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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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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爷驾到,财神爷驾到!” 一串魔性又喜庆的电子铃声突然炸响,把正蹲在地上归置纸箱的沈希微吓了一跳。这是她昨天刚装上的猎奇门铃,此刻听着倒像在给自己的狼狈处境配乐。新租的小公寓里还飘着纸箱板的草木腥气,地板缝里嵌着没扫净的泡沫碎,阳光斜斜切过空气,能看见浮尘在光柱里翻滚。显然,“简单收拾” 只是她的自我安慰。
“你干啥呢?开门等半天,累死老娘了!”门外传来代垚标志性的大嗓门,尾音裹着喘意。
沈希微趿拉着全新的棉拖。鞋底还带着未磨掉的防滑纹路小碎步地往门口跑,鞋跟磕得散落的纸箱碎片沙沙响。刚一把拉开门,就见代垚像座 “移动小山” 堵在玄关:左手拎着三个帆布包,鼓得像塞了整床羽绒被的枕头,包带深深勒进掌心,指节都憋得发白;右手抱着个棱角分明的瓦楞纸箱,硬邦邦的箱边死死抵着小臂,早硌出片红印,指节因攥得太紧泛着青白色。
她披散的长发被冷风揉得乱糟糟,几缕湿发贴在冻得泛红的脸颊,毛茸茸的兔毛线帽歪在头顶,帽檐耷拉着遮住半只眼,露出一小截被风刮得通红发烫的耳尖。身上那件 oversize 的黑色裘皮大氅毛领蓬松得像团雪,几乎埋住半张脸,里面露着紧身黑针织衫,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下身是贴腿的牛仔紧身裤,膝盖处的位置沾着点泥星,蹬着的骑士靴擦得锃亮,可靴面还是蹭了零星的泥土。
明明精致得像刚从时尚杂志内页走出来,偏生被重物压得肩膀往一边塌,连呼吸都带着重喘,胸口随着喘气轻轻起伏,那份藏不住的狼狈和骨子里的明艳硬生生撞在一起。沈希微看着这模样,心头莫名一软,是看见她把体面撑得满满当当、却藏不住狼狈时的触动,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胸口,连喉间都跟着发紧。
“闪开闪开,挡道。” 代垚不由分说把她扒拉到一边,抱着纸箱往屋里冲,布袋子 “哗啦” 一声扔在地板上,发出薯片包装袋的脆响。等把最后一个袋子甩进门,她 “咚” 地倒进客厅的豆袋沙发里,整个人陷成个毛茸茸的球,长舒一口气时,发梢扫过鼻尖,引得她打了个带着水汽的喷嚏。
“砰 ——”
脱下来的靴子重重砸在玄关地板上,闷响震得鞋架上的拖鞋都晃了晃。代垚像被抽走骨头似的,往豆袋里又瘫了瘫。她干脆脱掉大氅,伸手扯了扯脖子处的针织衫,脖颈间那串淡水珍珠项链随着剧烈的喘息轻轻晃动,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珠光。汗湿的刘海紧紧黏在泛红的额头上,此刻的她,活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的流浪猫,狼狈里透着点倔强的可怜。
“啊~~累死老娘了!”
“今天这鬼天气,提前过夏天吗!”
豆袋在她的辗转腾挪下发出 “沙拉沙拉” 的呻吟,她干脆将自己扭成麻花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哪是春天该有的温度?直接入夏得了!”
