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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缘来催醒梦中人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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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梦，顾惜朝知道，因为只有在梦里，他才能见到想见却不能见、能见却不敢见之人；只有在梦里，才没有满目的猩红，满身的腥味。
梦里面的人都如隔着一层薄纱，朦胧而飘忽，但即便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他也知道谁是谁。
有些人，有些事，刻于骨，铭于心，就如吃饭睡觉是人的本能一样，不刻意也能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都说人生如梦，其实人生难如梦。梦里面的她温柔美好，梦里面的他酒窝深深。梦里面的她仍是他的妻，幸福美满，梦里面的他，仍是他的知音，琴剑和鸣。
什么时候能醒来呢，顾惜朝想。对于虚幻，再美好，他也不想要。他想争的，是人生，他要叛的，是命运。
终于，梦境变了，陌生的幻影开始沉沉浮浮，宛如生命中的过客，一波一波来，又一波一波去，最初留下记忆的，也都随着时间的漂洗，渐渐失了痕迹。而他，成了坐观他人之人。
然后，一个小男孩闯进他的视野，突兀于那胶着一堆的幻像前，影影绰绰中，有如精灵。
他说：“。。。。。。”
他说：“。。。。。。”
他说：“。。。。。。”
他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絮絮叨叨，但他听不清他讲了些什么，亦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并不关心，虚梦一场罢了，且随它去。
笑语浮动，依依似生蝴蝶梦。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弹指一挥，在他身边的男孩已成少年。最后，他说：“如果不是在梦里，你还能容忍我的絮叨么？”清晰得让早就失去心跳的人也能感觉到心的颤动。
然而，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话，且不说他无意回答，就算有，上天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少年完话的瞬间，四周开始变得混沌不明。
“是要醒来了么”顾惜朝模模糊糊地想，醒来后会是怎样一副观景呢？仍旧停留在最初？晚晴殒命，知音寻仇？仇满江湖？罢了，他顾惜朝什么时候怕过，做了就做了，不堪回首，就向前走吧。
然后，混沌被一道光亮划开，炽白冲破黑幕，让一切变得无所遁形。
顾惜朝运了运气，很好，身体有感觉了，再努力动动手指，睫毛颤颤，慢慢睁开双眸。
轻轻推开棺盖，坐起来，眼眸迷茫却犹是流光溢彩。猛然察觉有目光紧紧瞪着自己，心下一紧，转过头来，正对上那魂牵梦萦的包子脸，浓眉大眼，挺鼻薄唇，颊边酒窝若隐若现，顾惜朝不禁惊呼“戚少商？”显得比郭黄二人看到他忽然醒来还惊讶万分。
郭黄二人皱眉，谁是戚少商？
顾惜朝突然有点慌，正欲有所动作，郭黄二人却是同时出手向他袭来，然而顾惜朝身法诡异，青衫飘动，已是跳出冰棺，瞬间便失去踪影。郭黄二人追出洞外，顾惜朝已不知去处，哪还有半个人影？倒是杨过拉着缰绳慢慢走来，看到郭黄已然出洞，全身紧绷的样子，忍不住好奇：“怎么了？”
“人不见了”郭靖黯然，对那人的怦怦心跳之感犹清晰可明。
“人？谁啊？啊~冰棺里的美人？”
“嗯”
“不是吧？难道真诈尸了？还是有人劫尸？”那口气，听上去很是雀跃。
“应该是活人，而且武功很不一般。以前都没在江湖上见过这号人物，要么是一直躺在这儿，然后因为我们的闯入而突然醒来。”有点难以置信“要么就不是中原人。不过····”黄蓉舒一下紧皱的眉头“看他那一身青袍，倒像是宋人书生装扮，卷发倒是不多见，怕是事有蹊跷。”
“我看不像坏人。”郭靖若有所思：“也许是哪个伤心人将爱人安置在此吧。”
“就是。看着就一弱不禁风的书生，怎么会有所图谋” 杨过附和。
