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届师门太难带》阮亦久

2、倒霉蛋

　　无渡宗终年飘雪，白皑皑一片，看起来十分孤寂。

　　后山飘起的烟雾给无渡宗添了一丝人气，三个少年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给我留一个！好不容易刨出来的果子！”

　　“想吃自己烤去。”

　　“宗门大比都快开始了，小师弟怎么还没出关啊……”

　　三人各玩各的，郤清忙着吃烤果子，乐柯玄忙着偷袭郤清，楚江月忙着纠结师弟什么时候出关。无人在意的火堆早已散架，火苗落地也没熄灭，反而越窜越远，最后引燃了周围的灵植圃。

　　“草！”

　　乐柯玄最先看见变成火海的灵灵植圃，他大吼一声，被郤清抓住机会弹了一个脑瓜崩：“胡言乱语。”

　　“不是啊！”乐柯玄抓狂，“是真的草！灵植圃走水了！”

　　郤清立即反应过来，迅速掐诀灭火，火势却越来越大。她暗道不好，扭头问道：“师妹！你用什么点的火？”

　　“三昧真火。”楚江月还沉浸在“等师弟出关了要好好和师弟聊聊，要是真对自己有意见自己其实也不是不能改”的想法中，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慢吞吞地抬头，“风雪太大，普通火点不燃，三昧真火不容易灭——”

　　看到火海的一瞬间，楚江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从地上蹦起来，加入了抢救灵植的队伍。各种灭火的术法都试了个遍，一点用也没有，三人眼睁睁看着三昧真火把灵植烧的一根不剩，最后在雪地里匍匐两下，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那可全是稀有灵植，师尊亲手栽种的，现在一株都没了。”楚江月哭丧着脸，“你们说，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应当是来不及了。”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江月听出了来人的身份，背后一凉，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师、师尊，您听我狡辩……”

　　夜沂徊打断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阿月，你又闯祸了。”

　　笑起来的师尊比不苟言笑的师尊更吓人，楚江月欲哭无泪：“师、师尊，要不你别笑了吧，我、我害怕……”

　　楚江月疯狂冲师姐师兄使眼色寻求帮助，郤清和乐柯玄默契地退后两步，和她划清了界限。见此情形，楚江月果断选择卖队友：“师尊，主意是师姐出的！师兄也参与了！”

　　夜沂徊核善的视线移向了郤清和乐柯玄。

　　郤清绷着脸：“我可没让你用三昧真火烧灵植圃。”

　　虽然聚众烤灵果是她提议的，但摘灵果的是乐柯玄，点火烤的是楚江月，她清白的很。

　　乐柯玄捂着胸口：“师妹怎可诬陷师兄！师尊您是知道的，我平日里最是心善，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是你们……”

　　“够了。”夜沂徊一甩袖袍，三人立刻停下来，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挨训，“三日之内复原，既往不咎。否则，每人自领十道锻魂鞭。”

　　锻魂鞭是由雷劫淬炼而成的长鞭，一鞭下去虽可锻魂筑魄，其中滋味却非常人能忍受。楚江月之前犯错挨过一鞭，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打哆嗦：那是刻进灵魂深处的痛楚，经久不消。

　　三人垂首领命：“是！”

　　夜沂徊离开后，三人立刻行动起来，翻遍了整个无渡宗，找到了夜沂徊之前留下的种子，纷纷松了口气。将灵植按照记忆中的位置种下，楚江月拿出她在黑市高价收购的灵液，小心翼翼浇了上去。

　　据说这灵液可以起到拔苗助长又不伤害灵植的作用，一滴可抵百年功效。那人卖的可贵了，为了买这灵液，花了楚江月大半身家。

　　“一定要有用啊。”楚江月小声嘟囔。

　　“数量不对。”郤清走过来，“还少了三类种子。”

　　“那三类？”

　　“龙蝶兰，空蝉果，赤炎芝。”

　　郤清每报一个名字，楚江月和乐柯玄的脸就白一分。

　　“这些不都已经灭绝了吗？”楚江月有些崩溃，她瞪圆了眼睛，“师尊都是从哪搞来的？！”

　　“不知道。”郤清神情严肃，也在为那十道锻魂鞭发愁。

　　乐柯玄在那捣鼓他的传音符，半晌后抬起头：“有办法了。”

　　“阿霞说最近有个上古秘境要开了，里面说不定有我们要的东西。”

　　“阿霞？”楚江月动了动耳朵，“谁啊？”

　　“昆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乐柯玄以为楚江月是在质疑消息来源，解释道，“消息灵着呢。”

