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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霍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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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日,安济坊中来了许多面生的外地人,都是腹泻呕吐。
柳望曦觉得奇怪,这群人穿得也不像吃不起饭的,倘若都像沈临朔一行人那样,何以会来到安济坊挤占穷人的空间呢?
这么一窝蜂来安济坊蹭便宜药,人多多少少都是要面子的,传出去又不好听。
比起被用掉的药材,柳望曦更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干跑来吃免费药。这药只要是进了病人的肚子,总算也没浪费。
担心之余她瞥眼看向师父,只见安时振面无表情地称着药材,和平日古灵精怪的小老头大相径庭。
难道他也觉得不对劲?
柳望曦舂着药,就听师父同病人闲聊着:“看你们不像本地人但是又面熟,是附近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着他:
“对喽,我们从外面跑来的。”
“我瞅你也面熟,你是不是去过俺们村?”
“没办法呀,本地都满了。”
安时振手上动作一滞,“什么满了?”
那人接着道:“医馆都满喽,你们这也满了。”
柳望曦大惊失色,难道这病传染?!
她同师父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同时向院内走去。
柳望曦一脸焦急,“师父,是不是隔壁村出事了?”
安时振也是打不定主意,他背着手在院里踱步,许久才道:“先做好预防措施,我去临近的几个医馆看看。”
他指着前院道:“待会等这几人走了就关门,你先回家去,接下来可能要住在这了。”
若真有疫情,首先要做的就是隔离。柳望曦不敢回家,倘若这些病人已经传染了她,她再回家岂不是……
安济坊中其余大夫还在忙碌着,坊中病人络绎不绝,根本找不到关铺的时间。
眼下来的病人行动尚可自理,给它们开的方子多是些清热化湿、辟秽解毒之类的,尚不知功效如何。
柳望曦正犹豫着是回家先打个招呼,还是干脆不回去了在这一直忙活,突然外面又抬来一人。
人还没进大堂,随风而来的首先是一股恶臭味。
担子一路过来,滴滴答答流着粪水。两人将担架往安济坊里一放,一股金黄色的污秽物自病人的臀/部位置缓缓流出。
柳望曦被熏得差点吐出来,可还是要忍着恶心上前查看。
她围了个帕子蹲在担架旁初步观察了一眼,病人尚有呼吸但还在呕吐,大概和之前那几个人是一种病。
眼下她身子已干净,就算判断出什么病症来也不能再去系统柜台里拿药,可空间里她又不确定有没有对应的药材。
依她的眼光来看…不像是霍乱。可万一是,这种大规模病症需要的药可不是一两盒就能解决的,莫说她根本没拿到合适的药,就是拿到了…数量也不够啊!
柳州地处岭南之地,这时候交通又不发达,很多地方要想去外界需得穿过重重大山。
山中多蚊虫鼠蚁又兼瘴气,便是沈临朔这种身体强健的年轻人都扛不住,何况这些平时吃不饱饭的老年人。
一人两人还好,人多了,吃喝拉撒聚在一块,空气又不流通,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问题。
瘟疫…似乎在这片土地从未断过。
柳望曦忽然想起系统此刻应该还有检测简单病症的功能,她只能寄希望于系统。
霍乱并不会引起大小便失禁,拜托拜托!千万要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受凉拉肚子!
系统缓缓显出几个大字来:【腰椎间盘突出、霍乱弧菌引发的神经性失禁。】
柳望曦登时愣住。
是霍乱!
她的心跳得厉害。屋里屋外的人因着这位病人散发的臭味,纷纷退避,可眼睛却隐瞒不了他们的好奇心。
健康的,有病的,不论男女老少,皆捂着口鼻对着担架上的人指指点点。
当务之急是控制人群,防止交叉感染!柳望曦忽然意识到,作为目前第一个判断出病症的人,她不能乱说话了。
绝不能走漏消息!
幸而有帕子遮住,无人瞧见她颤抖的双唇。柳望曦强忍着慌乱,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向外走去。
“师姐,去哪?”另一个大夫问她。
柳望曦眼角弯弯,“少了几味药材,我去其他铺子看看。对了,病状轻的就让他们快回家吧,我怕你一人忙不过来。”
她只能这样说了,一定要争取时间快点找到师父啊!
小师弟没说什么,柳望曦冲他点了头向外走去。
刚走过这条街,柳望曦双腿几乎瘫软着靠向墙角。
霍乱啊!她没处理过啊…
这里医疗条件这么不发达,她要怎么办?
先自保,再救人!