“人不可貌相”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觉得他弱不禁风了？而且那祸国殃民的样，只怕不简单。
“算了，如今赶去跟孟将军会合才是正事。那人，本就与我们无关。若再遇上，小心调查便是”
“好，都听蓉儿的。”郭靖放下心中茫然，伸手捏了捏黄蓉的手。
“靖哥哥~”黄蓉假装嗔怒；“跟蓉儿一起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笨。”说完，一个爆栗敲在郭靖的额头，接过杨过手中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郭靖宠溺一笑，眼神示意杨过，也忙跟上去。
对于他们时不时的打情骂俏，杨过早免疫了，被当空气的次数太多，也就见怪不怪了。
顾惜朝足不沾地狂奔了五六十里路，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思绪。看到郭靖（呃，那个，就素小顾眼中滴小戚）的那一刹那，他不是不欣喜的，难道他就是他的有缘人？
然而，欣喜过后便是更浓烈的阴霾，戚少商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他。他，很恨自己吧！
那句命太贱过后，他们之间还有可能么？
既然谁都不能原谅对方，那就这样吧。就算他是他的有缘人，他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那些血海深仇已让他疲累不堪，绝不会再把心也赔得彻底。
想到他仍是与美人并肩而立，心下很不是滋味。还真是到哪都不缺红颜知己。如此也好，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温暖，一旦触及，将是万劫不复。
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跑了这么一大段路，顾惜朝仍是神情自若、吐气均匀，仿若闲庭信步，只是他一直未曾拔离自己的思绪，便无暇顾及身体上的变化。
打量一下四周，所处之地是一处官道，两旁树木葱郁，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处。眉峰轻蹙，顾惜朝慢慢向前走去。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处茶肆，微风中，旗幌招展，隐约可见“一碗解千渴”几个墨体大字。顾惜朝这才甚觉饥渴，只是身无分文，这倒是个麻烦事。
略一思索，顾惜朝无声轻笑，只得先委屈哪个倒霉鬼了。虽然以他先前的性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但也得看情况么，该出手时还是得出手的。
向前与一面目粗犷的大汉擦肩而过，那白皙修长的指间便托了一个墨色钱袋，掂掂分量，还挺沉，大概是路上用做盘缠的。
顾惜朝往空桌一靠，未落座便向忙得焦头烂额的小二叫道：“小二，来一壶茶水。”声音清润，有如玉石相击，沁人心脾，在一片嘈杂的乌鸦嗓子里甚是突兀，引得数人瞧望过来。
青衫卷发，肤若凝脂，风神秀彻，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端的是神仙般人物。众人眼睛一亮，虽犹自坐着喝茶聊天，只是眼神总少不了要往那抹青色飘去。
顾惜朝能察觉那些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只是那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杀气，他也就不必太过草木皆兵。
“看样子都不认识我呢！”顾惜朝嘲讽又略带恶意地想：“这世上，不知道顾惜朝是谁时想要跟他结交，一旦道出名号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人遍地都是。”真想看看他们听到顾惜朝三字后会是什么表情。【作者：口耐又口怜滴小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仇家都成肥料鸟呢~~~】
小二何曾见过这般清隽人物，心神早被勾去七八分，怕是连自己祖宗是谁都闹不明白了。
