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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牢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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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她睡得无比安心。醒来时,他竟还在身边。
堇衣有些愕然的问道:“你怎么还在?”
翻阅书卷的男子对她微微一笑,用左手拍了拍正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
堇衣玉面微红,忙松了手,一个转身背对着那人又往锦被里钻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未及片刻,有人进了内间,声音极为恭谨的说道:“公子,这是姑娘亲手为您做的冰梨膏,您要不要尝一尝。”
锦被里的身子愈加发烫,莫离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玉盅,命那侍女退下,方才俯下身子单手将那钻进锦被中的女子捞了出来。
“什么时候做的?”
“前些日子,反正闲来无事。”女子的双颊腾起两朵红云,那明艳的容颜更显娇媚。
莫离眉脚轻扬却是难得舒心的笑了起来。
这半日,他一直待在流云阁。
他执卷,她缝衣。
偶尔困倦,他靠在她的肩上,余手牵起她的青丝缠在指间把玩。
堇衣不喜欢熏香,却是喜欢用些玫瑰露。柔嫩白皙的颈间总有有股淡淡的玫瑰香味。他似是颇为喜欢那味道,沉在她颈间半晌都不动。
温热的鼻息拂过柔颈,堇衣只觉得自己身至云端,心神飘忽,总是定不下心来。
“你的生辰是何日?”
伏在颈间的男子淡淡问道,微凉的唇瓣划过她的皮肤,惹得她一阵心痒。
她索性放下手中的活计,活动着自己微酸的五指应道:“十月初四。”
“冬日里生的,怎还如此怕冷?”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晚上来这里,总是见她躲在锦被里。这天气才入秋不久,想来她应是极为惧寒。
“公子这话真是没理,谁说冬日里生的就不能怕冷。”
莫离没有答话,却是从女子的颈间直起身来,温润的眸子里渐渐清冷。
堇衣看他神色有变,却又不知缘由,只好接着话头问他生辰。莫离怔了许久才道:“三月十七。”
过了半响,男子漠然从锦被中起身,待绿盈侍候他穿戴整齐,便走出了流云阁。堇衣虽然心下疑窦丛生,却也不曾深问。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至多算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丫头,若不是一年前的自己仿效那莫府真正的女主人在莫离面前舞了一曲彩云出岫,他又怎会将自己带到青州来。
公子高兴了就来看看她,让她暖床侍寝,不高兴便扔在一边,弃若敝履。他的心事,她无权过问。
不管于她,还是于他,她都是一件工具而已。
堇衣失笑,觉得锦被里愈加寒凉。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来到窗前,看到的只是高大的灰色砖墙。
这里,是她的牢。
珞州,是她的笼。
沐家的人,饿死街头的有,被卖进勾栏院的也有,能像哥哥那样安稳度日的委实没有几个。
无人依傍的家族在经过那一次厄运之后,更是犹如风烛残年的老者,只余苟延残喘。
那是她惹的祸端。是她,让沐家上下五十多口人遭此劫难。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楚家。
还记得那一日,她被楚夫人请进楚府。那个梳着归云髻的贵妇人像打量牲口一般检视着她的身体。妇人的声音充满不屑,仿若她真的如她所言只是个痴心妄想的贱蹄子,想用那下贱的身子去勾引她那身份尊贵的嫡亲儿子。
那一刻堇衣忘了害怕,也忘了愤怒,她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报应。
她笑,笑的邪魅。堂上的妇人却不再言语,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兴味。良久,妇人鲜红的十指扣紧了她的下颚,那高高在上的声音仿若施舍一般的对她说:“我要你为我所用,在这里没有人能保得住你,连韵儿,也不能。”
再后来,她便成了怡红院里的粉头。
院里的老鸨教她勾引男人的伎俩,教她挥舞七尺云袖,却不让男人碰她。她完整如初,却已名节不复。那些恨不得将她按在床上狠狠蹂躏的男人们每日都在怡红院里大肆喧嚣。
“那个就是沐家的小贱人。天生一副狐媚相,注定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命。”
“等她开了苞,看爷不把她弄死在床上!”
……
她曾期待有人来救她逃出这个牢笼,可是,一年过去,哥哥没有来过,楚韵也没有。她死了心,终于看清自己,终于认命。
一夜之间,她学会了太多。
那晚,她重被带进楚府。堂上坐的依然是那个身着华贵的美妇人。她的声音依旧那般高高在上。她说:“明晚,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用,若是没用,就留在怡红院做个妓子吧。”
当晚,她的身体被人洗了又洗,还有人为她涂上了上好的精油。
那一夜,她极美。柔软的锦被下是她未着寸缕的身子。
有人推门而进,那身影是她所熟悉的。
他看着她,眼中没有爱慕,也没有憎恶。只是那样淡淡的,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人偶。
一夜无话,天明时,她在心上抹掉了那个人的名字。
楚韵。
入夜,她一身紫衣,舞得极美。她忘了台前的众人,忘了魅夜,忘了自己。
柳腰急旋,云袖翻飞。一曲终了,她仰首伏在台上,脑海中只有四个字,不如归去。
那晚,楚府的客人只有一位,便是青州莫府的主人,莫离。
堇衣明白,他便是自己的用处所在。
他的话极少,清冷的眸光胜似月辉。
楚夫人浅笑,语调优雅对坐在主位上的男主人说道:“既然莫公子瞧不上眼,就把这贱奴赏给咱家桀儿吧。”
堇衣心下皱紧,几乎立时便软了身子。
如果自己真被赏给那个被哥哥割掉命根子的男人,还不如现在就死去的好。
她还记得怡红院里的小梅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
她捏紧了藏在袖里的银簪。这一次她不再期待,她终是信了,这般罪孽深重的自己,不配得到救赎。
片刻之间,仿若幻听一般。那个清冷的男人竟是开口要了自己。
那时,她恍然觉得,命运似乎再一次眷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