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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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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着雪沫,凶狠地拍打着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屋子里寒气彻骨,如同冰窖,连呼出的气息都瞬间凝成惨淡的白雾。沈清澜蜷缩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抵御这无孔不入的严寒。十四岁的身体早已被冻得僵硬麻木,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中浮沉,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气,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
剧烈的窒息感如同铁钳,猛地攫住了沈清澜的咽喉!不是冻死的冰冷麻木,而是实实在在的、充满恶意的勒杀!
混沌的意识被这濒死的剧痛瞬间撕裂、贯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凛冽杀意自四肢百骸炸开,压倒了□□的虚弱与寒冷。二十二世纪淬炼出的特工本能,在死亡的威胁下彻底苏醒。
眼皮沉重如铅,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掀开一线!
昏黄跳动的烛火,勾勒出一个老妇狰狞扭曲的面孔。凹陷的眼窝里闪烁着浑浊而狠毒的光,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正用一根粗糙的麻绳死死勒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正是继母柳飘飘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李嬷嬷!
“…夫人说了,这晦气的丫头片子早该下去陪她那短命的娘!省得活着碍二小姐的眼,挡太子的路!呸!”李嬷嬷一边用尽全力,一边恶狠狠地低声咒骂,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沈清澜脸上,“死了还想作妖?老身这就送你和你那小贱蹄子娘团聚!”
窒息带来的剧痛和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在沈清澜冰冷的血管里奔涌。原主记忆里残留的、关于母亲秦子茵含恨而终的画面,继母柳飘飘伪善面具下的刻薄嘴脸,继妹沈清月得意洋洋的炫耀,还有眼前这老刁奴此刻的狠毒行径……所有屈辱、仇恨、不甘,瞬间汇聚成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烈焰!
不是冻死,是谋杀!柳飘飘连具“自然死亡”的尸体都不愿多等一刻!
求生的本能与复仇的火焰轰然燃烧,压榨出这具虚弱身体最后的潜力。就在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刹那,沈清澜垂落在干草堆里的右手,猛地摸到了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是原主母亲留下的那支素银簪子!粗糙的末端被磨得异常尖锐。
没有丝毫犹豫!
沈清澜眼中寒光如电,右手积蓄起全身仅存的气力,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倏然弹起!紧握簪子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李嬷嬷因发力而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的咽喉侧面!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钝响。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喷射在沈清澜苍白冰冷的脸上。
李嬷嬷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浑浊的老眼骤然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她张着嘴,想嘶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勒紧绳子的力道瞬间消失,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喷血的脖颈,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头般向后瘫软倒下,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中生机迅速流逝,最终只剩下一片死灰。
破屋里只剩下寒风穿堂的呼啸,和沈清澜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咳…咳咳……”她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脖子上可怕的瘀伤,火烧火燎地疼。眼前的景象一阵阵发黑,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像无数把冰刀在切割。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寒冷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重新吞没。
就在意识又要坠入深渊的边缘,沈清澜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嗡”地一声裂开了!
一片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湮灭的白光在意识深处闪现。
紧接着,一个奇异的空间景象强行挤入她的感知!
那似乎是一片被朦胧雾气笼罩的、极其狭小的区域。正中心,一口破旧却古朴的石井静静矗立,井口覆盖着厚厚的青苔,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与生机。井沿湿润,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乳白色雾气正从井口弥漫出来。更奇异的是,围绕着石井的,是一圈不过方寸大小、颜色异常深黑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特有的、极其纯净的芬芳。
这就是……伴随她灵魂而来的那个“空间”?
濒死体验终于将它彻底激活了!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沈清澜的意识死死聚焦在那口散发着白雾的古井上,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在心底疯狂呐喊:“水!给我水!”
仿佛回应着她的呼唤,那古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光点倏然升起,穿透朦胧的雾气,瞬间消失在沈清澜的意识感知中。
下一刻,一股细微到极致、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命气息的冰凉暖流,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干涸灼痛的喉咙深处!
