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晴约》千岁禾

3、时间

　　和林禾相处的日子，像泡在温水里的糖，慢慢化出甜来。聊天框顶端的火花一天天亮得更甚，她总发来带着可爱表情包的消息：“师姐，火花不能断呀！”我虽不懂这份对虚拟符号的执着，却愿意陪着她，把每个零碎的时刻都攒成这团暖光。

　　病痛缠上时，我常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指尖攥着床单泛白，呼吸里裹着铁锈味，只能任由黑暗漫上来。这时屏幕总会亮起来，是林禾的消息：“大师姐，今天还上课吗？”若是实在撑不住，我回一句“不上了”，她便会絮絮叨叨讲起琐事——牌阵太难了，今天遇到了倒霉事情,连风吹动窗帘的样子都要描述给我听。等我缓过劲来，一条一条读她的消息，像在捡散落在日子里的星星，心里慢慢就暖了。

　　季双的消息总隔着些时日发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再去试试治一下吧”，我盯着屏幕发呆，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落不下去。治疗是钻心的疼，针头扎进血管，药水流过的地方都在烧；不治是慢慢沉下去的暗，我不知道哪一天就睁不开眼。我只想多攥几天自在的光，于是总拖着，用“再等等”把她的担忧挡回去。

　　那天教到命运之轮，林禾的消息突然弹出来，带着雀跃的感叹号：“师姐！我算我和你的牌，出了正位命运之轮！是不是说明我们有缘分呀？”我对着屏幕笑，指尖轻轻抚过那张牌的纹路,原来人和人的缘分真的能隐藏在一张小小的牌中,我笑着摇头,其实我早该懂，从她加我好友那天起，从她用波浪号说“我是林禾～”那天起，命运的轮盘就已经偏向了我们。我没回答，却在心里悄悄应了声“是”。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师妹，喜欢她傻乎乎的执着，喜欢她一点就透的聪明，总想把我会的、能教的，都一股脑塞给她。

　　她渐渐依赖我。有次她和其他师妹吵架，消息里带着藏不住的委屈，却只字不提难过。我没急着安慰，只是陪着她聊些无关紧要的事，等她情绪缓些，才犹犹豫豫敲下：“其实你可以把我当姐姐，我早就把你当亲妹妹了。”

　　消息发出去，我却开始后悔——是不是太唐突了？她会不会觉得别扭？我盯着屏幕看着她暗淡下去，心脏像被细线牵着，悬在半空。直到许久后，屏幕亮起：“师姐，其实我也是想哭的。”

　　那天夜里，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说吵架时的委屈，说她其实也很委屈。我一字一句地读，一字一句地回，像在接住她掉下来的眼泪。那一天，我是她的倾听者，而她是我的妹妹。

　　可我病着。早餐的粥放凉了也没动几口，镜子里的人眼下青黑，脸颊陷下去，声音哑得连自己都陌生——那是夜里疼得忍不住哭，哭哑了嗓子。我开始慌，开始把课程排得更满，错题让她改了一遍又一遍，连细节都不肯放过。林禾发来委屈的表情包：“师姐变成她们嘴里的老古板啦！”我盯着屏幕没回，只有我知道，我是怕来不及，怕我走后，她还没学会独自撑着。

　　原来在其他师妹眼里，我一直是冷淡的“老古板”。也好，林禾这么想，或许就不会太依赖我。何况，从那天我对她说你可以把我当姐姐之后，她从来没喊过我“姐姐”，还是固执的喊大师姐,这样也好，等我走了，她不会太难过。

　　直到那天，我疼得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再醒来时，病房的白灯刺得我睁不开眼，季双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我骨缝里，眼睛肿得像核桃：“治，我们再治好不好？”我抬手擦她的眼泪，声音哑得像砂纸：“双双，我想出去看看，看看春天的花，不是在病房里数点滴。”

　　她哭着摇头，我心软得一塌糊涂，却还是坚持：“再给我点时间想想，好不好？”她问“真的吗”，我不敢看她通红的眼睛，只能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林禾也知道我“累倒了”，消息一条接一条地来：“师姐要好好休息！”“别再熬夜工作啦”“我把笔记整理好，等你好点看”。看着那些带着暖意的字，我摸了摸屏幕，心里软得发疼。

　　我知道自己教不动了。给师父发消息时，指尖都在抖：“把林禾交给其他人吧，我……教不了了。”师父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个“好”。我懂，她和我一样，都在逃避这个事实，就像我逃避季双的眼神一样。我以为这样，林禾就不会知道，就不会难过。

　　直到三天后的深夜，我疼得迷迷糊糊，手机响了。接起的瞬间，带着哭腔的声音撞进耳朵：“苏晴，你病了吗？”

　　我猛地清醒——她知道我的本名。原来其他人喊我名字时，她都记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的哭声更甚，带着哀求：“你说话啊，你别不讲话苏晴！我算牌了，你不好……我不想成为小五。”

　　我叹了口气，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在聊天框里敲：“不会的，答应你。”

　　“你骗人！我都知道了！”她的消息带着哭腔，“你治好不好？”

　　我盯着屏幕，说不出话。天花板是一片冰冷的白，我像被扔进了水里，窒息得难受。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难堪，不想让我当成妹妹的人，面对我日渐枯萎的样子。

　　就在我沉默时，她的消息又弹了出来，带着破碎的哭腔：“姐姐，你治好不好，我不想要一个人。”

　　那声“姐姐”，像一把温柔的刀，轻轻捅破了我所有的伪装。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那些字。我恍惚了很久，手指不受控制地敲下一个“好”。

　　原来，我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让这个喊我“姐姐”的小姑娘，一个人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