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你有染》唐玄晚

21、越界了吗？

　　“妹妹…似乎已经越界了。”

　　霍染的声音响起，比露台上的夜风更冷，更沉。没有立刻否认，没有预料中的慌乱，甚至没有明显的怒意，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危险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宋嘉鱼心悸。

　　霍染上前一步。

　　高跟鞋踩在露台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叩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宋嘉鱼骤然收紧的心弦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近，近到宋嘉鱼能清晰地看到霍染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映出她自己有些失措的脸。

　　霍染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宋嘉鱼强装出的笑容和挑衅，直刺内核。

　　“谁允许你，”霍染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压迫感，砸在宋嘉鱼脸上，“窥探我的过去？又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可以拿这种事情来对我进行可笑的试探？”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留情的奚落，仿佛宋嘉鱼刚才那句挑衅，幼稚得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

　　宋嘉鱼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霍染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没有否认，没有承认，只有冰冷的斥责和……划清界限。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被看轻的愤怒猛地涌上心头，瞬间压过了刚才那点酸涩和难过。

　　“窥探？”宋嘉鱼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豁出去的尖锐，“姐姐藏得那么深，我不‘窥探’，怎么会知道原来高高在上的霍大小姐，也有不敢让人知道的秘密？”

　　“我的事，与你无关。”霍染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你只需要记住我们之间的协议，做好你该做的事。至于其他……”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刃般刮过宋嘉鱼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和无聊的好奇心。否则……”

　　霍染没有说完，但那双冰冷眼睛里传递出的意味已经足够清晰——否则，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又是协议！又是该做的事！

　　宋嘉鱼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烧得她理智几乎蒸发。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霍染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口不择言地低吼道：

　　“是！与我无关！我算什么？不过是你捡回来的一条有点用的野狗而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需要的时候给点甜头，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现在你的旧情人回来了，我就更碍眼了是吧？”

　　她胸口剧烈起伏，那句盘桓在心底的话终于冲口而出：“刚刚…那个吻又算什么？”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霍染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随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她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怎么，”霍染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的嘲讽，“一个吻而已，妹妹是玩不起，还是打算让我负责？”

　　话一出口，宋嘉鱼自己就先愣住了。这语气里的委屈和控诉，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和心惊。而霍染的回应，更是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霍染显然也听到了她话里那不同寻常的情绪。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似乎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她看着宋嘉鱼，看了很久。目光里的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深邃。

　　露台上只剩下风声和两人之间紧绷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霍染才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轻得像幻觉。

　　“宋嘉鱼，”她叫她的全名，语气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刺骨，反而带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把你的聪明和精力，用在正确的地方。”

　　她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碰了碰宋嘉鱼锁骨间那颗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蓝宝石吊坠。

　　“别忘了我们为什么站在这里。”霍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提醒，“别让无关的情绪，毁了这一切。”

　　她的指尖一触即离，仿佛那触碰只是无意。

　　然后，她不再看宋嘉鱼，转身，径直离开了露台。背影依旧挺拔优雅，却莫名地透出一丝孤寂和疏离。

　　宋嘉鱼独自站在原地，露台的冷风灌入她敞开的领口，激起一阵战栗。

　　她低头，看着胸前那颗冰冷的蓝宝石。

　　霍染最后那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她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凉和清醒。

　　是啊。
　　她们为什么站在这里？
　　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掀翻这黄金牢笼，是为了告慰含冤而终的母亲。

　　而不是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嫉妒、试探和争风吃醋。

　　她竟然……真的差点越界了。

　　被霍染偶尔流露的复杂和维护扰乱了心神，被那张老照片和突然出现的顾晞刺激得失去了分寸。

　　她竟然忘了，她们之间最牢固也最脆弱的关系，是建立在仇恨和利益之上的同盟，而不是其他任何风花雪月的东西。

　　宋嘉鱼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宴会厅内璀璨的灯火和晃动的人影，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越界了吗？
　　是的。

　　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姐姐，你说得对。
　　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

　　宋嘉鱼独自站在露台上，夜风吹拂着她微微发烫的脸颊。霍染最后那句话如同冰锥，刺穿了她所有伪装。

　　“是我不好……”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让姐姐失望了。”

　　这句话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承载着她此刻全部的委屈与自责。她不是在为霍染的斥责而委屈，而是在为自己竟然会如此失控而感到失望。

　　她明明最清楚这场游戏的规则，明明最该保持清醒的头脑。可就在刚才，她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可以任性撒娇的“妹妹”，竟然真的奢望能从霍染那里得到超出协议之外的回应。

　　那颗蓝宝石吊坠在她指间泛着冷硬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天真。

　　她用力攥紧吊坠，直到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不会再有下次了。”她对自己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眼中的迷茫和脆弱被一点点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那一点不争气的湿意，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脊背。

　　当她再次转身面向宴会厅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那是霍家二小姐该有的表情，疏离、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骄傲。

　　她迈步走向那片灯火辉煌，步伐稳定，没有丝毫犹豫。

　　霍染说得对，她们的战场不在这里。而她现在，要回到真正的战场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