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晓缘深浅》楚郎

4、第四章

　　“你许的什么愿？”
　　“祁力？”
　　两人同时开口。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能告诉你的。”她轻快的道。
　　呼吸着袅袅的沉香，耳边听着和尚们的唱经声，猛然见到祁力竟然也不觉太突兀。也许这梵唱确然让人心情明朗。
　　“怎么在这里碰见你了，来采风？”
　　眼前坦荡自然的单缘让祁力有一瞬的挫败。明知道她是任何人都打不倒的，明知道她是不可能为任何人停留的，为什么还是自私的希望她对自己能有那么一丝丝的外露的情绪。
　　“杭州这里有个活动，公干。”
　　“呵呵，我也公干呢，真巧。”
　　“真巧。”
　　只得到这两个字真是有点打击人的热情。于是单缘便找话说，她天生就是一个不忍看气氛冷淡的人。
　　“出来公干还能带薪旅游一回，真是太值了！我还从没来过杭州呢。”
　　“是啊。”
　　……
　　热情没有得到回应，单缘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而祁力好像压根就不准备说……于是两个人便一路沉默。
　　这让单缘很不安，他们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即便在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的时候，在单缘还在展开她的追求计划的时候，祁力都从来没有让她觉得特别难处。
　　他偶尔会主动给她发发短信，抱怨地中海的数学教授新戴了假发，影响了他的创作，甚至会在上厕所赶不上食堂的饭点时要单缘帮他打红烧排骨，再就是在学校假山上让单缘站着不动，给他当十分钟的模特，最后画出来的是一只鼻孔朝天的猪……
　　那个假山，当时正有一对情侣，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这种暧昧的氛围，几乎让单缘有一种她和祁力已经是一对的错觉。
　　越发熟络之后，黄色玩笑也渐渐不在尺度范围内，他们偶尔也探讨一下女生裙子的最佳长度和男生是穿四角裤更有型还是穿三角裤更骚包的话题，并最终惊喜地发现他们竟然见地相同，在对黄片的选择上也有共同感悟。
　　譬如有一天，放学之后他们小走几步，祁力对她给的那一包伴他度过了两节英语课的山楂片表示了感谢，单缘也得体地客气了两句，正好这时学校的香樟树大道的边上走过一对依偎着的情侣，单缘道：“你看看这个男生的手，真猥琐，以这个姿势走路就应该放在人家腰上面嘛，他放在屁股上！多没有美感啊！”
　　祁力看了一眼，也说：“那个留韩式卷发的女生也太不懂事了，这种情况应该把手放到人男生的大衣口袋里面嘛，摸到钱包的话心里也踏实些。”
　　祁力从来都是会来迁就她那点小聪明的那个人，她那些无厘头的想法总能在祁力这里找到同盟。虽然祁力是那般优秀，却从不会让她觉得太过遥远。
　　也许这正是祁力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吧。
　　从前的她自鸣得意，总为自己的小小心理窃喜不已，殊不知自己所以为的对祁力的了解其实少的可怜。只要祁力不来配合自己，自己便会手足无措。
　　就如此刻，身边的人沉默不语，立刻就能让她感到疏离。
　　终于单缘耐不住这样的尴尬，准备再次开口，祁力却沉沉道：“单缘，你骗了我。”
　　单缘大感意外，仔细想了半天自己什么时候骗过他，两人统共也就上个星期见了一面而已。这个骗与被骗，从何说起？
　　“啊？”
　　祁力却正对住她，声音里隐含质问：“你那天说你这些年过的很好！你过的并不好！”
　　单缘想明白了，应该是主编王屿告诉他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两个不再相关的人，好与不好都是她自己的事，祁力又何必这样纠结。
　　“这个……祁力，你不用放在心上，谁没个生活艰难的时候嘛……都过去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不过当然很谢谢你的关心……”
　　祁力却还是这样看着她。
　　单缘于是讪讪的闭了嘴，暗恼自己怎么这么话多，傻缺样儿。别人就问了一句，你怎么就跟做贼心虚……
　　有那么一瞬间，祁力看着眼前的单缘，有什么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微一垂眸，终是淡淡道：“走吧。”
　　走哪里去？单缘一阵迷糊，但显然她并不准备去触这个霉头多余一问。
　　百年古寺饱经风雨，多次现代化的修缮居然也还古色古香，充满韵味。他们闲庭信步，一个殿宇一个禅房的慢慢赏玩。
　　祁力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每走到一个地方就能信手拈来一段典故，简直比导游还导游。
　　单缘听得佩服之至，“你以前来过？怎么知道这么多？”
　　“没来过，这也是第一次，不过以前为一份期刊画插画时背景正好是灵隐寺，就多翻了点资料。”
　　“哦。”单缘有点失落，他为什么就这么无所不知呢，自己在他面前，从来就没占过上风。
