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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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瑞电话里说蒋喻约了几个项目投资人，自己临时有事，让周年先过去顶一下，她晚点到。
周年站在那家隐于深巷的餐厅门口，冷风吹得她裹紧了大衣。电话打给林瑞，接起的却是林海，
电话那头却传来林海急躁的一声“啊！”，紧接着手机似乎被一把夺了过去。声音像泄了气的皮球，越说越没劲儿：“蒋喻一会儿就到，我姐突然病了，人在医院。你先跟蒋喻进去，他说什么你听着就行。”
蒋喻来得挺快，大概十分钟左右。
蒋喻的身影出现在巷口，裹挟着室外的寒气。脸上带着歉意：“抱歉，修改学生的论文耽搁了时间。”
周年摆手表示理解，将林海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坦白自己啥也不会啥也听不懂。
蒋喻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目光温和的带着师长般的沉稳：“嗯，路上我接到电话了，不用太担心，今天这个局只是大家互相了解一下，探探口风，别紧张。”
吃饭地方的那条路很窄，车没办法过去。两人跟着引路的服务员，走到一个沿江的餐厅。门头张扬华丽，用料考究。走进去，水晶灯折射出柔和的光，昂贵的大理石和价值不菲的名人画作精心的摆在显眼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薰和食物香气。连菜单上的普通家常菜，名字都起得诗情画意。
奢华内敛，这是周年对这个餐厅的评价。周年跟在蒋喻身后，心里那点属于成年人的清醒哂笑浮上来，童话里的盛宴，也不过是给现实披上件华丽外衣。服务员上前询问，蒋喻报了预定名字，对方便恭敬地引着他们走向电梯。
电梯无声滑向顶层“山水厅”。门开的瞬间，几张常在财经杂志封面上出现的面孔赫然在列。蒋喻显然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他脸上堆起得体的笑容，大步上前，熟络地和几位相熟的老总握手寒暄。
周年目光扫过，呼吸微微一滞，沈云山、路嘉言的狐朋狗友里的其中一位——方毅……还有路嘉言。
他就坐在那里，像一幅蒙尘的旧画突然被摆在了灯下，猝不及防地撞进她刻意维持平静的眼帘。八年的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风霜，只是那眉宇间的沉静，更深了，像结了冰的湖。
“蒋喻，这位是深海科技的周年。”蒋喻引导着周年和在场的人打招呼。沈云山起身，微笑着向周年点头致意，“这位是新联资本的沈云山沈总，这位是江齐江总。”
“方毅，和安资本的投资人，这位是我朋友路嘉言，今天纯粹是被我拉来旁听的。”
“周年，深海科技。”周年模仿蒋喻的样子打招呼。
方毅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探究。周年回国了？他不动声色地瞥向路嘉言。
“大家都别站着了，坐，都坐。”方毅热情张罗着。落座时，周年与路嘉言的目光在空中微妙地错开，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带着成年人特有的、心照不宣的疏离。
包间大得空旷，大到周年想要吃什么喝什么都要转好久才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菜。
满桌谈论的股票、并购、风投，对她而言云里雾里，她像个误入大人茶话会的孩子，安静地扮演着“蹭饭”的角色。
“周总在深海科技负责哪块？”江齐的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探究。
“是合伙人，”周年放下筷子，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关节，“目前主要在安格莱私人艺术馆做顾问。”她语气平淡，心底却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入股，不过是觉得秋邈和林瑞搞得这个公司有点意思。她主要是出钱，后来她才知道林瑞豪门中的豪门，秋邈富二代中的富二代。两个有钱人开公司指着她拿出了攒下的奖学金和竞赛奖金。那两人还振振有词：“那都是家里的钱不是我的。”
“白石路的安格莱？”方毅适时插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将“好哥们儿”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久闻大名。我这位哥们儿，”他意有所指地朝路嘉言抬了抬下巴，“家里正缺几件撑场面的艺术品熏陶熏陶，周顾问眼光好，给推荐推荐？”
