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珀浅调》寸之

9、肥水不流外人田

　　晨曦透过轻纱帘幕，为餐厅镀上一层浅金。裴凛砚今晨的餐桌礼仪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他面前那杯手冲咖啡已然微凉，银质刀叉也未曾动过几下，反倒是那台轻薄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被频繁敲响。
　　男人的目光在屏幕与腕间那支低调的百达翡丽间来回流转，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仿佛在刻意等待着某个时间节点。
　　当时针终于指向一个再不出门便会迟到的刻度，他才合上电脑，几乎是卡着最后一秒匆匆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便大步离去。
　　尽管身为裴氏集团的掌舵者，裴凛砚却始终恪守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自律——与全体员工保持同步的作息。
　　是以，每当夜幕降临，若105楼秘书部的灯光依旧明亮，那便意味着董事长办公室内定然还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伏案疾书，不过最近，董事长经常准点下班。
　　他的离开，仿佛抽走了这栋宏伟别墅的生气。偌大的空间瞬间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静寂，只余阳光悄无声息地移动，光束中浮动的微尘如同跳跃的金色精灵。这种宁静一直持续到日头将近中天。
　　林星禾卧室内，厚重的遮光帘阻隔了大部分光线，适合酣眠。
　　大床中央，林星禾的睡姿可谓豪放不羁，像只找到了温暖栖木的树袋熊，四肢并用地缠在姜照微身上，一条腿更是霸道地跨在对方腰间，睡得脸颊红扑扑的。
　　姜照微早已醒来，被这热情的拥抱箍得有些喘不过气，又好气又好笑地试图挣脱，低声嗔怪：“禾禾，你这睡觉不老实的毛病，真是十年如一日，半点没改。”
　　林星禾其实也已半梦半醒，却故意闭着眼，咂咂嘴，将好友搂得更紧了些，直到姜照微无奈地轻掐他手臂，他才嬉笑着松开，滚到一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楼下，老管家张叔如同精准的生物钟，早已吩咐厨房备好了精致的午餐，并用保温食盒细心温着。
　　果然，当时针指向十一点半，楼梯上便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与少年们慵懒的谈笑。
　　“两位少爷醒了？午安。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快请入座吧。”张管家笑容可掬地迎上前，熟练地为两位小主人拉开沉重的雕花餐椅。
　　“谢谢张爷爷。”林星禾和姜照微异口同声，乖巧地道谢。
　　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林星禾吃得津津有味。席间，张管家一边为他布菜，一边状似无意地轻声叹息，眉宇间染上忧色：“唉，先生刚才来电话，说今天集团事务格外繁忙，几个会议连着开，怕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这都中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口热乎饭，胃怎么受得了哦……”
　　林星禾正夹着一块糖醋小排，闻言动作一顿，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看张管家，又看看桌上的菜，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分明是在点他呢！他倒也干脆，放下筷子，爽快应承：“张爷爷，您让厨房再准备一份营养均衡的饭菜，装进食盒里，我一会儿开车给叔叔送去。”
　　张管家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就等着这句话：“哎！好！好！我这就去安排！这下先生总算不用饿着肚子忙工作了！” 那欣慰的模样，活像解决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林星禾看着张管家迅速离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我这是被您老人家给套路了呢？”
　　匆匆用完午餐，林星禾便提上那个堪比艺术品般的多层漆木食盒，开着他那辆显眼的跑车，一路驶向裴氏集团总部。
　　流畅的车身滑入地下专属车库，他轻车熟路地踏入直达顶层董事办的专用电梯，指纹验证通过，电梯无声且迅捷地攀升至105层。
　　电梯门开，外面是忙碌而有序的秘书部区域，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低语声交织成一片高效运转的乐章。
　　林星禾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对抬头望向他、点头致意的几位秘书笑了笑，便径直走向那扇厚重的胡桃木双开门，毫不犹豫地推开——这是裴凛砚赋予他的独一无二的特权，无需通报，畅行无阻。
　　“叔叔！我来给你送午餐啦！” 林星禾人未到声先至，清亮的嗓音带着阳光般的雀跃，瞬间打破了办公室内严肃沉闷的气氛。
　　几乎在门被推开的刹那，正埋首于一份厚厚并购案的裴凛砚便抬起了头。
　　能如此不请自入的，除了他家乖宝，不会有第二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随即被浓浓的暖意取代，那因为高强度工作而略显冷峻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金笔，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迎向那个已经毫不客气窝进真皮沙发里的少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这么远跑过来，辛苦我们木木了。”
