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烟罗》斑斓壳

6、牢②

　　青州，位于陵江水畔。听绿盈说，青州的风景十分秀丽。堇衣没有亲眼见过，自从进了莫府，她便再没出去过。
　　从开始的粗使丫鬟，到现在的侍妾，她像他牵在手中的一只纸鸢，能飞多高，能飞到哪都由他说了算。
　　这里衣食无忧，更有人悉心伺候。可堇衣却时常不安。
　　她怕，怕孙大夫每次带来的消息，怕莫离何时厌弃她，将她弃若草芥。
　　若不是因为自己有做一颗棋子的作用，恐怕这条贱命早已不再。
　　每晚，堇衣都会想，该怎么逃。
　　这双从来没有做过粗活的手，要如何操持生计，这张用来魅惑男人的容颜，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她想得很多，却学会了不再奢望。
　　日子久了，她的心里便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满它，总觉得身子空得很，再多的食物也无法将它充满。

　　十五，修和。

　　堇衣在手中细细描画着，口中轻唤绿盈的名字。
　　“这月十五，是什么日子？”
　　“回姑娘的话，这月十五是中秋啊。”绿盈似是有些诧异的看着倚在软榻上的女子。
　　“是吗，我竟是忘了。”堇衣将手炉抱得更紧，却是不再多问。半晌过后，竟是在榻上睡了过去。
　　绿盈见她睡得沉了，又给她掖了被角，这才从屋里退了出去。

　　这一觉睡到了夜幕时分，堇衣虽然醒来却仍是有些恍惚。
　　唤了几声绿盈，才发现这房中竟只余自己。起身下了软榻，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琴音。
　　堇衣弯了嘴角，却是漾起了一抹苦笑。
　　饶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不也被莫离捏的死死的。只是一瞬，她的脑海里便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
　　那本应清丽的面容上浮上了两朵殷红，犹如白瓷一般细嫩的身子上正伏着一个清瘦的男子。
　　男子的肤色极白，那是一抹病态的苍白。那双本用来抚琴的手却热情的游走在少妇的身上。
　　那一次，她被授意撞见那一幕，当下心里翻腾不已。没想到，那样一个表面端庄的贵妇人居然也会背着男主人偷人。然而当一把青剑逼在她的咽喉时，她才知道，真正的局刚刚开始，也是自那一刻开始，她的命便被捏在他的掌心。
　　想到此，堇衣笑的更深。
　　不过是多了一个要这条贱命的人，又有何妨。

　　堇衣走出房门，却见院子也是空无一人。许是被那琴音蛊惑，堇衣大着胆子走出了院落。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走出流云阁。她像是离家出走的少女，带着满心忐忑，和一丝几不可查的渴望悄声前行着。
　　琴音袅袅，女子的脚下不停，一路上空旷无人，堇衣几乎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她加快脚步，在走过一个漫长的回廊之后，她走进了一个陌生的院落，院子里种满了绿竹，而那抚琴之人就坐在那抹新绿之中。

　　堇衣像是着了魔，一步步的靠近那个略显瘦削的身影。待她站在他身后，他的手却停了。
　　“你不该来这里。”
　　堇衣淡笑，不答反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清欢。”
　　“这名字真好听。”堇衣走到那人身前，蹲下身子，右手抚上琴弦，轻轻的抹了一个音来。
　　“姑娘会抚琴？”
　　“小的时候学过一阵子。”
　　“姑娘的手势不错。”
　　堇衣轻笑，问他：“你可识得沐怀舟？”
　　苏墨抬了双眸，第一次看清身前的女子。
　　“原来是沐前辈的徒弟，失敬了。”
　　“我不是他的徒弟。”
　　女子的樱唇微启，波光淋漓的媚眼微微上挑道：“我是他女儿。”
　　苏墨敛了双目，却是乱了心神。那女子勾人摄魄的媚态浑然天成，全然没有一丝做作。

　　堇衣低头连拨了两个音道：“只有瑶琴真是无趣。”
　　“姑娘想要什么乐器？”
　　堇衣抬头，望进那人的眸子里道：“鼓。”
　　“这有何难。”苏墨略一仰首，对着竹林中唤了一声：“阿旦。”
　　片刻之后，那竹林中仿佛飞出一只绿蝶，青色的衣衫在风中翻飞，行止之间是无尽风流，待那抹身影在身前落定，堇衣才看清，那是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