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你有染》唐玄晚

23、“姐姐还真是无情啊……”

　　胃痛那夜过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似乎被敲开了一道细缝。并非完全消融，只是那层公事公办的冰冷氛围悄然松动，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微妙。

　　宋嘉鱼依旧专注地投入她的“学习”与计划，但心底却有什么在悄然滋长。那晚霍染罕见的脆弱，和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谢谢”，像羽毛般反复撩过她的心尖。于是，某种冲动开始酝酿——不是越界的试探，更像是一种笨拙的、想要靠近的尝试。

　　这天她从外面回来，径直敲响了霍染的书房门。

　　“进。”里面传来清冷如常的回应。

　　霍染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处理文件，鼻梁上架着那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专注而疏离。

　　“姐姐。”宋嘉鱼唤了一声，脸上扬起一个过分灿烂的、几乎要溢出光芒的笑容。

　　霍染从文件中抬眸，看到她的笑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宋嘉鱼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捧着一个包装不算精美却明显用心系着丝带的小礼盒，轻轻放在霍染摊开的文件上。

　　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缠绵：“姐姐可想我？”

　　霍染脸色瞬间沉下，眼神锐利如冰刃。

　　“哎呀开个玩笑嘛！”宋嘉鱼立刻退后半步，脸上笑容不变，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姐姐，送你的礼物！”

　　霍染的目光落在那礼盒上，充满了审视与警惕。她没有去碰，反而抬眸直视宋嘉鱼，语气疏离：“这是干什么？宋嘉鱼，你不用送我东西。”

　　预料之中的冷淡。宋嘉鱼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摇曳了一下，但她迅速扯起嘴角，换上一种半真半假的抱怨语气，尾音拖长，带着点嗔怪：“姐姐还真是无情啊……就是路过觉得适合你，顺手买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至于这么防着我嘛？”

　　她不等霍染回应，自己动手拆开了礼盒。

　　里面并非珠宝名品，而是一个造型简约的恒温杯垫，配着一个纯白马克杯，杯柄处镶着一道极细的蓝边。

　　“喏，”她将东西往前推了推，语气故作随意，“看你老是喝冷水，胃不好就别折腾自己。这个能一直保温，喝点热的舒服些。”她顿了顿，眼神飘向一旁，声音低了几分，“……我试过了，温度刚好，不会烫嘴。”

　　霍染彻底怔住。

　　她预想了无数种可能——讨好、贿赂、别有用心——却唯独没料到是这个。一股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撞入心口，让她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习惯了算计、衡量与防御，几乎忘了如何应对这种不掺杂质、笨拙而纯粹的关心。

　　书房里陷入奇异的安静。

　　宋嘉鱼见她不语，心底那点期待渐渐冷却。她扯出个无所谓的笑，伸手想去拿回：“不喜欢就算了，我拿回去……”

　　话音未落，霍染微凉的手指已轻轻按在了杯垫上，不经意触到宋嘉鱼的手背。两人俱是一顿，宋嘉鱼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

　　霍染抬眸看她，目光深沉难辨，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半晌，她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了些：“……多少钱？我让助理转给你。”

　　这话依旧带着霍染式的、试图划清界限的习惯，但宋嘉鱼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不同——她没有拒绝。

　　心底的小火花“噗”地重新燃起。宋嘉鱼哼了一声，故意扬起下巴，露出带点小得意的倔强：“干嘛？瞧不起人？我虽然穷，一个小杯垫还送得起！姐姐你就放心用吧，毒不死你！”

　　说完，她像是生怕霍染反悔，转身就往外溜。

　　“我回去换衣服了！”

　　房门轻轻合上。

　　霍染独自留在书房里，低头凝视着桌上那份格格不入的温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垫细腻的表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

　　良久，她极轻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拿起那只白瓷杯子，走到茶水间，将杯中冷掉的水换成了温水，轻轻放在亮起指示灯的杯垫上。

