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你有染》唐玄晚

20、"宋嘉鱼，你到底想要什么？"

　　酒会的浮华被隔绝在门外。

　　更衣室内，空旷的空间只剩下她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淡淡的酒气，与霍染身上清冷的香水味交织，缠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紧绷的张力。几件晚礼服随意搭在丝绒凳上，折射出幽微的光泽。

　　宋嘉鱼借着几分微醺的勇气，跟在霍染身后。在对方即将踏上台阶时，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柔软的缠绕，"项链，还没还给你。"

　　霍染的脚步顿住，侧脸在壁灯的光线下显得冷硬："你戴着吧。"

　　"可是，"宋嘉鱼绕到她面前，仰起脸，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这是姐姐很珍视的东西吧？给我戴......合适吗？"

　　她靠得太近了，身上淡淡的果香混着酒会的香氛，酿成一种带着侵略性的甜。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此刻在阴影下闪着大胆直白的光，毫不避讳地望进霍染深邃的眼底。

　　霍染垂眸，看着眼前这张毫无畏惧的脸，看着她脖颈间自己亲手戴上的蓝宝石，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一种被步步紧逼的躁动，混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冷静的心湖里翻涌。

　　"宋嘉鱼，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宋嘉鱼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那笑容像夜色中绽放的玫瑰，带着狡黠与危险的魅惑。她再凑近几分，温热的气息拂过霍染的耳廓："我想要什么......姐姐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她的指尖，不知何时已轻轻点在霍染的左胸口，隔着轻薄的晚礼服面料，感受着那之下强而有力的跳动。

　　"想要......姐姐为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宋嘉鱼的笑容加深，眼中光华流转，"就像现在......姐姐的心跳，好快呢。"

　　霍染的呼吸彻底乱了。那点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烧得她心口发烫。周围是寂静的客厅，只有壁灯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流动，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宋嘉鱼。"霍染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但宋嘉鱼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了些。她的指尖轻轻在霍染胸口画着圈："姐姐的心跳声真好听，比酒会上的任何音乐都要动人。"

　　霍染的眸色渐深，那层冰封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碎裂。她忽然抬手，一把扣住了宋嘉鱼在她胸前作乱的手腕。

　　"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霍染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但仔细听去，那怒意之下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

　　宋嘉鱼被扣住手腕，却不挣扎，反而顺势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了过去。她仰起头，鼻尖几乎要碰到霍染的下颌。

　　"我知道啊。"她轻声说，眼睛里闪着无畏的光，"可是姐姐，这场游戏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霍染的脸颊，指尖擦过她紧抿的唇线。

　　"把我带回家，教我规矩，给我戴上你的项链，在别人面前护着我......"宋嘉鱼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清晰，"姐姐把我塑造成你想要的样子，难道就没想过，我会反过来影响你吗？"

　　霍染的瞳孔微微收缩，扣着宋嘉鱼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

　　"你太放肆了。"霍染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不稳。

　　"是啊，我放肆。"宋嘉鱼轻笑，"可是姐姐，你明明可以推开我的，为什么没有？"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霍染的防线。

　　她猛地低头，吻住了宋嘉鱼带着笑意的唇。

　　这个吻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和怒意，强势而不容拒绝。宋嘉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热烈地回应起来。她挣脱开被扣住的手腕，双手环上霍染的脖颈，将自己更深地送入这个怀抱。

　　那颗蓝宝石吊坠在两人之间微微发烫，仿佛在见证着这一刻的失控。

　　良久，霍染才稍稍退开，呼吸紊乱，眼神复杂地看着怀中面色绯红的宋嘉鱼。

　　"满意了？"霍染的声音沙哑，带着事后的懊恼和一丝无奈。

　　宋嘉鱼轻轻喘息着，指尖抚过自己微肿的唇瓣，眼中闪烁着得逞的光芒。

　　"还不够。"她轻声说，再次贴近霍染，"这才只是开始，姐姐。"

　　霍染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渴望，忽然意识到，自己亲手教出来的这只小猫，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利爪，而自己，似乎早已沦为了她的猎物。

