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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闲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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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曦真觉着这人有病,好像他们很熟一样。
处理霍乱的事迫在眉睫,他作为主管柳州刑狱、监察、农桑的父母官,竟然在这和她闲聊?
她现在心里乱的很,既有对未知情境的恐惧,也有对沈临朔无端戏弄的愤懑。
可无论如何,这人是个官,她得罪不起,因而哪怕再生气,她也不敢扭头就走。
沈临朔看出她的不满,施施然在一旁太师椅上落座,信手端起一旁茶盏正欲喝上一口,瞧见里头空空如也又淡定放了下来。
柳望曦转身面对着他,面色不虞但尽量保持着体面问道:“不知大人还有事吗?安济坊中事务繁忙,我要回去了。”
“有。”沈临朔并未起身,直直看着她,“方才我已经说了,对于霍乱,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我师父经验老道,你听他的准没错。”
眼见她油盐不进,沈临朔垂下眼眸低声似是自言自语道:“安大夫确实经验老道,给出的几个方子在医书上都有记载。”他忽然话锋一转,
“若是及时为患者补充一些电解质,会不会更好呢?”
柳望曦蓦然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知道电解质吗?蒙的吧?
可蒙也很离谱啊,难道说这个在史书上没有记载过的朝代,已经发明了电解质这个说法?
柳望曦历史不好,除了医学方面的书籍,其他书读得很少,她不确定古时是不是就有电解质这个说法。
她面色复杂地在他身旁坐下,不知该不该同他对暗号,问清楚他的来历。可她轻咬着下唇等了许久,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补充电解质是对的…”她低声应道:“只不过这里条件不行。”
沈临朔来了兴致,“是不是只能做到像你那天喂我喝的那种,淡盐水和糖水?”
“嗯,是那种。”柳望曦看他一知半解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在扮猪吃老虎看她表演,还是真不知道电解质为何物。
不论如何,科普无罪。
她抓过沈临朔的手捏了两下,在对方略带疑惑的眼神中一本正经道:
“人身体里有很多水分所以我们的皮肤、肌肉都是有弹性的。得了霍乱的人因为腹泻呕吐不止,会流失许多水分。”
“正如道家讲究阴阳平衡一样,人体里的水分不平衡了,人也就病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打量沈临朔的神情。
他看着像是在虚心听讲,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不是他装的?
柳望曦不想说太细,若是这人也从现代来的,她说的这些卫生常识倒像是班门弄斧了。
她缓缓说着,“眼泪是咸的,汗水也是咸的,所以说当人体流出了这些水,我们就不能只单纯补水…”
“你尝过眼泪吗?真是咸的吗?”沈临朔忽然打断她。
柳望曦:?
到底还要不要听了?
她面带不解地啧了一声,正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好好骂他一顿,可一张嘴变成了:
“听你这意思你尝过汗水的味道?”
“尝过啊,确实有点咸,说不上来。”沈临朔皱着眉头,“所以眼泪是咸的吗?诶那你是因为什么哭啊?”
为什么哭?柳望曦无端想起儿时在深秋的早晨迎着寒霜与薄雾,带着手上即将复发的冻疮,独自走在乡间土路上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爸妈的孩子,弟弟就能坐上爸爸的自行车后座,而她连个大梁都分不到,只能提前拿块硬馍从家走。
她忽然低头,两只手的食指指节上还有冻疮留下的黑色印记,也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复发了。
沈临朔看她的眼神直发楞,好像还在等她说话。柳望曦眼睛忽闪了两下,后知后觉问道:“我刚才说到哪了…”
“补水。”沈临朔又恢复了一派正经的样子。
“哦哦补水。”柳望曦慌乱地想找个由头掩饰自己刚才的分心,便看着桌案低声道:“所以不能只单纯喂他们喝水,要加点盐进去。”
“加多少?”沈临朔又急切追问道。
柳望曦仔细回忆了一番书中所学,眼神坚定道:“每一升水兑3.5g的水和20g的蔗糖。”
沈临朔却问她,“克是什么意思?”
柳望曦忽然笑了,他分明不是现代人!
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柳望曦心情大好,起身沿着房间打量了一圈,最后又落回茶案上。
她另将一个茶盏翻过来,从一旁的茶壶中倒了杯水。
“这样的三杯茶,可否够盛满一碗?”