　　一路行来，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渐渐的单缘话又多起来，还沿路买了两件纪念品，一把绸缎折扇，一双小巧布僧鞋。料想带回去的话单泠一定会蛮高兴的。
　　“怎么会去做了编辑？”祁力问道。
　　单缘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啊，大学上了一年半，连学位都没拿到，专业知识都没学全，根本就没单位肯要人嘛。”随即单缘乐呵一笑：“呵呵，误打误撞就当上编辑了，我也蛮奇怪的……”
　　说完她又兴奋道：“你知道不，我去酒吧打算应招侍应生的时候，那个薪水高的哟！这年头啊，哎，世风日下啦，正经工作比不正经的都还来钱……”
　　她还没讲完，身子突然被一股大力扳过来，眼前是祁力突然放大的那张脸，神色骇然：“你去酒吧当侍应生？”
　　单缘吓了一跳。
　　都因气氛太过融洽，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不是张老头和李利他们，是祁力，是当年伤痛分手的那个人。
　　她怎么能还跟他开这种玩笑，境遇凄凉的前女友在前男友面前抱怨生活艰难，这几乎就是在博取同情了。
　　于是赶忙道：“没有啦，就瞄了一眼，只一眼……”连肩膀都被抓得有点生疼。
　　祁力终于放开了她，但却沉默了下来。
　　这下可好，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气氛又冷了……单缘悔不当初。
　　祁力这样的紧张她很能理解，毕竟于一个男人来说，总是不希望曾经与自己相关的女人过的不好或是太过凄凉，即便这个女人如今跟他半毛钱干系都没有。说到底就是男人的颜面不可伤。
　　整个寺庙逛下来时间也不早了，两人便找了家饭店吃饭。
　　这真是一顿糟糕的晚餐。祁力从坐在那里熟练的点了几道本店的招牌菜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
　　单缘简直如坐针毡，偶尔瞟一眼面前不知把眼睛投放到哪个虚空的祁力，突然一阵灰心丧气。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冰释前谦，当不成恋人当朋友？那这朋友当的还真是压抑，她都要冒冷汗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他的这个样子，似乎自己才是那个被负的人。而当初，难道不是他略带嘲讽的说：“单缘，我以后必定是要结婚的，对象也自然不是你，大学里的恋爱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时候的单缘瞪着大大的眼睛，犹自不信，“可不对啊，你明明说过喜欢我。”
　　只这一句话，胜负立现。
　　吕琴挽着祁力的胳膊，几乎都要笑出声了：“单缘，不得不说你很有点小聪明，可惜你怎么就不能认清自身。你也确实是有点可爱的让人喜欢，但也只有这一点。”
　　那个时候的单缘，满心沉浸在爱情的幸福里，这个晴天霹雳并没有将她打醒，总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祁力是真的喜欢她的，不然怎么能对自己那么温柔呢。
　　可惜，才一个星期，便传来祁力和吕琴双双留学加拿大的消息。
　　通过别人之口知道恋人远去的消息，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
　　但她还来不及品尝爱情的伤痛，却传来爸爸施工出现问题，工程坍塌直接死亡的噩耗。家里根本没有存款，投入那个工程的资金一半都是借债，妈妈遭逢打击已经崩溃……与这些突逢的变故相比，她的爱情，真的是太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了。
　　单缘摇了摇脑袋，有点怨念，自从碰见了祁力，回忆就多了，打住打住。
　　可是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却真是没胃口了。
　　好不容易吃晚饭，祁力终于再度开口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了。”要是不同路的话那不是很麻烦。
　　“我也去天家酒店。”
　　“……你就是负责那个文会？”单缘再次惊讶一声，不确定的问。
　　“恩，这是朋友公司赞助的，托我帮个忙。”
　　“哦……”
　　直至一同坐进出租车，单缘都有点忐忑。如果她是二十岁，她还可以当做这都只是巧合，可如今她二十七岁，如果还当是言情剧里的巧合，她这几年都白长了。难道祁力是想吃回头草？那他的表现未免太差了一点，他应该向来都是干净利落的人，这样未免太过别扭，况且，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他有女朋友！这个认知再次让单缘黯淡下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难道还有所期望吗？永远都是这么的不切实际，难道以前跌的跤还不够狠吗？
　　刚回到酒店，祁力就被活动工作人员叫走了。
　　单缘看着那个依然俊逸的背影，却已经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