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与明昼

2、第二章

　　06.

　　中午的餐桌旁，大家都在沉默着，偶尔魏茹会突然大哭，然后再谢纹的安慰下重归平静。

　　海闻切着牛排，牛排的火候似乎不太够，他眉头紧锁，刀具在盘子上划过的声音清晰可闻。

　　大家都没有心情吃饭。

　　海闻切了十分钟牛排，却一口没吃，终于，他放过了那倒霉的牛排，似笑非笑地说：“胡小雅，你在卫生间的那句‘我没有做’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闻言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了脸色突然惨白的胡小雅。

　　是了，大家都被镜子上的字吸引了注意力，却忽视了行为异常的胡小雅。

　　胡小雅惊恐地看着我们，抿着嘴一言不发。

　　就在我们想要采取强制性措施让她开口时，胡小雅突然口吐鲜血，然后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努力克制着自己战栗的身体。

　　离她最近的海闻伸手去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胡小雅仰面躺在地上，眼、鼻、口中皆是鲜血，她的两只眼大睁着，两行血泪沿着她的太阳穴滑落。

　　“没气了。”

　　海闻站了起来，轻声说：“中毒而亡，剧毒，投毒的人应该就在我们中间。”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没有工具，谁也不知道面前的实物有没有毒。

　　一场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午餐变得更难以下咽。

　　07.

　　胡小雅房间里搜出来了一把刀。

　　邮轮的房间里有花瓶，为了方便更换新鲜的花，节省时间，保洁人员会直接更换带着鲜花的花瓶，而不是只换花。

　　在胡小雅被换下来的花瓶里藏了一把刀，和魏则身上的刀口高度契合。

　　不知道是谁找来了鲁米诺试剂，喷洒在刀面上一照，全都是荧光。

　　可惜胡小雅死了，死无对证。

　　如果是胡小雅杀了魏则，那又是谁杀了胡小雅？

　　我们的游轮好像偏离了航道，狂风、雷鸣、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天，最后谢纹允许我们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段辰把我送回房间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在不知道谁是凶手的情况下，没有人敢和别人单独相处。

　　注定是被恐慌笼罩的一天。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段辰在照顾我，而是我的弟弟海闻，为了方便起见，我们的房间之间还有一道门，可以让他直接来我的房间。

　　但是海闻孩子心性，又毛手毛脚，最后照顾我这件事情几乎被段辰包揽了。

　　我和海闻是双胞胎，从小到大关系一直都很好，直到去了不同的大学才长时间分开。

　　这场宴会说是婚宴其实也并不恰当，谢纹和魏茹早已在国外办过婚礼，可惜我们暂时没有办法到国外相聚，所以我们决定在游轮上，单独举办一场属于我们自己的特殊婚礼。

　　“特殊”说来也讽刺。

　　连出了两场命案的婚礼，算不算“特殊”呢？

　　08.

　　晚上九点五十八分，我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是段辰，他面色阴沉，我连忙让他进来。

　　进门后，他也只是一言不发，盯着我看。

　　高中的时候，话最多的便是段辰，他总在我考砸之后搜罗各种笑话给我讲，有一说一，他的笑话真的很冷。

　　但是这次见面，我感觉他沉稳了好多，做事情也不像原来一样毛手毛脚了。

　　我突然盯住他的眼睛，勾勾手指示意他弯下腰来。

　　他不明所以地照做，我突然吻上了他的唇。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惊慌，他试图直起腰，我却死死按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与我深吻。

　　他手忙缭乱地挣扎，没有注意我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大衣口袋，成功搜出来了他正在录音的手机。

　　我松开了他，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飞速地打开了一旁的窗户，把他的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在黑夜里没有泛出一点浪花，沉没地无声无息，海风扑面而来。

　　我抹了一把嘴唇，对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没了手机的段辰怔愣地看着我，突然露出来了一个自嘲的笑。

　　“你那么聪明……哈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疯疯癫癫的，让我想到了我那个躺在精神病院的母亲。

　　终于，他笑够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问题：“魏则是你杀的吧？”

　　疑问句，但陈述语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果然，段辰，你还是最了解我。

　　09.

