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口蜜腹剑》瀚海星空

29、蛾罗的脸

　　解开他的邪鞭，蛾罗转而看着手中圣气大作的剑，单指点在剑身上，划开一抹血痕，默念咒语，又掏出一张符咒，覆在剑身三寸处，血光染红黄色符咒，不安地搅动。不刻，圣光消失，利剑重新陷入封印。
　　“啧啧，从哪捡来的佛门宝剑，竟会听任于汝之魔气？”螣邪郎手覆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整个过程。
　　“吾常年用魔血滋养它，再利用佛门阵法之中的佛气镇压它，便由此锻造了这把佛魔皆一视同仁的圣器。”
　　锻造剑其实就像锻造人。佛与魔，对立的两条路，可走一边，也可走中间，亦可两边不沾。无所谓可不可走，只有适合不适合的问题。

　　在赦道开启的那一晚，魔胎的陨落，让她第一次认真思考关于佛性与魔心的问题，似乎得到不一样的体悟。那个和她有上百年禅修之缘的大师曾告诉她，阐提皆有佛性。也许是这一点佛性让断善断灭的鸠槃神子成了佛。

　　“苦境真是个奇妙的地方，那个污点如此，你也如此。”
　　螣邪郎盯着她的脸，血红如毒蝎的眸子迸射着锐利的光，蛾罗走进了一步，在一尺处停下，对视片刻，轻声道：“吾是怎样的人，你该十分清楚，螣邪郎。”

　　轻声一言却蕴含异常的认真与坚定，螣邪郎血眸一瞟，“所以本大爷不会质疑你，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姑姑你要小心啊，哼哼。”
　　蛾罗扯开唇角一笑，不是在意，“吾之事，轮不到那些宵小之辈来指手画脚。倒是你方才那一鞭力道不轻，是想质问我什么？关于……你口中的污点？”
　　“你都问出口了，答案就肯定不是本大爷希望的。”

　　螣邪郎微垂着脸，酒红色的直发随着他的摇着的头晃动着。蛾罗趁他不注意，一把捏上他的尖耳朵，往下一拉，耳尖弯了下来。螣邪郎吃痛地垂下脑袋，扯上蛾罗的手腕，将可怜的耳朵解救出来。

　　蛾罗两指摩挲着，回味着那冰凉又柔软的触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你也不是很讨厌他嘛，叫一声姑父也不会死。”
　　螣邪郎显然很不愿意，转而道：“以姑姑你的出身，该让他入赘才是。”

　　蛾罗不语，只是看着他淡笑着摇头。在蛾罗还未见过吞佛的多年前，她不止一次从眼前这个疼爱的侄子口中听到“污点大将”这个词。

　　螣邪郎对血统的执着更甚普通的魔物，那时候她不甚在意地想，他口中的“污点”多半是指吞佛童子的出身，也许不怎么光彩。

　　但吞佛童子有今日的地位，还是因为他的赫赫战功。螣邪郎对他的敌意不减，或许还有赦生的原因。他们都不善表达，每次见面结果都是不欢而散，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兄弟情的表现，虽然有些……激烈。

　　短暂的沉默，有人疾步走近，一声嘶哑尖锐的声音，“螣邪郎，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泡女人。”
　　蛾罗侧过脸，表情从面对螣邪郎的轻松迅速变作冷淡，来人满脸尖刺，“魔刺儿。”
　　少年魔将并未回答蛾罗，反而看向螣邪郎，“螣邪郎，她是谁？”
　　螣邪郎血眸一瞥，只道：“你该向她行礼。”
　　“呃？”
　　魔刺儿一愣，对螣邪郎的话很不理解。蛾罗移开视线，唇角勾起，“看来有太多人不认识本座这张脸。”
　　“对一直戴着面具的人，别人的认知当然仅限于面具。”螣邪郎拨开头发，回以冷笑。

　　“富有哲理的一句话。”蛾罗目光微闪，化出面具覆在脸上，扫过的视线在魔刺儿脸上停顿了一下，而后起步离开。
　　“参加公主。”魔刺儿这才如梦初醒，冲着蛾罗的背影俯身道。
　　螣邪郎走上去，一掌拍在魔刺儿头上，“参见你个头，人都走了。”
　　魔刺儿腆着脸，放低了声音，“嘿，她长得还不错嘛，戴个面具是做什么？”

　　螣邪郎斜眼看着他，再送上一巴掌。
　　魔刺儿转过脸，叫道：“你！又打我！”
　　“打你又怎样？”螣邪郎正眼看过他，“别怪做前辈的没提醒你，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哼哼。”

　　魔龙内部通道交错无序，蛾罗欲往魔殿，却路遇煞星。选择性忽视了鬼知身后东张西望的狂龙一声笑，蛾罗单手覆胸俯身道：“拜见师尊。”
　　目光及地，一瞬间的功夫，便觉狂龙近身，他在蛾罗身边绕了几圈，又低下头仔细观察蛾罗的面具，行动毫无章法，“嗯嗯，我狂龙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戴面具。你摘下来让我看一下你的脸，好不好？好不好？”

　　蛾罗抬起眼，看着凑在身前的人，黑色龙形纹身遍布全身，晃动不停的脑袋，让蛾罗看不清他的眼底，便扯动唇角不咸不淡地道：“罪首乃吾魔界上宾，魔界用最好的礼数招待汝，也望汝能尊重主人。”