忽然瞥见茶几上那瓶冰镇矿泉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她像发现救命稻草般扑过去,拧开盖子就开始 “咕咚咕咚” 灌起来。
希微急步伸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杯沿时,代垚的手掌突然斜斜压下来,在杯身投下大片阴影。
“这是我昨晚喝剩的。” 沈希微的解释卡在喉咙里,尾音被空气绞得支离破碎。她垂下手,指尖悬在半空又缓缓蜷起,喟叹里裹着揉碎的担忧:“别喝冰的,你胃上次疼得直冒冷汗忘了?” 说着又去夺对方手里的水瓶,冰凉的瓶身擦过掌心时,她下意识瑟缩了下。见代垚攥得死紧,她只好松开手,转身往厨房走,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又折回来捡起沙发上的裘皮大氅,轻轻披在对方肩头。
代垚指尖触到裘皮的暖意,却嫌麻烦似的扯开扔回沙发扶手,继续瘫在豆袋里长舒一口气:“救命……” 四肢大张着,像只脱力的水母。这时沈希微刚往锅里添完水,转头瞥见闺蜜这副模样,狡黠的眸光忽地在眼底转了圈。
“哎哟,代大小姐辛苦了!” 沈希微赶紧凑过去,膝盖蹭过冰凉的瓷砖,半跪在地毯上,夸张地往她膝头一靠,拖着长音假哭,“大小姐亲自驾到,臣妾真是受宠若惊啊!还劳您老人家扛这么多宝贝,臣妾这就给您捶腿~”
“滚滚滚,别恶心我。” 代垚笑着抬脚虚踢,却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你这油腻劲儿,比胡平那抠搜样还上头。” 她说着往旁边挪了挪,给沈希微腾出块地方,自己则从口袋里摸出根橡皮筋,胡乱把长发束成个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耳垂。
沈希微忽然想起初中时,代垚总这样,嘴上嫌她烦,却会在老师抽查笔记时,默默把画满重点的课本推到她桌前
沈希微杏眼弯成月牙,指尖似蝴蝶振翅般轻点对方心口,尾音裹着化不开的甜腻,娇嗔时眉眼间尽是西子捧心的楚楚之态:“要数落便直说,何苦专挑痛处戳?”
“咦~~” 代垚脖颈猛地一缩,细密的鸡皮疙瘩如潮水般顺着脊椎攀爬上后颈。她夸张地抖了抖肩膀,仿佛真有湿漉漉、黏腻的触手正从身上滑落。随后,她撇了撇嘴,不再理会这个突然戏瘾大发的家伙。
歇够了,代垚猛地从豆袋上弹起来,蹲在堆成小山的袋子旁挨个扯开:除了电话里说的速冻饺子和草莓,还有一堆 “富余” 的物件。“这个是我那盏飞利浦台灯,” 她拎出个白色灯座,底座还沾着层浅灰,显然没怎么用过,“放书房落灰半年了,你放床头正好,暖光不刺眼。” 沈希微摸着灯杆上细腻的磨砂质感,心里清楚这是代垚去年生日买的限量款,当时她还在朋友圈晒过开箱视频。
“这个是去云南扎的染布包,” 代垚又掏出个蓝白相间的帆布包,边角缝着朵小雏菊,布料还带着新的挺括感,“本来想自留,看你搬家缺个装杂物的,拿去用。” 沈希微记得,她扎染那天特意开视频直播,举着半成品宣布要留着当 “传家宝”。
“还有这个!” 她从纸箱里抱出个半人高的玩偶熊,绒毛蓬松得像朵云,脖子上还系着粉色蝴蝶结,“刚在超市套圈赢的,看着傻气,放你床头镇宅。” 沈希微瞥到熊耳朵后还别着价签,明晃晃写着 “299 元”,哪里像套圈来的便宜货。
“这套手磨咖啡具,” 代垚把一套银闪闪的器具推过来,壶身还映着她的影子,“你这咖啡鬼肯定爱,我用着嫌麻烦。” 她撇撇嘴,仿佛那不是她上个月特意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牌子货。
“自动牙刷是抽奖中的,颜色太粉我不爱用。”
“餐具是搬家必备,我妈非塞给我的,你先用着。”
“插电板多备一个总没错,现在牌子货死贵。”
“还有这些衣架。” 她打开最后一个纸箱,露出十几根崭新的防滑衣架,塑料挂钩还泛着光,“我家富余的,你省得买了。
”
“这个我…… 买了。” 沈希微嘴角的弧度骤然凝固,指腹无意识地碾过衣架冰冷的塑料棱角,喉间仿佛塞着团浸透冷水的棉絮,连吞咽都成了钝痛的挣扎。代垚还在絮絮叨叨,浅棕色马尾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晃动:“洗衣液是试用装,你先用着不浪费。对了,还有这些零食,我在家忙得脚不沾地,再不吃都要过期了。”