　　林星禾今天显得格外贴心，他小心地将食盒一层层打开，把尚且温热的饭菜一一取出，整齐摆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甚至连筷子都拆开包装，妥帖地递到裴凛砚手中。这难得的细致周到，让裴凛砚心口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般，连日积攒的疲惫似乎真的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裴凛砚用餐时，林星禾便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抱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猛地坐直身体，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舞动，嘴角扬起兴奋的弧度。
　　【禾禾】：照照！快看！我又发现了一个神仙宝贝！
　　【禾禾】：[图片]
　　【照照】：这是……鹦鹉？颜色好特别。
　　【禾禾】：蓝色变种黄颈亚马逊鹦鹉！是不是美炸了！这羽毛，这气质！
　　【照照】：确实好看。但这种……能私人饲养吗？
　　【禾禾】：嘿嘿，巧了不是！它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禾禾】：但是！我们有那个无敌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啊！一证在手，天下我有！
　　【禾禾】：法规要求饲养空间不小于5平方米？这对我家来说叫事儿吗？简直是手拿把掐，轻松搞定！
　　【照照】：[哭笑不得] 你跟你家裴叔叔提了吗？
　　【禾禾】：他正吃饭呢，等他吃完再说，现在提显得我太心急了
　　【禾禾】：［乖巧等待.jpg］
　　林星禾对于自己刚养了雪鸮霜羽，转头又觊觎上新宠的行为，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在他想来，反正原文里的裴凛砚是个不婚主义者，也没有子嗣，偌大家业总得有人“继承”。
　　这泼天的富贵，与其便宜了不知哪来的旁人，还不如让他这个“内定”的侄子来享受，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发完消息，他便开始实施“眼神攻势”，时不时地偷瞄正在安静用餐的裴凛砚。那目光虽不灼热，却带着明显的期待和小心思，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裴凛砚的感知。
　　裴凛砚何等敏锐，早已将小家伙那点鬼祟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却暗自加快了用餐的速度，优雅而迅速地解决掉餐盒里的食物。
　　刚一放下筷子，林星禾便像只等待投喂许久的小兽，立刻凑了过来，仰起脸，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显而易见的撒娇意味：“叔叔……那个……我能不能再养一只小动物呀？” 他故意停顿，观察着裴凛砚的表情，见对方没有反对，才继续道，“是黄颈亚马逊鹦鹉，蓝色的，特别特别好看！可以吗？”
　　裴凛砚垂眸，看着少年那双亮晶晶、盛满希冀的眼睛，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心尖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温柔地揉了揉林星禾柔软的发顶，语气是毫无原则的纵容：“木木喜欢，那就养。一会儿我就让卫阳去联系，办理相关手续。”
　　“真的？！谢谢叔叔！你最好啦！” 林星禾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欢呼声响彻办公室，“对了叔叔，按规定，饲养它需要至少5平方米的活动空间哦！”
　　“好，叔叔会让人在后院阳光房旁边，专门给它搭建一个最舒适漂亮的鸟舍，保证比规定标准还好。” 裴凛砚的承诺掷地有声。
　　“太棒了！那我不打扰叔叔工作了！叔叔晚上记得早点回家哦，我要亲自下厨，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心愿如此顺利地达成，林星禾心花怒放，像只被满足了所有愿望的快乐小鸟，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空食盒，转身就要往外冲。跑到门口，他又猛地停住，回头冲裴凛砚灿然一笑，用力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这才真正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少年活泼的气息。裴凛砚望着那扇门，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底漾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与期待。只是……乖乖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这个“惊喜”，着实让他心生好奇，也隐隐有一丝……担忧？
　　回程的路上，林星禾的兴奋劲儿还没过，迫不及待地与姜照微分享战果。
　　【禾禾】：报！大获全胜！裴总已批准！[胜利手势]
　　【照照】：[惊讶] 裴总这就答应了？这么好说话？
　　【禾禾】：那必须的～等我把它接回家，好好调教一番，就天天训练它喊你的名字。
　　【禾禾】：想象一下，满屋子都是“姜照微～姜照微～照照～照照～”是不是很有趣？
　　【照照】：[无语] 你怎么不教它喊萧烬？或者……直接教它骂萧烬几句算了。
　　【禾禾】：[瞪大眼睛] 咦？照照，你不对劲哦？怎么突然对烬哥这么大怨气？
　　【禾禾】：［摸下巴思考.jpg］
　　【照照】：没什么，就是想骂了。
　　【禾禾】：就是想骂了～
　　【照照】：不跟你说了，烦人。［气鼓鼓.jpg］
　　【禾禾】：哎呀，我错了我错了～照照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口无遮拦嘛～
　　【照照】：上课了，回头聊。
　　林星禾所读的专业，是裴凛砚精心为他挑选的，课程安排极为宽松惬意，恰好今天一片空白，无课一身轻。
　　于是，这位新晋“鹦鹉准主人”回到家，立刻意气风发地宣布：“张爷爷！通知厨房，今晚的晚餐，本大厨亲自掌勺！”
　　张管家闻讯从客厅赶来，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担忧：“星禾，你要亲自下厨？这……先生知道吗？他同意了吗？” 他可记得清楚，先生最紧张小少爷的安全，尤其是厨房这种“危险”地带。
