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青》山于月

5、参军

　　远山已将残阳吞噬殆尽，天色一寸寸暗了下去。

　　一道人影匆匆掠近马车，扑通跪地：“禀国师，姑娘往西北方向去了，身后还尾随着两团魔气。”

　　马车内，女官当即询问：“国师，可要拦截？”

　　烛火未燃，凝生微整个人融在昏暗中，看不清是何神情。只能听见他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蓝鹤，卜一卦。”

　　“是。”

　　女官蓝鹤点燃烛火，又从腰间取下铜钱，起卦，片刻后道：“国师，是边境，朔州。”

　　珠玉轻撞的声音戛然而止，凝生微指尖轻点琉璃珠两下，只见原先没入其中的木偶飞出，幻化成他的模样，闭眼坐靠在车壁上。

　　接着，二指轻动，只听“噗呲”一声，蓝鹤掌中捧着的弩箭贯穿木偶胸膛，鲜血飞溅。

　　凝生微起身，吩咐：“走吧，去朔州。”

　　一月后，朔州城外，镇西军大营。

　　“将军！”

　　午时刚过，阴了大半日的天终于放晴，一名身穿甲胄的女兵额带薄汗步履匆匆踏进营帐，人未到声先至。

　　被唤作将军的女子一身轻铠正伏案疾书，闻声停笔抬头，望着满面焦急的副将，皱眉：“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副将大步走到桌案前，唰的一下展开手中的新兵名册，食指重重点在某处：“沈遇青，和沈将军同名同姓！”

　　将军不复沉稳，一把夺过名册，死死盯着沈遇青三个字好一会儿，扭头问副将：“她人呢？你有见到吗？”

　　“没，”副将摇头，“我在新兵名册上看到这个名字立马就去找了，但晚了一步，她被元帅召去了。”

　　“走。”

　　将军当即立断，带着副将往元帅营帐疾步而去。

　　而此时的元帅营帐内，沈遇青正面不改色的扯谎。

　　半月前，她马不停蹄赶来朔州，依照记忆去黑市给自己弄了一份假户籍，姓名还是沈遇青。她打听过了，如今镇西军的元帅还是郭汾，疾风营营将则是她原先的副将叶竟秋。本想在入军营后便和旧部相认，却听说近些年发生过几起赤玄国魔族夺舍人族之事。她如今修为只恢复了一层，难以为自己证明，为避免贸然说出身份被打成魔族，思索后决定先隐瞒，待恢复昔日实力后再向旧部和元帅坦白。

　　故而当被带到元帅营帐，听到郭汾问起是否知道宣威将军时，沈遇青当即回答：“知道，属下和已故的宣威将军同名同姓。”

　　声音洪亮，昂首挺胸，一点也看不出心虚。

　　郭汾已过天命之年，虽须发灰白双眸却依旧清亮，多年浴血厮杀的军旅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一层难以掩去的凶煞，沈遇青刚入军营那会儿也被他周身的威压吓到过，后来她一步步高升，与郭大帅接触渐多，发现他其实对手底下的兵将十分爱护，便也慢慢不怕了。

　　此刻，迎着郭汾迫人的审视目光，沈遇青丝毫不怵。见她如此，郭汾又问：“你的名字，可有由来？”

　　沈遇青顿了下，这个问题她没想过会被人问，所以事先并没有编答案，情急之下胡诌道：“我爹取的，没说有啥意义。”

　　“令尊令堂年岁几何？”郭汾又问。

　　又是一个没想过的问题。

　　沈遇青垂下眼，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两息后才抬头回答：“若是他们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有四十六了。”

　　“大帅，我是阳州城宁县人，三年前发大水，家人都被冲走了。属下如今无牵无挂，惟愿留在军中死守边关。”

　　语罢，撩袍跪地，重重一拜。

　　帐外风声猎猎，衬的帐内越发安静，数息后，沈遇青听见上首传来声音。

　　“好，你能有此志向，本帅很是欣慰。疾风营叶将军知人善任，你在她手下定能大展宏图。”

　　“去吧。”

　　沈遇青欣喜抬头，拜别郭汾。

　　待人走远，郭汾扫了眼右侧屏风，道：“国师都听见了。”

　　屏风后走出一人，乌发白衣，正是凝生微。他缓步而出，问：“郭帅可信此人所言？”

　　“人是国师硬塞进来，何故来问本帅？”郭汾语气不善。

　　“她若不是沈遇青，那就是魔将。”凝生微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偶，落地幻化成身着士兵服饰的女子，“请郭帅将她和沈遇青安排在一处。”

　　“国师还想监视？”郭汾面露怒色。

　　凝生微平静道：“魔族看重此人，你我皆是为大庸、为人族。”

　　“末将叶竟秋求见元帅。”

　　“末将付盈求见元帅。”

　　正是僵持时，帐外忽然传来人语。

　　凝生微仿佛笃定郭汾不会拒绝般，留下木偶再次隐到屏风后。

　　“大帅。”木偶对着郭汾行礼，一言一行与人无异。

　　郭汾直接扭头向外扬声：“进来。”

　　叶竟秋和付盈掀帘而入，看见帐内木偶皆是一愣。

　　“何事？”见二人愣在原地，郭汾故意问到。

　　二人回神上前见礼，叶竟秋盯着木偶，试探道：“沈遇青？”

　　木偶抱拳，回到：“属下有淑，见过将军。”

　　“大帅，沈遇青呢？”付盈性子急，听见木偶回答后一刻也不能等，连忙去问郭汾。

　　这两人都是宣威将军带出来的兵，郭汾又岂能不体谅她们的心情，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他肃着脸敲打二人：“本帅已经问过，只是同名同姓，人已经去了疾风营，你们要把她当寻常新兵对待，万不可有私。”

　　付盈还要再说，叶竟秋眼疾手快拉住她，开口：“末将遵命。”

　　“还有她，”郭汾指了指木偶，“也进疾风营，你们安排一下，让她们同住。”

　　“是。”

　　叶竟秋领着副将和木偶离开。

　　凝生微从屏风后出来，对郭汾点头：“谢过郭帅。”

　　郭汾压根不看他，已自顾自拿起了兵书，头也不抬道：“本帅只给一个月的时间。”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