这丝细流微弱如发,却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它顺着咽喉滑下,所过之处,那火辣辣的剧痛竟如冰雪消融般迅速缓解!被勒伤撕裂的喉管仿佛受到了最温柔的抚慰,连带着几乎被冻僵的五脏六腑,都像是得到了一缕暖阳的照拂,重新焕发出微弱的生机。被严寒和窒息严重损伤的心肺,贪婪地吸收着这缕奇异的生机,每一次呼吸带来的撕裂感明显减轻了。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冰冷,但那股死亡的阴影,却实实在在地被这股细微的暖流逼退了寸许。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沈清澜心中剧震,这就是灵泉!这空间中古井里的水,竟有如此逆天的疗伤奇效!虽然刚才汲取到的不过是丝丝缕缕的气息,效果却立竿见影。若能真正饮用,甚至用在……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自己这具冻伤严重、瘦骨嶙峋的身体,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升起。
然而,空间传递来的信息也极其微弱且模糊:开启微弱,力量不足。方才汲取那一丝井水气息,似乎已是极限,那朦胧的空间景象也迅速淡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在意识深处。
“咳咳…咳咳咳……”一阵寒风灌入,沈清澜再次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冰冷刺骨的现实将她拉回这破败的柴房。
李嬷嬷的尸体就在脚边不远,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弥散,混合着干草的霉味,令人作呕。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瞪”着昏暗的屋顶。
不能留在这里!
沈清澜强忍着喉咙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挣扎着坐起身。冰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更加清醒。柳飘飘既然派了李嬷嬷来“处理”她,就绝不会只派一个人。一旦天亮,或者有人发现李嬷嬷迟迟未归,必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她必须离开这个囚笼,至少暂时离开。
目光落在李嬷嬷的尸体上。这老刁奴穿得倒是厚实。沈清澜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几乎是耗尽力气才扒下李嬷嬷身上那件厚实的棉袄和还算保暖的棉裤。衣服上沾染着大片温热的血迹,散发着浓重的腥气。沈清澜皱了皱眉,撕下里面比较干净的里衬,勉强将最明显的血污擦拭掉,然后忍着刺鼻的味道,迅速套在自己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些许粗糙的暖意,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感觉血液都要冻僵了。
她又费力地拽下李嬷嬷脚上那双半旧的厚底棉鞋,虽然不合脚,大了一圈,但塞些干草进去,总比赤脚踩在冰天雪地里强。
做完这一切,沈清澜已是气喘吁吁,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休息了片刻,目光扫视着这间困死原主的柴房,最后落在了墙角一个散开的、同样破旧的小包裹上。
那是原主仅有的东西。被赶到柴房时,只有小桃偷偷塞过来的这点“家当”。
沈清澜挪过去,打开包裹。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衣,薄得像纸。还有一小包已经冻得硬邦邦、几乎看不出是什么的窝头碎屑。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却在翻动一件破旧夹袄的内衬时,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她用力撕开一个不起眼的缝补处,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滑落出来。
玉佩的质地温润,触手生凉,并非凡品。上面的纹样十分奇特,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借着微弱的光线细看,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苍劲古朴的“秦”字!
秦!护国公府!原主母亲秦子茵的娘家!
