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忒怪

52、絮语童年〔三〕

　　过大年

　　我母亲对传统节日很重视，特别是春节。

　　一进腊月，家里就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父母就开始忙忙碌碌地办置过年了。

　　首先是杀年猪，母亲每年都要养两头猪，因为国家有任务，要上交卖给国家一头。母亲说：“忙一年了，自己总要杀口猪吃。”

　　因为那年头，平时是吃不到肉的，个人不允许杀猪卖肉，杀了自己吃可以，但首先必须得先完成国家的收猪任务。过节了收购站才能杀猪，还要凭肉票供应。所以自己家要杀猪，必须得在上冻以后才能杀，肉好能保存住。杀猪是件大喜事，要请好多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来共餐一顿，所以猪又不能杀的太早，杀早了又怕吃不到出了正月，因为这一个正月就不断的有亲朋好友来做客，我母亲很好客，有亲朋好友来，都要做上几个象样的菜，当然就离不了肉了。这样，虽然是在正月，不来客人时，肉就得节省着吃。不节省着吃，也会吃不到出了正月就没了，再来客人就没什么好菜招待客人了，母亲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再就是进腊月就开始泡黄米〔就是用来包粘豆包的米〕、泡汤子〔用玉米馇子泡的〕，泡黄豆〔做大豆腐、干豆腐〕。怎么忙，也忘不了腊八要做顿粘米饭，说是“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吃上粘米饭，就能把下巴粘住了。

　　黄米泡两天就可以上磨磨成水面子，然后控干，就可以包粘豆包了，磨是用石头做的，村上只有几家有石磨，都是个人自己家的，我们就是借用人家的磨去磨，到了磨面那几天，磨也忙了，一份接一份，一家挨一家的都开始磨了，要磨之前要先去和有磨的人家预定好，哪天轮到，再提前淘米、泡米。有磨的人家，都很热情。

　　包豆包之前还要把小豆先煮熟，然后按照豆包的大少做成豆馅团，备用。推磨、做豆馅团、包粘豆包这些活，我都能帮上忙。要做上几大盆面的粘豆包，做熟了，留下当天吃的，其余的冻了，留着正月吃。

　　汤子要用小缸泡上，放在锅台后的热地方，泡上十几天发酵好了再上磨推成水磨，控干，就是汤子面了，可以做汤子吃了，我母亲是用手攥汤子，用自己做的汤套戴在大拇指上，一攥出去，就出去很长一条，她在上面攥我在下面烧火，有个十来个人吃，我母亲用不多长时间就能攥完，可是我就是学不会，一直到现在我也不会攥汤子。我很喜欢吃汤子，汤子也是用来改善伙食的。

　　黄豆只需泡一宿，第二天就要上磨了，也要手工推磨，所以我们也要帮忙推的。这时我们也一样显得很忙。

　　还要把小麦也上磨磨成面粉，上磨推的还有玉米面。小米和大馇子，是用碾子碾成的米，也要用人推碾子，碾盘很重，一家几口人都上去推，都很费劲，有时还得求人帮忙。碾子是公家的，全村有两个碾房，到忙时也要排号，轮流用，推出的大馇子用筛子筛，把没压好的上碾子重新压，然后把筛出的大馇子，倒在手摇风车里，吹去糠皮，就可以了。

　　腊月二十八，开始发白面，蒸馒头，有的馒头上要放上红枣，这是准备做供品用的。

　　在忙这些活的同时，母亲还要抽空给我们做新衣服，母亲会裁会做，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就有些人来求我母亲裁衣服，有不会做的还得帮忙做上，这就显得更忙碌了。

　　接着就要进行室内布置了，室内布置要等到过了腊月二十三，送走灶王爷之后进行。灶王爷送走后，开始扫厨房的灰，厨房没有棚，就是盖房时用高粮杆铺的，一年了挂满了灰尘，就等送走灶王爷，才能扫灰，免得碰了灶王爷，怕灶王爷怪罪。

　　室内要用报纸糊墙，花纸糊棚。这些工作在送走灶王爷之后，立刻就得进行，这活我也是必须帮忙做的。

　　做完自己家的工作，就要生产大队，做纸花，是用来扭秧歌的上妆用的。

　　春节的前几天大队的领导就开始组织社员练秧歌，不会踩高跷的，提前几天就得练会了，三十这天开始上妆练，纸花要在三十之前必须做好，大队就组织一些会做花的帮助做花，我也帮做过。村上同时还组织一伙人排练地方戏，这些活动都是无偿的，可是大家都很愿意做。

　　秧歌队大年初一开始拜年，首先在大队部，然后到军烈属家拜年，到大队领导家拜年，到每家拜年，进院首先打个场，秧歌队围成圆圈，领队的都要唱上这样几句话：“大年初一头一天，带领秧歌来拜年，今年拜年来的晚，过年二十八、九来拜年。”我小时不懂，信以为真，到了第二年，还是初一去拜年，还是这么唱，我才知道当时的秧歌队，年年就是唱就几句。

　　我也很喜欢看秧歌，一直跟着看，到谁家唱的时候，也爱听，虽然都是那么几句话。

　　到了初二都去给乡政府拜年，全乡的秧歌队十几个村汇聚在一起，各村的老人孩子也都来看秧歌大集会，看秧歌的人山人海，扭秧歌的也格外卖力。每个村秧歌队的领队的也都要唱几句。给乡政府拜完年，就到各村去拜年，一天要走几个村子，到中午赶到哪个村，哪个村都要给秧歌队安排中午队，盛情款待。一直到得扭个十来天，才结束。