　　“安啦安啦！我跟叔叔报备过啦！” 林星禾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他系上佣人递过来的崭新围裙，摩拳擦掌，决定从国民家常菜——番茄炒蛋，开始他的厨神征服之路。
　　张管家哪里放心得下，悄悄拿出手机，调整为录像模式，准备对林星禾的首次下厨进行“全程纪实”，以便随时向裴凛砚“现场直播”，确保万无一失。
　　只见林星禾架势十足：清洗番茄，动作略显生疏但态度认真地将它们切成大小不一的块状；磕鸡蛋入碗，用筷子搅拌蛋液，虽然溅出少许但无伤大雅；点火热锅，倒入食用油，待油温升高，将金黄的蛋液倾入锅中，“刺啦”一声响，蛋液迅速膨胀成诱人的金黄色，他用锅铲笨拙但努力地翻炒几下，盛出备用。
　　接下来是挑战环节——炒番茄。当切好的番茄块滑入热油的那一刻，油花四溅，噼啪作响，林星禾吓得“哇”一声，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举着锅铲如临大敌。
　　待油花稍歇，他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靠近，加入适量的盐和一大勺番茄酱，开始翻炒。慢慢地，番茄变软，沁出红艳艳的汤汁，他这才将之前炒好的鸡蛋倒回锅中，让每一块鸡蛋都均匀地裹上酸甜的茄汁，最后关火，盛盘。
　　一盘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的番茄炒蛋就此诞生。林星禾首先请家里聘请的专业大厨品尝，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又让张管家和其他好奇围观的佣人都试了试味道。
　　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林星禾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自己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下一秒，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爆发出惊喜的欢呼：“天啊！我真是个天才！也太好吃了吧！”
　　他兴奋地端起那盘“杰作”，让众人围着他，对着镜头齐齐竖起大拇指。张管家笑着按下快门，记录下这充满成就感的瞬间。林星禾迫不及待地将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嚣张又得意：“没错，我就是这么有天赋！第一次下厨，完美！［得意到起飞.jpg］”
　　这边朋友圈刚发出去没多久，张管家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裴凛砚的消息。
　　【先生】：木木下厨了？油有没有溅到胳膊上？仔细检查过了吗？
　　【张叔】：先生放心，我一直盯着呢，小少爷机灵得很，躲得快，胳膊上干干净净，一点油星子都没沾到。
　　【张叔】：［附上一段林星禾挥舞锅铲、胳膊完好无损的短视频］
　　裴凛砚点开视频，看着画面中那个系着围裙、一脸专注又偶尔手忙脚乱的少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他随即在林星禾的朋友圈下留言，毫不吝啬他的赞美：“木木真棒，第一次下厨就能做得这么色香味俱全。”
　　林星禾立刻回复：“那是！晚上回来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美味！保证惊艳！”
　　【乖宝】：绝对不是我吹，真的超级无敌好吃！［星星眼］
　　【叔叔】：好，叔叔一定准时回来，好好品尝我们木木的手艺。
　　【乖宝】：［遵命！长官！.jpg］
　　傍晚，裴凛砚果然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准时踏进家门。玄关处，林星禾早已等候多时，像只献宝的小狗，端着一盘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就冲了过来：“叔叔！快！趁热尝尝！保证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裴凛砚接过筷子，夹起一块浸润着红色汤汁的鸡蛋，优雅地送入口中。他细细咀嚼，感受着鸡蛋的嫩滑与番茄的酸甜在味蕾上完美融合，虽然比不上专业大厨的精湛火候，却别有一种质朴的、属于“家”的温暖味道。
　　他放下筷子，看向一脸紧张期待的林星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宠溺，语气真诚而热烈：“非常好吃，酸甜适中，火候恰到好处。我们木木怎么这么厉害，做什么像什么。”
　　“嘿嘿，不好意思哦～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吧！” 林星禾骄傲地扬起下巴，小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
　　“累不累？站了那么久，胳膊酸不酸？” 裴凛砚关切地询问，伸手轻轻捏了捏少年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触感细腻温软。
　　“不酸！一点都不酸！这才多大点工作量。” 林星禾为了证明，把盘子放在柜子上，特意撸起家居服的袖子，用力屈起手臂，展示他那并不算强健的肱二头肌，“看，还是有肌肉的！”
　　裴凛砚被他这可爱的举动逗得低笑出声，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端着盘子走向餐厅：“不累就好。我们的小天才忙活了一下午，肯定饿坏了，走，吃饭去。让叔叔也好好享受一下木木的劳动成果。”
　　“什么一下午嘛！” 林星禾一边跟着走，一边得意地纠正，“明明只用了区区半个小时而已！效率超高！”
　　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笼罩着餐桌旁的一大一小。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夹杂着少年清脆得意的笑声和男人低沉温柔的回应，交织成一幅名为“家”的温馨画卷，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