周年不接话，方毅这绵里藏针的把戏她太熟悉了。她面上不动，扬起一个标准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最近馆里新展不少，各位如果有兴趣，欢迎随时来艺术馆，我当面介绍更清楚。后天馆里恰好有场公益拍卖，会上推出一批新锐艺术家的作品，大家感兴趣的话，欢迎光临。”
四两拨千斤，既避开了方毅的陷阱，又抛出了橄榄枝。桌上几位大佬看在安莱的面子上，客套地赞了几句“年轻有为”，算是给这顿昂贵晚餐的一点添头。
饭局在虚与委蛇中推进。周年手机轻震，她拍拍蒋喻的手臂，指着自己的手机，安莱的来电显示赫然跳动，歉然地起身离席。
走廊尽头，她低声安排好工作，挂了电话，却没立刻回去。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一张妆容得体的脸，眼底却藏着挥之不去的倦意。
刚才匆匆一瞥，路嘉言的脸色似乎比上次更差，带着一种被生活磋磨过的憔悴。她拍拍自己的脸，深吸后慢慢吐出，试图让那点不合时宜的关切沉下去。镜子里的人褪去青涩稚嫩，增添了许多从容成熟，明亮有神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变得黯淡。
“好久不见。”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童话里午夜突然敲响的钟声，瞬间击碎了走廊的寂静。那些被时光尘封的、带着荆棘的回忆，猛地刺穿心脏，让她呼吸一窒。像失去了歌喉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只为再看一眼让她沉沦又心碎的王子。
她当年是如何回答王子的？周年强迫自己转身，脸上瞬间带上很标准的微笑：“好久不见，路总。”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八年前的冬天。
路嘉言第一次见到周年，是在一个大学生作品展混乱的布展现场。为比赛熬了几个大夜的路嘉言被胡文心男友连吼带喊得有了脾气，索性留下胡文心和她男友吵架。他实在是不明白胡文心看上这个男人什么了，脾气跟炮仗绑驴身上似的，倔的不行还一点就炸。胡文心还偏就是能忍他。他独自逃离，只想找个地方塞口吃的，然后回宿舍坠入梦乡。
刚避开一处喧嚣，另一处的争执又钻入耳中。一个女生坐在堆满杂物的木箱上，冷冷地睨着眼前一个激动得手舞足蹈的人。路嘉言没听清她说什么，只看见那人被她一句什么话噎住，脸涨成猪肝色，音量陡然拔高，唾沫横飞。
女生倏地站起身，手里厚重的专业书“砰”地一声，重重砸在旁边的金属折叠椅上。巨响让整个嘈杂的展厅瞬间安静。她声音清凌凌的，语气却平板无波，像在念一段毫无感情的判决书：“理解能力欠奉，建议回炉重造。现在是新中国，慈禧不会陪你高考。再说最后一遍，你要的灯光，现场条件给不了。你能弄来设备，我们没意见。”
女孩不顾那人破口大骂，弯腰抄起脚边一根不知用途的长木棍，“哐当”一声扔到那人脚边，在女孩即将爆发的前一秒，用冷得能冻住空气的声音吐出两个字：闭嘴。然后转身，背影决绝地消失在人群里。
看客们无趣地散开。被棍子砸了脚的男生呆立原地。剩下的人安慰了两句也就继续忙起来了。路嘉言却像被施了定身咒。那张脸……那眉眼间的神气……像！太像了！像得让他心口发紧，恍惚间以为时光倒流。他几乎是着了魔，脚步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看着她走进电梯，看着她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像个冒失的闯入者，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你……？”里面的老师一脸疑惑。
路嘉言猛地回神，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丝狼狈。他瞥见桌上散落的比赛文件，急中生智：“胡文心……她比赛没灵感了，托我来问问老师，有没有推荐的书单？”
老师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指了指角落一张堆满资料的桌子：“自己抄一份吧。”
路嘉言拿着那张匆忙抄下的书单走出办公室，心绪难平。他从未见过如此相像的人，那说话时微扬的下颌线，那转身时利落的弧度……几乎与记忆中的梁赫安重叠。回到展厅，人已稀疏。胡文心独自坐在她男友那个半成品的展台旁，板着脸，眼圈微红。
“他人呢？”路嘉言走过去。
“死了！”胡文心没好气。
“书单，好好准备。”他把纸递过去。
胡文心一把抓过，胡乱塞进口袋，猛地站起来拽住路嘉言的胳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走！吃饭去！饿死了！”
