古琴，古琴的边缘刻着小篆字样的“忘情”二字，手指不自觉得抖了一下。他努力恢复平静，手指碰上琴弦，弹出几串音符，正是云烟引的开头。音乐声中，只听他叹道，“有些事，你不曾给过我解释，也不想听我解释……”停顿片刻，又是一声叹息，而后淡然道，“作为琴梦，也许你早已把我忘却，解释不解释，都无所谓了。”
　　调子刚好在话尾停止，结尾音符重重敲在琴梦心间，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极力得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管他当年如何对她，她不是始终无法忘情吗？但一想到片刻之前还在船上的苏琴，她就无法释怀。难道他要解释的就是苏琴吗？琴梦不想听，她害怕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如果所有的事实剖于眼前，是否更加难以忍受呢？
　　时间在沉默中分分秒秒得过去，深夜凉风习习，冷香扑面，而船内的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无言相对。
　　“时间不早了，让我送琴小姐回去吧。”终于，还是云月寒开口，话中透着一分生涩，一份伤痛。
　　琴梦微微点头，紫衫微动，俯身取琴。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整条花船开始剧烈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