　　年三十这天，我家更是忙，我父亲用在红纸忙着写对子。

　　里屋门上的对每年基本不换词：“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是：“欢度春节”。

　　房门的对子是：“合家平安添百福，满门和顺纳千祥。”横批是：“吉星高照”。有时也更新一下。

　　其它的小型建筑也要写上条幅：“金玉满仓、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肥猪满圈、金鸡满架”，还要写一些大小不一的“福”字。

　　母亲用各种颜色的彩纸忙着剪窗花：用粉彩纸剪成荷花瓣，用绿纸剪成花叶的花梗;还有一些花类。用红纸把大红公鸡剪成鸡鸣状，贴上后，好似金鸡报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猫、狗之类的小动物。

　　我也不闲着，帮着贴对子、窗花、灶王爷、天地牌等。

　　灶王爷的牌位自带对子：“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是：“一家之主”。

　　天地牌是贴在外面的，有没有对子，哪天升的，我就不记得了。

　　还要贴上年画，我母亲买的年画都是有故事的，《梁山泊和祝英台》、《贾宝玉和林黛玉》、《哪吒闹海》、《柳义传书》等，年年换新样。母亲还能给我们讲出其中的意思。

　　棚上挂吊灯处，也要帖上棚花，棚花也是母亲亲手用红纸剪的，年年剪出新图案，可是正中间剪的古钱一直是不变的。

　　平时为了节省灯油，都是点很小亮的小油灯，能看见点亮就可以了，可是春节就一定要点吊灯。这种吊灯是上粗下细的玻璃瓶装上油，上面加个玻璃灯罩，灯罩上面加上个灯伞，点上后，照得满屋通亮。

　　三十这天屋子布置得换然一新。

　　这一切都贴好后，就开始炸干果，母亲揉面，父亲帮忙炸，我也帮助做，要炸一大盆干果，留着正月玩的太晚了，饿了吃，来客人也算一盘菜。

　　炸好干果后，就开始做接年饭，三十这天多做点饭，吃剩下冻上，这就叫接年饭。

　　我二哥忙着找来些小块玻璃给我们制做灯笼，每人一个。

　　吃完年就开始给我们分糖块，然后母亲就领我们玩扑克。

　　过年了家里才能买副扑克玩，只在大年夜我们才能玩着扑克，过了大年夜扑克就留着给大人们玩了，孩子们排不上号玩，大人们玩累了休息时就把扑克藏起来，也不给孩子们玩。

　　有一次，我父母不在家，我想玩扑克，怎么也没找到，不知道母亲把扑克放哪了。

　　母亲在家时，也不把扑克给我们玩，大人们玩，我就在旁边看。

　　我们是玩‘进贡’的，谁先出去谁得‘大贡’，第二个出完的叫‘二贡’，输了点在下次抓得的牌中挑最大的给一张牌叫‘进贡’。大贡的拿出手中最小的一张牌，换进贡给的最大的一张牌。

　　可是我母亲领我们玩时规定：进贡不给牌，给糖。大贡的得二块糖，二贡的得一块糖。这样我们为了能有的玩，就舍不得分的糖。

　　那时的糖，就是糖球，不用糖纸包，把糖球赢来输去的，有时糖输没了，也就再没有玩的了，不输没的，也都弄的不太干净了，那也舍不得扔掉，这糖还是吃了。

　　玩到十点多钟，母亲领我们开始包年夜饺子。饺子是素馅的，是用冻豆腐上锅炒一炒，再加上煮熟的粉条，还有白菜，做的饺子馅，只有一个饺子放上钱，说是谁能吃到这个钱，今年谁就有福。

　　年夜饺子为什么要做成素的，这其中有个祖上流传下来的故事。

　　说不清是在哪一代的祖先，据说是当兵打了败仗，全军覆没，我的祖先也昏了过去，对方来检验看是否还有活的，就在每个人的耳朵上割一下，看是否出血，要是出血了就证明人还活着，就要再补上一枪，可是我的祖先虽然还活着，耳朵却没出血，结果被放过了，待他苏醒之后，天一片漆黑，辨不清方向，只好漫无目地的走，走着走着，发现前面有亮光，走近看是个小房，进屋后，屋内只有一位老太太纺线，看见我家祖先的模样就知道是打败仗幸存下来的，老人家就下地给做了点饭吃，吃完饭根据我家祖先说自己住的位置，老人家给指了方向，因为是黑天，老人家说：“你按我说给你这个方向一直走，有路的地方是白的，你就挑白的地方走，就是路，准能到家。”我的祖先就按这位老人家指点的方向一直走，果然在天亮时到家了。我家的人说：“这一定是观世音菩萨显灵指点的。”所以就决定春节吃三天素，来感谢佛的保佑。

　　饺子煮好，母亲首先给灶王爷端上一盘，再到外面去给天地牌也摆上饺子，然后拜八方，说是接八方财神来吃饺子。拜完了才能吃饺子，我们有时都已经吃饱了，可是还没吃到包钱的那个饺子，为了想让自己有福，吃饱了还想再吃。吃完饺子母亲不让我们马上睡觉，还要领我们玩一会儿，说是要等消化消化再睡，刚吃完就睡，胃会不舒服的。

　　没有茶叶水，母亲就用高粱米炒糊了，放在暖壶里沏水喝，说是帮助消化，沏好后，水的味道很好，我们都很爱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