　　柔和的光晕映在她清冷的镜片上。看着那杯被持续温暖着的水，霍染眼神深处，某些坚固的东西，正悄然松动。

　　她低声自语，语气复杂难辨：

　　“……还真是，会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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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个恒温杯垫被默许使用后，平静的日常下仿佛涌动着隐秘的暖流。宋嘉鱼发现，霍染的书桌上，那只白杯与亮着灯的杯垫竟成了常客。这个发现让她心底像揣了只欢快蹦跳的鸟儿，勇气也在这无声的接纳中悄然滋长。

　　几天后的傍晚，她再次敲响了书房门。

　　霍染依旧埋首文件，手边杯子里热气袅袅。抬眼的动作似乎比以往流畅了些许，目光虽仍清冷，却少了几分审视。

　　“姐姐，”宋嘉鱼这次脸上堆着明晃晃的笑，带着点豁出去的赖皮劲儿凑到书桌前，“有件事……求求你啦，帮个忙好不好嘛？”

　　这夸张的讨好让霍染蹙眉，却未斥责，只淡淡道：“说。”

　　宋嘉鱼立刻双手合十，眼睛眨巴着：“就是……学习上万一有急事，总不能每次都跑上来敲门吧？多打扰你呀！所以……姐姐，行行好，给个联系方式呗？手机号或者微信都行！我保证，天塌下来都不乱发消息！” 她说完，还郑重其事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霍染明显一怔。她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这个姿势透露出她的惊讶与戒备。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宋嘉鱼，评估着这个请求背后的所有风险。

　　“要联系方式？”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对呀对呀！”宋嘉鱼用力点头，趁热打铁，“主要是为了学习计划嘛，有个紧急通道多方便！” 她理由充分，表情无辜，眼里的狡黠却几乎要溢出来。

　　霍染沉默着，指尖在桌面轻点，权衡着界限的退让。

　　宋嘉鱼心一横，眼尖地瞥见霍染放在桌角的手机，竟一个箭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它抓在手里！

　　“你……”霍染完全没料到她如此大胆，脸上闪过罕见的错愕。

　　宋嘉鱼得手后反而心虚，但戏必须演完。她一边熟练地解锁屏幕，一边小声嘟囔给自己壮胆：“哎呀，别这么小气嘛……就存个号码而已……”

　　她飞快打开通讯录，果然看到自己的名字冰冷地躺在那里——“宋嘉鱼”。她撇撇嘴，手指灵活地操作起来，那句抱怨清晰地飘了出来：“存个名字都这么冷冰冰的……”

　　霍染看着她低头专注摆弄手机的样子，那副厚脸皮底下透出的笨拙与直接，竟让她一时失语，预想的斥责卡在喉间。

　　宋嘉鱼动作麻利，不仅将备注改成了“会飞的鱼 ?”，还迅速拨通自己号码保存，接着点开微信，扫码发送好友申请，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将手机小心翼翼放回霍染面前，脸上堆起讨好又成就满满的笑：“搞定啦！谢谢姐姐！”

　　霍染看着失而复得的手机，屏幕上是那个顶着卡通小鱼头像、名字叫“会飞的鱼”的联系人。她又抬眸看向眼前笑得“得逞”又忐忑的宋嘉鱼。

　　一股无奈又好气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打破界限后的怔忡，以及……一丝极淡的、未曾察觉的纵容。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通过了那个活泼扎眼的好友申请。

　　“号码记住了。”她报出一串数字，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那么有距离感，“非紧急事务，勿扰。”

　　“记住啦！绝对不乱发！”宋嘉鱼捧着手机，看着列表里那个暗蓝色星空头像、名字只有一个“H.”的联系人，笑得眉眼弯弯，“姐姐你最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啦！”

　　她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地溜了出去。

　　霍染看着被她带上的房门，良久，才收回目光。她端起桌上那杯被恒温杯垫温暖着的水，水温恰到好处。点开微信里那只傻气的卡通小鱼，又瞥见通讯录里被强行修改的“会飞的鱼 ?”备注，最终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意味：

　　“还真是……得寸进尺。”

　　但这一次，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微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