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世界空白

2、给我看看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沈清夏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眼睛不时瞟向旁边的许淮安。那人已经利落地将书本整理好，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准备离开。
　　“许淮安……”沈清夏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住了他。
　　“嗯？”许淮安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让沈清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沈清夏抓了抓头发，有些别扭地开口：“你检讨写完了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许淮安微微挑眉，“你自己不会写？”
　　“我会写还用找你吗？”沈清夏理直气壮地说，随即又放软语气，“哥，就借我参考参考嘛。”
　　这声“哥”叫得许淮安眼神微动。自从半年前许悦嫁入沈家，他们就成了法律上的兄弟，但沈清夏几乎从不这么称呼他，除非是有求于人的时候。
　　“回家再说。”许淮安淡淡地抛下一句，转身朝教室外走去。
　　沈清夏赶紧抓起书包跟上，“等等我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沈家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路边。司机老陈看到他们，连忙下车开门。
　　“少爷们下午好。”老陈恭敬地打招呼，目光在沈清夏嘴角的淤青上停留了一瞬，但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车内空调凉爽，与外面的炎热形成鲜明对比。沈清夏瘫坐在真皮座椅上，长舒一口气。
　　“热死我了。”他扯了扯校服领口，余光瞥见许淮安端正的坐姿，不由得撇撇嘴，“装模作样。”
　　许淮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英文原著看了起来。
　　沈清夏觉得无趣，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过去，“你看的什么？”
　　“《傲慢与偏见》。”许淮安头也不抬。
　　“哦，我知道那个，”沈清夏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的故事？”
　　许淮安终于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看过？”
　　“电影版，”沈清夏得意地挑眉，“我妈以前很喜欢这部片子。”提到母亲，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许淮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的检讨打算怎么写？”
　　“这不是要参考你的嘛，”沈清夏又凑近了些，“好哥哥，就给我看看吧？”
　　许淮安被他喊得耳根发热，下意识往车窗边靠了靠，“坐好。”
　　“哦。”沈清夏不情不愿地坐回原位，心里却暗自得意——他发现了，许淮安其实很容易害羞，只是表面上装得冷静。
　　车子驶入郊区一栋豪华别墅，这是沈家的宅邸。自从许悦嫁过来后，许淮安也搬了进来，住在沈清夏对面的房间。
　　“少爷们回来了，”管家林叔迎上来，看到沈清夏脸上的伤，顿时皱起眉头，“清夏少爷，你这是又跟人打架了？”
　　“没事，林叔，小伤。”沈清夏摆摆手，一边换鞋一边问，“我爸和许阿姨呢？”
　　“先生和夫人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林叔说着，看向许淮安，“淮安少爷，夫人嘱咐我看着你按时吃药。”
　　许淮安点点头，“谢谢林叔，我会的。”
　　沈清夏这才想起许淮安有轻微的胃病，需要定期服药。他看着许淮安略显苍白的脸色，突然问道：“你今天吃药了吗？”
　　许淮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清夏会关心这个，“早上吃过了。”
　　“哦，”沈清夏摸摸鼻子，“那什么，检讨……”
　　“吃完饭再说。”许淮安说着，率先朝楼梯走去。
　　沈清夏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晚餐很丰盛，但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人。沈清夏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偷瞄对面的许淮安。那人吃饭的姿态优雅得令人发指，连拿筷子的姿势都像经过专门训练。
　　“你看饱了？”许淮安突然开口，眼睛却没抬起来。
　　沈清夏被逮个正着，有些恼羞成怒，“谁看你了！自恋狂！”
　　许淮安终于抬起头，嘴角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你的眼睛刚才在看哪里？”
　　“我……我在看你后面的画！”沈清夏强词夺理，“那画挂歪了！”
　　许淮安回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幅价值不菲的油画，它挂得端正得不能再端正了。
　　“嗯，是有点歪。”他居然附和道，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沈清夏被他这反应搞得莫名其妙，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沈清夏亦步亦趋地跟着许淮安上了楼。“现在总能给我看了吧？”
　　许淮安打开房门，“进来吧。”
　　这是沈清夏第一次进许淮安的房间。与他想象中不同，房间布置得很简洁，以黑白灰为主色调，书架上摆满了书，桌面上整齐得不像个男生的房间。
　　“坐。”许淮安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自己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递给沈清夏。
　　“你就写完了？”沈清夏惊讶地接过笔记本，上面是许淮安工整有力的字迹，整整两页的检讨书，逻辑清晰，认识深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优秀范文。
　　“嗯，下午自习课写的。”许淮安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在床边看了起来。
　　沈清夏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哀嚎道：“你这写得也太正式了吧？大马猴一看就知道不是你写的。”
　　许淮安从书页间抬起头，“为什么？”
　　“你这种好学生怎么会打架？”沈清夏撇嘴，“得改得像我一点才行。”
　　“比如？”
　　“比如字不能这么工整，要潦草一点，”沈清夏指着纸上的字，“还有，认识不能这么深刻，要表面一点，敷衍一点，最好还能暗戳戳地把责任推给林逸那家伙。”
　　许淮安推了推眼镜，“我不会。”
　　“我来改！”沈清夏自告奋勇，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开始在那份完美的检讨书上涂涂改改。
　　许淮安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下的沈清夏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那双总是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睛此刻正认真地盯着纸张，时不时还无意识地咬一下笔头。
　　“好了！”片刻后，沈清夏得意地把笔记本递还给许淮安，“看看，这样就像多了。”
　　许淮安接过一看，原本工整的检讨书现在满是涂改的痕迹，字迹变得潦草，内容也从深刻反省变成了敷衍的认错，还暗指是对方先挑衅。
　　“怎么样？”沈清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
　　许淮安压下想揉他头的冲动，淡淡评价：“很有你的风格。”
　　“那是，”沈清夏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可是写检讨的专业户。”
　　许淮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出来了。”