早春微暖的晨光漫进出租屋的窗格,在代垚泛红的鼻尖镀上层细碎的金光。沈希微这才注意到她裤腿的泥斑,像跋涉千里留下的勋章。那些 “落灰”“抽奖”“富余” 的笨拙借口,此刻化作裹着蜜糖的箭矢,不偏不倚扎进她筑起的防备高墙,让眼眶突然泛起潮热的酸意。
"呜呜…… 你明明都是新买的,找的理由好搞笑啊……" 她蜷着膝盖蹲在冰凉的瓷砖上,指尖无意识揪着睡衣边角。原本上扬的尾音突然破碎,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在棉质睡裤腿上晕开深色的花。她慌忙咬住下唇,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呜咽终究溃不成军,化作孩童般委屈的抽噎。
“哎呀你哭啥啊!” 代垚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搂她,掌心轻轻拍着她后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我又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是我正好有多余的……”
沈希微把脸埋进代垚尚带体温的毛衣里,雪松混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柔软触感裹着熟悉的温度,瞬间将她淹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抽噎着冒出句带笑的气音:“我知道…… 呜呜…… 你对我这么好…… 是不是暗恋我啊?我可是直女啊……”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哭声打断,指尖却松了些劲,只轻轻揪着对方衣襟,把所有感动都藏进这半开玩笑的抱怨里。但她心里门儿清,只有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才能卸下所有铠甲,把那些不敢示人的脆弱摊开晾晒。原来家人从不是血缘绑定的枷锁,是心甘情愿的包容,是看穿伪装后依然伸手的温度。
代垚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逗得一怔,随即 “嗤” 地笑出声,胳膊肘往她背上使劲怼了一下:“滚,就你这哭花脸样,给我当丫鬟都嫌磕碜。” 嘴上吐槽着,胳膊却骤然收得更紧,把怀里人往自己肩头按了按,发梢扫过沈希微的耳廓,像给她递了个不用言说的拥抱。
“啊,你下死手啊姐” 沈希微疼得龇牙,却舍不得挣开怀抱,声音闷在毛衣里发瓮。
“啊,我没使劲儿啊” 代垚嘴上犟着,手却顺着她的后背滑下去,在刚刚怼过的地方轻轻揉了两下,掌心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两人就这么抱着僵了会儿,沈希微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代垚低头瞅着她发顶蹭乱的绒毛,忽然伸手把她往旁边拨了拨。
“好了好了,再哭成小花猫,七七该笑话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代垚才把她扳过来。沈希微泪眼朦胧地抬头,就见银渐层正蹲在纸箱顶上,尾巴尖儿轻轻晃,圆溜溜的蓝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在疑惑 “两脚兽怎么又哭了”。
“呜呜七七啊…… 妈妈也超爱你……” 她一把捞过猫,把脸埋进猫柔软的肚皮,七七舒服地发出呼噜声,爪子还轻轻踩奶,把她的眼泪蹭得满毛都是。
“……” 代垚翻了个白眼,捡起地上的棉麻桌布往餐桌上铺,“赶紧干活!把你这猪窝拾掇出来,顺便把自己洗干净。下午约了月姐、红 sir 和润杰,去南郊露营。”
她拍了拍沈希微的后背,语气里藏着笑意:“庆祝你恢复单身,顺便庆祝 —— 沈希微同志勇敢开启人生新副本。”
沈希微捏了捏猫肉垫,看着代垚擦完桌子又正踮脚往阳台挂窗帘,阳光透过她的发隙落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仿佛飘着淡淡的甜味,混着灰尘被阳光晒出的干燥气息,突然就有了家的暖意。她吸了吸鼻子,抹掉最后一滴眼泪,笑着应道:“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