目标明确后她强撑着一口气,向最近的一间药铺走去。
师父一定在这,她必须立刻把这个事向他汇报。
春晖堂,本地一个大善人开的药铺。柳望曦踱步迈入,店里的伙计纷纷扭头看她。
意料之外的,除了师父外,那位神出鬼没的沈大人竟也在这里。
自那日分别后,柳望曦好几次想去问他互助会的事商讨得怎么样了,可没一次等到他的。
官舍外的小厮,县衙里的守卫,都告诉她沈大人公务在身,不在此处。
若不是今日碰着他,柳望曦都要以为他在刻意躲她了。
沈临朔也很惊讶,每次手下都会将柳姑娘来访的事如实告知,可他知道她为何事而来,所以在没有结果前,他确实不知怎么面对她。
今日她突然来此,莫非是得知他在这,特意来堵他的?
沈临朔嘴巴一张正要解释,却见柳望曦只瞥了他一眼就径直走向对面的安大夫,在他耳旁窃窃私语。
从两人紧皱的眉头来看,不是什么好事。
不等沈临朔发问,安时振已先一步拱手,唉声叹气道:“沈大人…大事不妙了。”
沈临朔微眯着眼,“何事?”
“正如老夫先前说的那样,近日城中出现不少腹泻的人,我们也都按着老法子在治。方才我这徒儿来报,安济坊中新拉来一个大小便失禁的病患,是霍乱。”
“啊?霍乱!”一旁的药铺伙计交头接耳,“完了完了,不行,得赶紧回家,我哪也不去了!”
不等他撂挑子走人,沈临朔已先一步抬手。
“哪儿也不许去!”
随着他的一声轻呵,铺外不知从哪窜出几个便衣将门口团团围住。
柳望曦一脸震惊地看向面前这个冷峻的男人,这才意识到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朋友,而是切切实实的一方父母官。
他走到她面前,低声询问着安时振,“霍乱一般不会失禁,能否确认?”
安时振一脸凝重,“小曦儿自幼同我学医,她的医术我能保证,应该不会有错。”
沈临朔目光转向柳望曦,忽然柔和下来,“既是望曦说的,想来不会有误。”
他大步迈向门口同手下发号施令,“立刻通知县衙派人守着所有医馆药铺,凡腹泻呕吐的,当即扣下。再带兵把几个报刊控制住,不许他们乱说话。”
“城中的几所大寺庙,马上安排人和方丈沟通,尽快腾出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我记得城中有个报恩寺还挺大的,凡是腹泻呕吐不止有休克迹象的,立刻送到那;症状较轻的,一律送到寂平寺。其余人等,不得随意外出。”
他又想到什么,快步返回至柳望曦身前,态度谦卑道:“望曦,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救治?”
柳望曦一愣,下意识看向安时振。
安时振捋着胡须,缓缓道:“既是霍乱,自是要熏艾避秽,另备霍香正气散、五苓散,再挖好大坑预备焚尸。”
柳望曦心口突突地跳,她想说什么,却又怕驳了师父面子,因而面色犹豫不敢开口。
她一抬头,却见本该和师父对话的沈临朔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眼中的试探和打量惊得她下意识地低了头。
“按照安大夫吩咐的去做。”沈临朔又冲着门外说道。
他双手负在身后,转向他们师徒二人时又弓着身子歪头道:“想必安济坊中还有不少需要你们忙的,我这就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安时振行了个拱手礼便笑呵呵向外走了,柳望曦跟在他身后,刚要迈过门槛却被横过来的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跟我来。”沈临朔低声道。
“不是,我师父还在——”柳望曦正要叫住安时振,却见不知何时门口停了一顶轿子,安时振正掀帘而入。
师父把她扔了?
“起轿。”
随着小厮的一声吩咐,轿子缓缓离地,向远方走去。
柳望曦这才收回眼神,抬眼瞥了眼沈临朔又飞快收回目光。
跟着沈临朔到了内厅,柳望曦这才绞着帕子轻声道:“你要说什么?”
“互助会的事,暂时还没有结果,我…”“停!”
不等他说完,柳望曦打断了他。
“我没指望你给我什么回答。”从前或许还有,跑了这几趟以后她早明白了。
有些事,上千年也不会变。
“如果是这事,那我就先走了。”她转身欲走,胳膊却被拽住。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胳膊上,沈临朔忽的收回了手,道了声“抱歉”,又接着说道:“关于霍乱,你有什么办法?”
柳望曦垂下眼眸,“我师父刚刚不是说了吗?”
“我记得你说过,‘救死扶伤乃医者本性’。”沈临朔又凑到她身旁歪着头瞥了一眼,见她眼神慌乱躲开又笑言道:
“我不否认你师父说的是有用的,可我又觉得我们的…”他顿了一下,“‘小曦儿’,有话要说呢。”
柳望曦抬起头,终于忍不住面色复杂道:
“你也得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