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与明昼

3、第三章

　　12.

　　我本来想给段辰倒一杯水，但是无奈腿部受伤，只能让他自己来，我看着他的侧脸，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段辰在踏入我的房间是就做好了坦白的准备。

　　令我没想到的是，面对我这个精神不太正常的杀人凶手，他竟然还能用心平气和的语气和我说话。

　　“你腿上的伤口太新了。”

　　“好吧，逃不过你这个法医的眼。”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那你呢，来找我，是为了谁？”

　　段辰没有直接揭发我，说明他有求于我，企图用这个来威胁我。

　　我早该发现，段辰高中时期紧随魏茹的目光，也早该发现，这几年他的性格越来越像曾经的谢纹。

　　他本来想录下来我承认杀死魏则的录音作为威胁，可惜我猜到了，毁了他的手机，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

　　他只能乞求我帮他，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果然，段辰垂眸看向我，说：“我要杀了谢纹，我求你帮我毁了监控。”

　　我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抛给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谢纹？为了魏茹，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13.

　　魏茹追了谢纹七年，谢纹最终回头走向的不是她，而是她家的权势。

　　感情本来就是一场博弈，紧握在手里的人才会获胜。

　　曾经那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经历了几年社会的摔打后，意识到了权势的重要性。

　　恰好魏茹的家族在政治、商业各个方面皆有旁枝，谢纹最终选择了自己不爱的魏茹步入了婚姻。

　　满心欢喜嫁给爱情的魏茹又怎么知道，丈夫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功名利禄。

　　魏茹傻傻的喜欢了谢纹七年，段辰也就这么看着他们的爱恨七年。

　　谢纹知道段辰喜欢魏茹，他一边享受着魏茹的爱慕给他带来的虚荣感，一边故作嫌弃地在段辰面前抱怨魏茹的追求给自己带来的困扰。

　　我们那个表面上看上去固若金汤的小群体，实际上一开始就是一盘散沙。

　　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仍然装作谁也离不开谁的模样。

　　我给了段辰一个U盘，插在游轮的任何一个接口上都可以侵入游轮的监控系统，作为他不暴露我的封口费。

　　天仍旧是阴沉沉的，风似乎更大了，警察什么时候会到呢？

　　14.

　　变化总比计划来的快，还没弄清楚是谁杀的胡小雅，段辰还没来得及下手除掉谢纹，魏茹便失踪了。

　　搜寻了整整一上午，最后魏茹的尸体在船舱底部的一个盛酒的木桶里找到了。

　　她整个人被酒精泡得浮肿，□□，没了生命特征。

　　谢纹为了立起来一个深爱妻子的人设，愤怒而又悲伤地叫嚷着要找出凶手。

　　七个人，还剩下了四个。

　　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当天下午，谢纹因为失去妻子过度悲伤精神恍惚“失足”掉进了海里，捞上来的时候只能出气不能进气了。

　　我和段辰对视了一眼。

　　他干的。

　　七个人，还剩下三个。

　　我们三个都是凶手。

　　15.

　　看到魏茹的尸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海闻杀的她。

　　十九年前，只有八岁的海闻就是使用了同样的方式杀了我们共同的姐姐。

　　姐姐叫海清，比我们只大两岁，成绩很好，懂礼貌，是个很会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同时也是一个好姐姐。

　　但是海闻杀了她，把她藏在了地下室的酒桶里。

　　姐姐死了一周我们才找到她，这件事情成了父母离婚的导火索。

　　从小母亲就偏爱弟弟，因为他和父亲长得最像，因为他是重男轻女家庭里唯一的男丁。

　　她哭哭哀求父亲瞒下来这件事，父亲答应了，但是条件是母亲和他离婚，我和海闻他谁也不要，我们三个不许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讨厌海闻，不仅仅是因为我明明更加乖巧懂事，母亲却偏爱他。

　　还因为他改了我的高考志愿。

　　他的高考分数比我低一分，我们都想去同一个大学的计算机系，他怕他考不上，偷偷改了我的志愿。

　　他如愿考上了，我却被迫去了别的大学，被迫学我讨厌的临床医学，被迫和魏则分开。

　　而母亲知道后，只在乎得偿所愿的海闻，一句责备都没有，一切委屈和不甘都成了我的不懂事。

　　其实我们都比分数线高，本来可以一起被录取，可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我的一生。

　　我看向海闻，他对我笑了笑，用口型说：“对，就是我杀的。”

　　16.