　　昆仑宗掌门，关门弟子。楚江月心里咯噔一声，一些刻意被她遗忘的记忆重新浮现出来。

　　被雷劈后，她战战兢兢了好久，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看见大家惨死在她面前。但这些她所预见的“未来”，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她表面上装出没事人模样，实际神经一直紧绷着。夜沂徊看出了什么，曾找她聊过。

　　“阿月，”夜沂徊说，“顺其自然。”

　　命运就是这样，不可说亦不可信。未卜先知说好听点是命运的馈赠，你预知未来，看见了命运走向，你想改变，你觉得你做了什么事改变了原有的命运轨迹，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命运想要推动的结果呢？无法辨别。越是殚精竭虑，最后越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所以顺其自然，对任何结果都坦然接受，那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楚江月听进去了，平日里修炼愈发认真，她想着要是真出什么事的话，自己修为高一点再高一点，总能帮上一点忙。加上确实没出现预知里的情景，她稍稍放宽心，把一切都埋进了心底。

　　但是乐柯玄一句“阿霞”，又勾起了她的忧虑。

　　在她预见的未来中，乐柯玄就是栽在了昆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身上。乐柯玄生了副好样貌，气质风流，红颜知己众多，端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也是他修的“道”。

　　无情道分两种，一种是太上忘情，断情绝爱；一种是天若有情，众生平等。无渡宗五人修的皆是“天若有情”道，其中以乐柯玄最为突出：他那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每次下山历练，无渡宗弟子为了低调，都隐瞒了身份，化作散修。这也方便了乐柯玄散发魅力，一路下来结交好友无数。偏偏对方都觉得乐柯玄与自己情投意合，就差交换庚帖私定终生，想再进一步时却被告知“不好意思我只把你当朋友”，让人气得牙痒痒。

　　楚江月对此只有一个看法：如果这人不是她二师兄，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人看起来浪实际上纯的不行，她恐怕也会大骂一声渣男，然后行侠仗义灭了他。

　　阿霞也是被乐柯玄表面欺骗的其中一个，但她和其他人又有所不同，她不仅没对乐柯玄横眉冷对，还特别贴心地表示自己喜欢乐柯玄是她的事，让乐柯玄别有负担。

　　天真的乐柯玄信了，他得意洋洋地在宗门众人面前炫耀，说阿霞真是个好姑娘。此后多年，乐柯玄一直和阿霞保持着密切的来往，认为阿霞是不可多得的知己，最后傻乎乎地献上了自己的性命——阿霞早就知道乐柯玄修的是无情道，她的接近也是另有目的：相传无情道之人动情会诞生赤子心，食之可平安渡过天劫，得道飞升。

　　想到这里，楚江月眼前又浮现出乐柯玄的结局——乐柯玄腰间的折扇染满了鲜血，他捂着被剜心后空荡荡的胸口，一边笑一边吐血：“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啊，何必还脏了手。”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终究黯淡了下去。

　　“……师弟还没出关，这次秘境开放我和你去就行了，师妹留下来照看灵植圃，别出了什么差错。”

　　大师姐清冷的声音拉回了楚江月的意识，她抹了一把脸：“还是让师兄留下来吧，我的灵植学可比师兄要好得多呢。”

　　既然阻止不了乐柯玄和阿霞相识，那就减少两人的相处，必要的时候先下手为强——人死了应该就翻不起什么浪花了吧？

　　楚江月眼里闪烁着晦暗的光，乐柯玄被师妹看的心里直发毛，他搓了搓手臂：“师妹要去就去吧，我留在宗门里等小师弟出关。”

　　“也行。”郤清看了两人一眼，觉得小师妹怪怪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灵植圃，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论，她问乐柯玄，“地址。”

　　“祗浮镇，乐德庙。”

　　——

　　谢客拾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息着。

　　他还没替大家报仇，还没找到失踪的小师姐，他不能死……他还不能死！

　　只要动作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就能躲过那些迎面而来的毒箭，就能杀掉那些阻碍他的人了……

　　下一秒他愣住了，他低下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还活着？”

　　眼前的双手白皙修长，还没因练功生出厚厚的茧——这是他少年时期的手。

　　他这是……重回少年时？

　　谢客拾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在屋内找出一面铜镜，镜中清晰的映照出一张面带青涩的脸庞。

　　谢客拾手指微颤：……他回到了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他低低笑出了声，少年白净的面孔有些扭曲：“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一次，他定要扭转乾坤，再也不会让小师姐……让整个宗门受一点委屈！他要把整个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让上一世欺辱他们的人都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