　　爱情抵不过七百九十二千米，大二那年，魏则和他一个学院的女生确立了恋爱关系，我却丝毫不知情。

　　东窗事发后，我还是爱他，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是在哪一刻开始心动的呢……？

　　是夏季的体育课，他在我跑八百米时向我抛来一瓶水的时候？

　　还是在那节我答不上来问题的数学课上，他递给我一张写着正确答案的纸条时？

　　还是在我晨会时低血糖晕倒，本来在主席台上讲话的他突然冲下来背着我去医务室时？

　　……

　　我有些迷茫。

　　曾经一起漫步在教学楼后的那篇白桦树下，不小心撞见了正在抓早恋学生的年级主任，魏则一把拉起我的手，我们在年级主任的叫骂声中飞速逃跑。

　　阳光明媚，热浪翻滚，我和他相视一笑甚至能听到彼此胸腔中的心跳。

　　从此，他身上混着青草味儿的皂角香便织成了我的青春、我的人生中所有夏天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一眼，我就想到了白头。

　　10.

　　杀了魏则，是我得知魏茹和谢纹要和我们单独举办一场婚礼的时候便策划好的。

　　那天晚上，我的腿其实没有受伤，身为人民医院外科副高级医师的我，伪造了一个刀伤，并成功嫁祸给了我的母亲。

　　她整日里精神不正常，所以并没有人怀疑什么。

　　在人前，我努力伪装成了一个孝顺的女儿，对母亲不离不弃，实际上，我真的好想摆脱她。

　　她在雪天准备的，永远只有弟弟的衣物。

　　我生病的时候，她最关心的是会不会传染给弟弟。

　　每次家长会，因为我受到了表扬，只会说我不懂事，为什么不教教弟弟。

　　考砸的时候，她更是我的噩梦，无边无际的谩骂，诅咒，是我童年的底色。

　　我借机装成了一个无奈的女儿，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11.

　　登上游轮的第一天，魏茹的婚戒就弄丢了，我们一起去了监控室，我借机打开了监控室的窗户，并在当天晚上，从自己的房间用绳索攀爬到了监控室，关闭了所有的监控。

　　那天晚上，月亮很亮，海风微凉，我整个身子悬在海面上，身下是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我在半空中晃悠悠地攀爬。

　　没有人怀疑我，在他们眼里，我回到房间后就没再出来过。

　　能够那么轻而易举地杀掉魏则，还要多亏了胡小雅。

　　胡小雅和魏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搞在了一起，第二天夜里，魏则给胡小雅留了一条门缝，也正是这个门缝让我进入了他的房间。

　　胡小雅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被我的一杯含有安眠药的果汁撂倒，没能赴约。

　　令我感到可笑的是，胡小雅已经结婚四年了。

　　这也是为什么，魏则死后她会惊慌失措。

　　我把毫无防备心的魏则打晕后杀了他，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随后又蘸取他的血，在镜子上留下了一行字。

　　我是一个天生的左撇子，但是母亲认为这是怪胎的表现，在她的施压下，我改用用手写字。

　　他们没有人知道，我左手写的字，比右手更好。

　　大海是最好的毁尸灭迹的地方，我把所有的作案工具一股脑扔进了大海，只留下了那把刀。

　　海妖的传说，还是魏则讲给我的。

　　第一次注意到他，就是课间他拿着一本故事书，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讲述着这个故事。

　　我当时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显眼包。

　　我们之间，便是从海妖开始的，那么以从海妖结束吧。

　　至于胡小雅房间里的刀，是我放进去的。

　　我讨厌十七岁的胡小雅，讨厌她明明不喜欢我，却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装作和我亲近。

　　我讨厌二十七岁的胡小雅，讨厌她明明可以不掺和进来却和魏则纠缠不清。

　　我嫁祸给了她，但是确实没有杀她。

　　回到房间后，我给了自己的腿一刀，并用随身携带的手术针线给自己缝合。

　　杀了人的快感卷袭着我，我激动地手都在颤抖，甚至没有感觉到腿部的疼痛。

　　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母亲的精神病是可遗传的。

　　这也是父亲和母亲离婚，并且不愿意争夺我和海闻抚养权的原因。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疯子的基因在随我的心脏的跳动，泵向我的全身，充斥我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