顾惜朝鹰眸一眯，危险地瞧了小二一眼，小二才瞬间回神，忙跑去后堂沏了一壶茶来。到了顾惜朝桌旁，也不像对其他客人一样将大粗碗与茶壶往桌上一顿就转身离开，毕竟来往都是江湖人，进茶肆无非就是解解渴，再吃点自带的干粮充充饥，也就不必讲究那些个风雅韵事。此刻，他却不知从哪寻来一方小巧瓷杯，缀着青花瓷，配那双纤纤玉手，倒是极为相衬。顾惜朝微微一笑，小二便连那二三分魂魄一并飞走了，只瞪着眼发呆。顾惜朝不理会他，自顾自倒茶啜饮。举止轻柔，神色享受，不知不觉间便惑住了他人心神，直让人神魂颠倒。
“阿呆，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给其他客人上茶。”老掌柜拔拉一下无什用武之地的算盘，再眯着眼使出浑身劲对着小二一声怒喝，直吼得破败的房梁颤了三颤，方成功让垂涎三尺的小二惊惧地晃了晃，神魂归位。
老掌柜似有似无地瞟了顾惜朝一眼：“哼，不知哪来的妖魅。”老人家眼神不好，大概将顾惜朝认成女子了。
茶肆里的人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也都是见过世面的，惊艳过后，便又神色如常地各与各的的同伴聊了开来。
其中以西北角的一桌聊得最兴起。共有三人，一人满脸络腮胡子，体形魁梧，右手边桌角搁着一柄大刀，约莫一丈来长，非用蛮力使巧劲想必是难以舞动的，另一人瘦骨嶙峋，身穿宽大袍子，腰挂细长配剑，还有一人做书生打扮，样貌也称得上是清秀，腰间别着一杆通体碧绿的箫，犹且垂着金黄流苏。此三人共一桌，倒是有点不伦不类。
“听说了么？北方来的确切消息。孟将军力图收复襄阳，却是屡屡受挫。按这局势，怕是这儿也太平不了多久了。”络腮胡子人壮嗓门大，声音粗噶难听，字字震人耳膜。
“想这孟将军征战多年，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不知能不能解了当前势危。如今皇帝躲在临安，不顾山河残破，沉溺于声色享乐之中，若不是孟将军誓死卫国，蒙军渡江灭宋怕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书生摇摇头，却不想想他亦属南宋子民。
蒙军？顾惜朝疑惑。抬头望去，其他人亦是引颈细听，却并不是疑惑的神情，而是如关心自家财产般凝神待旦。
“唉”宽袍瘦叟叹口气“为了阻蒙军渡江南下，皇帝一纸调令便将孟将军推向了火坑。下旨命令夺回襄阳，却不补给足够的军粮。如今这形势，孟将军怕是泥菩萨渡江自身难保啰。”
“不会不会”络腮胡子摇头，语调微扬，一脸高深莫测，停了好一会儿，吊足了众人胃口，才缓缓压低声音道；“知道么，听说孟将军请助郭大侠了。郭大侠已经赶往襄阳，这次收复襄阳怕是有望了。”
众人呼一口气，如此甚好。有人愿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他们就还能再过过安乐日子。
顾惜朝越听越迷糊，南宋？蒙军灭宋？难道说这一睡还真睡了一个轮回？
见这会儿小二无什事事，便扬手招来小二询问：“小二哥，如今是哪一年？”
小二谄媚得见牙不见眼：“理宗嘉熙三年。”
“理宗?”顾惜朝未舒展的眉愈发皱得死紧“那，赵佶呢？”
“赵佶？谁？”小二摸摸后脑，一脸腼腆，显然对不明白顾惜朝口中之人感到很不好意思。
“宋徽宗”
小二瞬间敛了笑容，有点看妖魔鬼怪似的看着顾惜朝，却也乖乖回答：“听掌柜的讲，徽宗驾崩已有一百来年了。”
“那多谢小二哥了，你去忙你的吧。”顾惜朝面上若无其事，心内却已是震惊万分。看来那臭和尚还真是苦心孤诣，竟让自己一睡百年，仇家都消失殆尽才醒过来。忽又想起老和尚口中的有缘人，可是，他的有缘人，戚少商？随即又摇头否认，那人显然已经不是戚少商了，然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他的有缘人跟顶着一张包子脸的人对等，命运的捉弄？真是可笑。
【杨过TX跳脚：“为毛啊，为毛啊，为毛为毛为毛啊，我才是小顾的有缘人好不好。小顾~~难道乃眼里就只有包子？想我杨过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哪里比包子差了。”对手指，小小声“况且，包子都能当乃叔叔鸟~~”
顾美人皱眉，冷眼视之：“WHO ARE YOU？”
杨过童鞋吐血三升，倒地抽搐中~~
所以说，那啥来着？毁灭人只要一句话就OK鸟~~
于是，口怜滴杨过童鞋一出场就被未来“老婆大人”忽视了，唉，路漫漫呐，乃就慢慢求索吧~~~】