路嘉言看着眼前这张努力维持平静的脸。岁月将她雕琢得更精致，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恬淡，多了份被世事打磨过的韧劲与从容。这份气质，越来越趋近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影子，却又分明是截然不同的灵魂。
她是周年，独一无二的周年，带着一身疲惫和旧伤疤，站在他面前的周年。
“路总，好巧。”
一道醇厚略带沙哑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周年如蒙大赦，飞快地丢下一句“您先忙”，体面的表面下，几乎是逃似的转身回了包间。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来人——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脚上却是一双过时的尖头皮鞋，脸上架着一副与场合格格不入的深色墨镜，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打招呼的人是楚家老二，圈子里的人称楚二爷。
“楚二爷。”路嘉言瞬间切换成完美的社交面具，脸上堆起无可挑剔的笑容迎了上去。
包间内的气氛已近尾声，大佬们纷纷起身。方毅留下等路嘉言，心里五味杂陈。他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周年。当年她和梁赫安相继远走，路嘉言就再也没提过这个名字。前几年梁家出事，梁赫安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路嘉言也只是短暂地“活”了几天，很快又沉入那副对什么都漠然的样子。
方毅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玩味的表情。他在狐朋狗友群里敲下一行字：
方毅：震惊！路公子旧日‘灰姑娘’惊现江湖，于今日资本饭局，化身创业女杰，为项目寻金而来。
胡文心：！！！路公子作何反应？‘姑娘’今昔对比如何？
胡文心刚回复完，其他人也跟着发了好几条感叹号。
方毅：‘姑娘’甚是镇定，职业微笑焊死。路公子嘛……全程静默如谜，只顾埋头珍馐，然则……抬首间目光流连，次数略频。‘姑娘’现掌安格莱艺术馆，后日有公益拍卖。
……群内短暂静默
楚京南：莫非还对路哥余情未了？
屏幕的蓝光刺眼，方毅扯了扯嘴角。他们这群人的起点，是许多人穷尽一生也望不到的终点。周年，不过是另一个世界里，误打误撞闯入过他们童话的人。童话落幕了，她怎么又回来了？
群里很快有人生硬地岔开：安莱姐是不是要办新展？据说是为了楚二少那……
消息戛然而止，发信人似乎想起楚京南也在群里，迅速删掉了后半句，潜水匿迹。
京南是楚二爷的弟弟，一直在海北市跟着母亲生活，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户口还是在北城便回来上学。这兄弟俩完全可是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胡文心算是这里面唯一一个不算骄纵纨绔的人，毕竟都是女孩，对周年算得上还可以。她对周年唯一的印象就是在路嘉言生日宴上。她约周年一起挑礼物，周年直白的讲她买不起。生日当天路嘉言不仅收了周年的礼物，还送了一条国内没货的最新款项链给周年。
胡文心看着群消息，想起最后一次在机场见到周年。她觉得怎么说也是一起玩过的朋友，打声招呼也算是礼貌。周年见到她来，眼神立刻急切地搜寻她身后，确认路嘉言没来后，眼神落寞很明显，好像整个人背着不是行李，是失望。
胡文心只淡淡说了句：“他有事去公司了。”在她看来，周年和路嘉言，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有没有梁赫安，结局都一样。
登机广播响起，胡文心走向贵宾通道。周年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胡文心窈窕自信的背影，融入机场明亮的光线里，像一幅精美的画。那一刻，周年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即使站在同一个机场，甚至拥有相似的留学经历，对胡文心他们而言，那不过是寻常生活里的一杯水；而对她来说，那是她能和路嘉言站在一起的一块砖。
心口那点关于“他是否爱过”的最后执念，像阳光下的露珠，倏忽蒸发了。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转身汇入熙攘的人流。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剧本，主角栏里只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个名字——
周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