沈临朔凝视良久,缓缓道:“我可以让他们用寻常百姓家的碗用作度量,你只管说。”
柳望曦微笑着点点头,“那就用最普通的那种瓷勺,勺尖点上一点盐,不落就行,再配上满满一平勺的蔗糖,在一碗水中搅匀,按照这个配方即可。”
沈临朔嘴唇轻抿,抬脚就向外走,竟是一刻都不想耽误。
柳望曦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都说女人变脸快,这男人变脸也不遑多让嘛。
她轻声唤住正同下属交代事务的沈临朔,对着下属说道:“别忘了吩咐下去,不可再食生水了。所有食物都得煮熟了下肚,井水打上来也得煮开后放凉了喝。”
下属仍是那副躬身的姿势,眼睛却瞥向沈临朔,有些打不定主意。
“愣着干什么,还不照做!”沈临朔黑脸吩咐道。
“是!”那人赶紧退下。
柳望曦微昂着头颅唇角上扬着。
这权力的滋味果真诱人,仅是有这么个听话的手下她便隐隐感受到了一丝支配的快感,尽管这人并非听命于她。
她抬眼瞥向沈临朔,心里不禁想着,“要是女人也能做官就好了,想我一个医学研究生,这么多苦都吃了,还能拿不下这小小科举?”
殿试就不指望了,能在老家中个举,做个小官也不错。
“沈大人。”她忽然转身直视着他,“你的官是几品啊?”
她听过九品芝麻官和一品大员,这从京城来的沈临朔,又是几品呢?
沈临朔低低笑着,“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我弟嘛,你见过的。”柳望曦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道:“今年也十八了,再过三个月就是秋闱了,我也不太清楚这方面。”
“本官是从五品。”沈临朔一脸平淡,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从五品?”柳望曦撇了撇嘴,这五品算大员还是芝麻官呢?
“你不满意啊?”沈临朔轻笑了一声,“你那个弟弟,即便能连中三元,殿试夺魁,也得从正六品做起。”
“那你是蛮厉害的。”柳望曦由衷感叹道。
说从五品她不懂,连中三元和殿试的含金量她就知道了嘛。
她又问:“你既是从五品,必然也是高中过的,你当年殿试是多少名呢?”
“我啊。”沈临朔看起来心情不错,双手抱胸倚在门口悠然自在地冲她昂头,“你猜。”
“我猜?”柳望曦走到他对面,朝另一半门框上学着他的姿势往后一靠,“敢问大人芳龄几何?”
“刚及弱冠。”沈临朔胸有成竹看着她,眼里满是戏谑。
“那也是年少有为了,起码也得前二十名。”至于之后嘛…没点拍马屁和站队觉悟,怕是不能升这么快的。
不过柳望曦没说破。
好汉不提当年勇,他都被贬到这了,站队觉悟这方面还有什么好说的。
要不是碰上她这么个自带系统的人,只怕他没死也得去半条命。能被人发配到岭南,这站队水平真是不敢恭维。
沈临朔没回她,长舒了一口气迈向屋外。
柳望曦自是跟在他身后。
托他的福,柳望曦也是坐上了轿子,只是这轿子却不是去安济坊。
柳望曦放下帷帘,质问起对面闭目养神的男人:“这是要去哪?不回安济坊吗?”
“安济坊已经让我下令封上了。”沈临朔淡淡道:“从今日起,你跟我一起住在报恩寺。”
“你有病啊!”柳望曦顾不得上下尊卑脱口而出,“事先不问下别人意见吗?我还没跟家里人说呢。”
“我们又不住一屋,你担心什么?”沈临朔不经意间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怒目而视,又自觉将身子坐偏了一点,眼神看向别处面无表情道:
“普通女子像你这么大,只怕孩子都满地爬了,难道你还没独自出过远门?”
柳望曦嘴上从不饶人,当即怼道:“自是不如沈大人厉害,一出远门就是岭南。对了,再往南边去是儋州呢,沈大人有没有考虑去那里喝椰汁啊?”
沈临朔轻笑了一声,整个身子忽然放松下来,朝后一靠打趣道:“牙尖嘴利嘛,难怪还没成家。”
柳望曦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窝在角落,不服气道:“成家有何难啊?沈大人不也是一把年纪还未成家吗?”
沈临朔却道:“我在汴京定过亲的。”
定过亲?柳望曦心上一滞。
明明一直劝自己对他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明明知道他不属于这,明明都懂他不缺女人…可真听他说定了亲,她却隐隐有些失落。
失落什么,她也说不好。她总是这样对一个陌生帅哥拥有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既不会主动争取,失去了也不会追悔莫及,但就是会失落那么一下子。
气氛沉寂下来,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的柳望曦强撑着挤出了一个笑,装作不在意道:“那看来我也得抓紧了,似乎二十岁是个门槛。”
沈临朔无奈摇摇头,心中却道:“这个傻子,我只说定过亲,又没说定了亲。”
这样傻,怎么能保护好那个核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