　　狂龙听闻此言，二话不说便开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呜呜呜呜，你们魔界欺负人，阿魃仔不让我摸他的角，你也不让我看你的脸。”
　　蛾罗冷眼观察他装疯卖傻，鬼知开口道：“罪首，她是吾魔界的公主。公主天生容貌有异，见不得光，请罪首莫要为难。”

　　哭声戛然而止，狂龙摸着脑袋，望向鬼知，“别这么讲，别这么讲，我狂龙又不是强人所难的恶徒，不看就不看嘛。”
　　他脑袋一转，又望向蛾罗，“不过公主，你跟阿魃仔是什么关系？”
　　“罪首所指是哪一方面？”
　　“为什么他有三只角，你一只都没有？”
　　这厮真是对阎魔旱魃的角念念不忘，蛾罗轻声嗤笑后道：“吾与魔君并无血缘关系。”

　　狂龙再次凑上前，对着她的金色面具眨着眼追问，“那你为什么叫公主？”
　　“嗯？这个问题，涉及魔界机密，罪首想好付出什么代价吗？”
　　狂龙闻言，仿若受了惊吓，跳着后退了几步，“哟哟，这个也是机密！我看我还是算了。”
　　说着便走开了，鬼知和蛾罗对视了一眼后，快步跟上了狂龙的步伐，“罪首这边请。”
　　蛾罗侧过脸，余光瞥视着狂龙的背影，眉间微蹙，心道，与此人合作，变数无穷，终究也是一个麻烦。不管了，先去找阎魔旱魃。

　　萍山一战被狂龙打断，未分胜负便终止，旱魃心情不爽很多天了。如今一见蛾罗，便是一声怒吼，“你要为当日救走谈无欲与慕少艾之事给本座一个交代。”
　　蛾罗移开视线，不去看他的怒颜，语气平淡地解释道：“吾救走他们，自有吾的考量。详情听说。”
　　“哼，本座暂且接受你的说辞。”阎魔旱魃怒意稍褪，抽出一张写满字的白布，丢向蛾罗，“接着。”
　　蛾罗一看，面露愉悦，轻笑道：“你与吾果然意见略同。”
　　“把握时间，往翳流去吧。”
　　“嗯。”蛾罗欲转身离开，目光所及魔君身旁的人时，停顿了一下，“任沉浮，你随吾一同。”
　　任沉浮偷偷瞥了眼魔君，辨不清他的神情，便道了声“是”，随蛾罗离开。

　　蛾罗带着任沉浮回到公主府。临水的敞台中，两个白衣男人对坐着。
　　石桌上摆放着一个香炉、一个香瓶和装有粉末和香球的香盒，其中一人双手正马不停蹄地捣鼓着香炉，另一个就瞪着眼干坐着。走进一点，还有两人的谈话声传来，
　　“这些都是她让汝做的？”
　　“不算，公主的生活非常讲究，她自己又经常外出。”
　　“汝非常自觉。”
　　“你是在观察你未来的生活吗？”
　　“汝觉得是吗？”

　　任沉浮被迫隔着珠帘听壁角，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而前头的公主信手一扬，珠帘被拨开，成弧形下滑，甩在了他的脸上，生疼的。

　　“扇衣，带任沉浮去把我的车子拉出来，清扫一遍。”
　　隔离了两人，蛾罗在扇衣的位置坐下，一手抚上狮子形状的香炉，一手捏着香匙舀着银叶和砂片往炉中香灰上均匀地洒着，最后从香盒里捏上一颗香球，落在炉中。

　　驾轻就熟的添香之姿，拆下甲套的手覆在温热的香炉顶部。
　　“你怎会在此？”
　　“吾特来关心汝。”
　　蛾罗唇角含笑，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坐下，透过镜子反看男人，“那我就先收下你的关心，不过，我也待不了多久。过来帮把手。”

　　吞佛童子依言，起身走至她身后，替她拆下头上的发饰，一件件拆下，高耸入云端的发髻也一点点散开。在最后一只金钗离开头发时，他瞥了眼堆成小山的发饰，开口了，“汝可以不用戴这么多东西。”
　　蛾罗递给他梳子，捏着僵硬的双肩，满不在乎道：“我习惯了，若是哪天头上没有这么多重量，我会怀疑我的脑袋是否安然呆在脖子上。”
　　“汝也会怕死。”青丝握在手中，吞佛眼眸看向镜中对影自怜的女人，扯开唇角。
　　“非也，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蛾罗缕着前头的发丝，轻言回敬道。
　　“是吾不懂了。”吞佛童子轻描淡写地回道，似是对她的回敬不甚在意，又似包容。

　　蛾罗闻言，勾起唇角轻笑，“得饶人处且饶人，真不像你的作风。”
　　“汝心里明白，何必明说。”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当初是谁非让我说出口的？现在就不许我明说了。”
　　“汝记仇了。”吞佛垂眼捣鼓着她的头发，似笑非笑地道。

　　挽过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对凤钗固定好，吞佛童子松开手，仔细端详着，似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蛾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闻着焚出来的香味似有些淡。便托起石桌上的狮子香炉，指腹覆在香灰上，试了试温度，又拿起香箸往香灰里戳了几个洞，一边听吞佛道：“汝对螣邪郎好像不差。”

　　“他是吾最疼爱的侄子。”放香箸的手一顿，蛾罗抬起脸，望着吞佛，“他来过这？”
　　“嗯。”吞佛童子站在栏杆旁，对着外头的水面，若有若无地应道。
　　蛾罗望着吞佛的背影，眉头微蹙，复而不解地摇头，她怎么都觉得吞佛今天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