沈清澜的心脏猛地一跳!原主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中,关于护国公府的印象极其淡薄,只隐约记得母亲似乎极少提及娘家,在母亲病重乃至离世后,护国公府那边更是杳无音讯。这玉佩……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她当初为何要如此隐秘地藏起它?护国公府那边,是否还认这个外孙女?这玉佩是钥匙,还是……烫手山芋?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此刻,它成了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带着一丝希望的浮木。
她紧紧攥住玉佩,那温润的凉意仿佛透进了心底。
门外呼啸的风雪声似乎暂时小了一些。沈清澜将玉佩贴身藏好,收拢起那点可怜的窝头屑,费力地将自己裹进那件沾血的厚棉袄里,再将头发用那根染血的素银簪子草草挽起。
她最后看了一眼李嬷嬷僵硬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
这笔血债,只是开始。
目光转向那扇破败不堪、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木门。外面是深沉的夜,是无尽的雪野,是未知的危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受伤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属于二十二世纪顶级特工沈清澜的冷静和决断,彻底主导了这具身体。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狠狠刮在脸上。
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宰相府的后院深处,风雪迷眼,只有零星几点挂在高墙上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着昏黄黯淡的光,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影子。积雪覆盖了路径,也掩盖了大部分声响。
沈清澜瘦小的身影裹在宽大且带着血污的棉袄里,像一只融入阴影的狸猫。她没有丝毫犹豫,凭着特工对环境的敏锐感知和原主模糊的记忆,避开可能有值夜仆役经过的主要通道,专挑那些被假山、荒废庭院和积满雪的枯树丛遮蔽的偏僻角落移动。
每一步都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发出“咯吱”的轻响。冰冷的雪水迅速渗进不合脚的棉鞋,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但她只是咬紧牙关,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记忆中靠近后院最偏僻角落的一段矮墙的位置——那是原主在极度无助时曾偶然发现、幻想过逃离的“生路”。
风声,雪落声,远处隐约的更梆声……她调动起全部感官,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心跳得很快,但握着银簪的手却异常稳定。
突然,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压低的人声和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两个巡夜的家丁,正抱怨着鬼天气朝这边走来。
沈清澜瞳孔一缩,身体瞬间做出反应。没有丝毫停顿,她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旁边一扑,轻盈地滚入一丛被积雪压弯的茂密冬青树后,蜷缩身体,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几乎与黑暗和雪景融为一体。
“……这鬼天气,冻死个人!李婆子也是,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复命,该不会躲哪儿烤火去了吧?”一个粗哑的声音抱怨着。
“嘘!小声点!夫人交代的事也是你能嚼舌根的?那柴房里的晦气东西,早点‘干净’了也好……”另一个声音带着点畏惧和幸灾乐祸。
脚步声和人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中。
沈清澜伏在冰冷的雪窝里,眼中寒芒更盛。柳飘飘!她的“命令”果然已经传开了。李嬷嬷的死,瞒不了多久。
不能再耽搁了!
她从树丛后闪出,速度比刚才更快,几乎是贴着墙根疾行。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血腥味和雪沫,刺激着她,也让她保持着高度警惕。
终于,那处矮墙出现在视野中。墙头不高,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墙角堆积着一些废弃的、几乎被雪埋没的杂物。
就是这里!
沈清澜迅速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她吃力地搬动几块冻硬的石头,垫在脚下,利用墙角杂物的高度,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冻僵的肢体异常笨拙,好几次差点滑倒。尖锐的碎石和冰碴划破了手心,鲜血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终于,她的手够到了墙头。奋力一撑,瘦小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蓬雪沫,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墙头,落在墙外更深、更无人踏足的积雪之中。
冰冷的雪瞬间没到小腿肚。彻骨的寒意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墙内,是吃人的相府,是原主十四年短暂生命的囚笼和坟墓。
墙外,是风雪肆虐、前路茫茫的未知世界。
沈清澜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高墙深院在风雪中模糊的轮廓。宰相府门口悬挂的灯笼,在风雪中如同两团昏黄幽冷的鬼火。
那里,有她必须讨还的血债。
那里,有她必须揪出的仇敌。
那里,也有她必须守护的、属于原主的最后牵绊——小桃。
“等着我。”沈清澜在心中无声地对那个忠心的小丫鬟许诺,也是对惨死的原主和她的生母秦子茵立誓。风雪模糊了她的视线,唯有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重生的决绝。
她紧了紧身上那件沾着仇人鲜血的棉袄,抹去脸上已经冻结的血污和雪水,转身,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漫天风雪之中,小小的身影很快便被无边的黑暗与苍茫大雪吞噬。
风雪呼号,如同万鬼同哭,为这京都的暗夜,也为这刚刚掀开一角的、血与火交织的复仇画卷,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