　　我把海闻约到了甲板上，傍晚的夕阳点燃了半边的霞云，该死的强对流天气来势汹汹，离开的却无声无息。

　　警察明天就能赶到了。

　　我和海闻就这么看着天边，谁都没有开口。

　　当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黑暗中时，海闻先打破了平静：“姐，我知道，你恨我。”

　　很奇怪，我们两个竟然在心平气和地摊牌。

　　我听到我用平静地语气回答他：“你也恨我，不是吗？”

　　双生子生来就活在比较中，我们都拼命地去比对方优秀，获胜者只能有一个人。

　　海闻默认了我的话，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我的面前，是已经比我还高的弟弟，我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的大海，是生命起源的地方，是光明陨落的地方。

　　海风略过我的长发，我在海闻惊讶的注视下，驱动着轮椅向后面倒去。

　　海闻伸手想要拉住我，但是他不知道，在他身后监控的视角看来，是他亲手把我推下去的。

　　“啊——”

　　我尖叫着坠落。

　　海闻的手与我的手擦过，他堪堪抓住我的指尖，但无济于事，落海之前，我对这海闻笑了。

　　是那种志在必得的笑。

　　长发挡住了我的表情，除了海闻，谁都不会知道真相。

　　即使是夏天，海水也仍旧很冷，我从未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自己离地球生命的起源那么近，离个体的死亡那么近。

　　无所谓，我知道，海闻不会让我死的。

　　不止因为他恨我。

　　还因为他更爱我。

　　17.

　　平心而论，我是一个很好的姐姐，哪怕我只比他早出生几分钟，我仍旧是承担起来了一个姐姐的责任。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开始争吵了起来，每当他们吵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我都会带着海闻出门，带他去吃雪糕，带他去踢球，带他去河边抓青蛙。

　　海闻小的时候特别黏我，我去哪里他都要跟着。

　　但是他是一个天生的坏种。

　　他从小就知道，打架怎样才能让对方最疼但看上去没什么伤。

　　他才二年级就会把自己的班主任整蛊到医院。

　　他会在下楼时故意绊倒身旁的同学，看着他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次序摔倒笑得很开心。

　　他会在海清告诉他不能吃太多糖不然会蛀牙后，杀了海清。

　　他是多么坏的一个人。

　　我恨死他了。

　　他是多么坏的一个人。

　　我怎么仍旧爱他呢。

　　但是我不爱我自己，他爱我，所以他总会受伤。

　　就像现在，明知道我在害他，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海来救我。

　　海闻，你爱我，就注定要失败。

　　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杀了总喜欢背刺我，阴阳我，诱导我自卑的魏茹。

　　可是，我亲爱的弟弟，比起杀了她，我更想杀了你。

　　你自己把刀柄递到了我的手里。

　　不够狠心的人，是没有办法活下来的。

　　18.

　　我醒来的时候，警察已经来了。

　　当看到警察调出来段辰推谢纹入海的监控录像时，段辰直接傻眼了。

　　我怎么可能让他活。

　　至于腿上的伤，早在海水的浸泡和多次的撕扯中无法辨认是什么时候的伤口了。

　　警方的办案效率很高，很快就结了案。

　　2025年9月1日，Faith号游轮，魏茹杀了胡小雅，胡小雅杀了魏则，段辰杀了谢纹，海闻杀了魏茹，而我，是唯一无辜的幸存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

　　是的，魏茹杀了胡小雅。

　　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是我告诉魏茹的谢纹一直喜欢胡小雅的。

　　你看，我们几个，出了事情解决方案都是杀人，我们是天生的朋友。

　　至于海闻“推我下海”又救我上来，他的解释是把我推下去后良心不安，后悔了。

　　我一早就知道，他会帮我隐瞒。

　　我的腿却因为反复的折腾，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伤到神经，留下了终生的残疾。

　　七个人的友谊，每个人各怀鬼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始于九月一日，终于九月一日。

　　我们的命运交织，早已部分彼此，浅薄的友情已经无法形容我们的关系。

　　互相亏欠，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