世事就是如此，想挽留的，常常不辞而别，想拥有的，往往突然消逝，想遗忘的，却又再次出现，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他是顾惜朝，他不会再去追求错误的东西。不管那人与戚少商有何关系，都已与他无关。
待解了渴，顾惜朝往桌上放了一两碎银，正欲离开，才想起应该寻匹马。便又折回来对小二道：“小二哥，这儿能买到马匹么？”“那可难了，我们只给过往客人提供茶水，吃食都没有，更别说马了。”小二眼神躲躲闪闪，说话带着颤音。
“呃，多谢。”顾惜朝也不为难他，抱抱拳，径自离去。小二抬头看着顾惜朝的背影消失在官道那头，才缓过神来，返回茶肆，却被老掌柜一个爆栗敲在额头，骂了声“痴傻儿”
一个人走着，鸟儿的清脆悦耳动听，伴随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花香，涽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别是空灵滋味。
空山无人，鸟鸣花开。
当真是内观四大五蕴空无所得而得自在，外观十方佛土空不可得而得自在么？
正胡思乱想间，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顾惜朝无心搭理，并未回身。
“小兄弟”熟悉的声音，跟那人无二，顾惜朝心一颤，无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郭靖在很远处就发现了那抹独特的青色，不由扬鞭狠狠一抽马股，策马狂奔。在顾惜朝身边刹住，郭靖跳下来揽了缰绳与顾惜朝并排而立。
“小兄弟，你是要去嘉兴么？”一笑两酒窝，黄蓉先前的“小心调查”被某人自动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在顾惜朝眼里，这笑容无疑比夏日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同样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讨厌。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峰，并不准备答话。
“靖哥哥”黄蓉也跳下马来，攀着郭靖的手臂耳语：“此人来历不明，暂且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作者乱入：还需“引”么？】
郭靖笑容不变：“蓉儿，你也太小心了吧！我第一眼看这小兄弟就不是寻常人，结识一下未为不可。”黄蓉还想说什么，郭靖却已经转过头去“小兄弟，我们也是去嘉兴，一起去？”
顾惜朝虽然不想理这自来熟的家伙，但对郭靖称他为小兄弟很是觉得怪异，便开口道：“我姓顾。顾惜朝。”
“哈？”郭靖一下没缓过神来，随即酒窝更深“原来是顾兄弟”
“在下郭靖，你可以叫我郭大哥”又用空着的手指指黄蓉：“这是我妻子黄蓉”转过头去发现杨过仍骑在马上不知在想什么，便对着杨过道；“过儿，过来。”
杨过下了马，缓缓走来，漂亮的丹凤眼一直注视着顾惜朝。
顾惜朝才发觉原来还有一人，只见来人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双目精光四射、英气逼人。
朱颜绿发出凡尘，长缨高盖清风生，端的是俊美少年。
“杨过”杨过不等郭靖开口，自先道出了名字，口气带着敷衍，也许只是为了掩饰那种隐隐的不自在。外人听来就觉得有点······倨傲。
人就是这么奇怪，脾性不同，对同一件事同一种感情的表达往往截然相反。比如郭靖和杨过。郭靖觉得顾惜朝看着顺心顺目，就一心想着向前搭讪结交，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告知对方，而杨过则是会表现的更加冷漠，以图将感情藏得更深。
“顾惜朝”顾惜朝微微一笑，这人身上，倒能看出点自己的影子。
郭靖将马让给顾惜朝，与黄蓉共乘一骑，顾惜朝自然接受，不然还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而黄蓉，怀着静观其变的心思，也不再出言反对。
当下，四人一道，赶往嘉兴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