　　沈清夏看着他罕见的笑容，一时有些愣神。许淮安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的冷意融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你其实应该多笑笑，”沈清夏脱口而出，“挺好看的。”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沈清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许淮安则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朵悄悄红了。
　　“那什么，我回去写检讨了。”沈清夏慌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的房间，沈清夏扑倒在床上，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真是疯了，他居然夸许淮安好看？虽然那是事实……
　　敲门声突然响起，沈清夏吓了一跳，“谁啊？”
　　“是我。”许淮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清夏做贼心虚地跳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去开门，“干嘛？”
　　许淮安递给他一支药膏，“擦嘴角的，别忘了。”
　　沈清夏接过药膏，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谢了。”
　　“还有，”许淮安顿了顿，“你的检讨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
　　“不用了，”沈清夏打断他，“我自己能搞定。”他才不想让许淮安看到自己憋半天写不出一个字的样子。
　　许淮安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清夏。”
　　“嗯？”沈清夏下意识应道，随即反应过来——许淮安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
　　“以后别再轻易跟人打架了。”许淮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沈清夏愣在原地，等许淮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喃喃自语：“管得真宽……”
　　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沈清夏顶着一对黑眼圈下楼时，许淮安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了。
　　“昨晚做贼去了？”许淮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沈清夏打了个哈欠，“写检讨写到半夜。”他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许淮安那句话失眠了大半夜。
　　许淮安没说什么，只是把一杯牛奶推到他面前，“趁热喝。”
　　沈清夏看着那杯牛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检讨书，“帮我看看写得怎么样？”
　　许淮安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浏览了一遍，表情有些微妙，“很有创意。”
　　“那是好评还是差评？”沈清夏警惕地问。
　　“至少很符合你的风格。”许淮安把检讨书还给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两人一起坐车去学校，气氛比往常融洽许多。到校后，他们先去办公室交检讨。
　　马侯看着两份风格迥异的检讨书，推了推眼镜，“你们俩的检讨书……很有意思。”
　　沈清夏的心提了起来，生怕被看出破绽。
　　“许淮安的看起来很认真，但字迹潦草，像是赶时间写的，”马侯缓缓说道，“而沈清夏的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内容居然还挺深刻。”
　　沈清夏暗自松了口气，他昨晚灵机一动，模仿了许淮安的写作风格，虽然字迹改不了，但内容至少看起来认真了许多。
　　“既然都认识到错误了，这次就放过你们，”马侯把检讨书收进抽屉，“下不为例。”
　　走出办公室，沈清夏得意地撞了下许淮安的肩膀，“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许淮安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教室，布谨泉立刻凑过来，“怎么样？大马猴没为难你们吧？”
　　“当然没有，”沈清夏得意地说，“也不看是谁出马。”
　　布谨泉看看沈清夏，又看看许淮安，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发现没有，最近林逸那家伙安静得反常。”
　　沈清夏不以为然，“可能是被打怕了吧。”
　　“不像，”布谨泉摇头，“我听说他在憋什么大招呢。”
　　许淮安闻言皱了皱眉，“多注意点也好。”
　　一整天，沈清夏都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但每次回头都找不到人。他把这种感觉告诉许淮安，后者只是让他别多想。
　　放学后，两人照常一起回家。走到半路，许淮安突然说：“我去买本参考书，你先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沈清夏下意识地说，“反正没事干。”
　　许淮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书店离学校不远，两人步行前往。路过一条小巷时，突然冲出来几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正是林逸，他带着几个看起来像是社会青年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笑着。
　　“沈清夏，我们又见面了。”林逸得意地说，“这次看你们往哪跑。”
　　沈清夏把书包扔到地上，冷笑一声：“怎么，上次没被打够？”
　　许淮安拉住他，低声道：“别冲动，他们人多。”
　　“怕了？”林逸更加得意，“这样吧，沈清夏，你跪下来给我道个歉，我就考虑放过你们。”
　　沈清夏正要发作，许淮安却上前一步，平静地说：“我以为你至少会聪明一点，没想到还是这么愚蠢。”
　　林逸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带社会人员拦截学生，如果报警，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许淮安推了推眼镜，语气冷静得可怕，“更何况，这里的监控应该把一切都拍下来了。”
　　那几个社会青年闻言，明显犹豫起来。林逸见状，急忙说：“别听他瞎说，这里根本没有监控！”
　　“哦？”许淮安拿出手机，“那要不要试试报警？”
　　就在这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那几个社会青年顿时慌了神，互相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跑。
　　林逸气得跺脚，“你们这些废物！”但看着越来越近的警车，他也只好狼狈地逃走了。
　　沈清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真的来警察了？”
　　许淮安收起手机，“我骗他们的，那是救护车的声音。”
　　沈清夏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许淮安，没想到你这么狡猾！”
　　许淮安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沈清夏，眼里也染上笑意，“走吧，去买书。”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清夏看着身旁许淮安安静的侧脸，突然觉得有这个“哥哥”似乎也不错。
　　“许淮安，”他轻声叫道，“谢谢你。”
　　许淮安脚步微顿，没有回头，但声音柔和了许多：“不用谢。”
　　那一刻，沈清夏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也许从今往后，他们不再只是名义上的兄弟，而是真正成为了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人。
　　夕阳西下，两个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留下的是一段刚刚开始的、甜蜜又青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