　　"你会后悔的。"霍染低声说，却已经不再抗拒宋嘉鱼的靠近。

　　"那就让我后悔吧。"宋嘉鱼笑着，再次吻上她的唇。

　　然而就在这旖旎升温的时刻，霍染的动作却突然顿住。她像是被什么惊醒，猛地松开了宋嘉鱼，甚至略显急促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酒会还没结束。"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只是微微紊乱的呼吸泄露了刚才的失态。她快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晚礼服，转身便走，甚至没有再看宋嘉鱼一眼。

　　宋嘉鱼怔在原地，唇上还残留着霍染的温度，怀中却已空荡。霍染那个略显急促离开的背影，和她抽回手腕时那一瞬间的僵硬，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无法忽视。

　　她强迫自己跟上霍染，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扮演好霍家二小姐的角色，与各色人等周旋。但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霍染。

　　然后，她看到了。

　　在宴会厅相对僻静的一个角落，靠近巨大落地窗的位置，霍染正与一个人交谈。

　　那个人......

　　宋嘉鱼的呼吸猛地一窒。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对方换上了一身优雅干练的黑色晚礼服，将及腰的长卷发打理得蓬松又精致，发尾还别着一枚小巧的珍珠发夹，宋嘉鱼也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照片上那个女孩，顾晞！奶奶口中那个移民海外、与霍染失去联系的顾晞！

　　她竟然回来了？而且出现在了这个酒会上？

　　霍染背对着宋嘉鱼的方向，看不清表情。但顾晞是面对这边的。她脸上带着成熟自信的笑容，眼神明亮，正专注地看着霍染，说着什么。她的姿态依旧带着照片里的那种潇洒和......亲昵感？说话间，她垂在身侧的长卷发轻轻晃动，偶尔抬手比划时，指尖划过空气，几乎要碰到霍染的手臂，发梢甚至不经意扫过霍染的晚礼服袖口。

　　霍染并没有躲开。

　　她们站在一起的样子，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隔绝了周围的喧嚣。顾晞偶尔会抬手将耳侧滑落的长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柔美，而霍染的目光似乎会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移动。那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熟稔，是宋嘉鱼从未在霍染与其他人相处时看到过的。

　　宋嘉鱼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变冷了。

　　她忽然想起了奶奶那句"那时候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想起了照片上霍染那个柔软的眼神。

　　所以......不是失去联系？
　　还是......又联系上了？
　　旧情......复燃？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看到顾晞说了句什么，抬手轻轻拂过自己的长卷发，霍染微微侧头，似乎轻笑了一下。那个侧脸的弧度，是宋嘉鱼从未见过的舒缓。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从宋嘉鱼唇边逸出。

　　所以，霍染那些反常的瞬间，那些被她捕捉到的细微僵硬和躲避，或许根本与她的试探无关？或许只是因为......正主回来了？

　　那她自己这些天来的那些小心思，那些暗自的揣测和挑衅，那些因为霍染的维护而升起的隐秘雀跃......又算什么？

　　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吗？

　　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和闷痛迅速从心脏蔓延开，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名为"难过"的情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为什么？

　　她猛地质问自己。

　　看到这一幕，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她们之间，本不就是互相利用的盟友关系吗？霍染有旧情人，与她宋嘉鱼何干？她不是应该更高兴霍染有别的牵绊，或许能更好地合作吗？

　　可心底那股尖锐的、陌生的疼痛却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无法忽视。

　　她死死盯着那个角落，看着顾晞自然地抬手，帮霍染拂开肩上一缕被风吹过来的、属于她自己的长发，而霍染......没有拒绝，甚至微微垂眸，看着那缕发丝从指尖滑落。

　　宋嘉鱼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那刺眼的一幕。

　　她需要透口气。

　　她几乎是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向与那个角落相反的露台方向，甚至顾不上是否失礼。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得她裸露的皮肤泛起一阵寒意，却吹不散心头那股郁结的闷痛。

　　她靠在冰冷的栏杆上，微微喘息着，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那颗冰冷的蓝宝石吊坠，几乎要将其嵌入掌心。

　　所以，霍染给她戴项链时的触碰，维护她时的强势，抽回手时的慌乱......或许都只是她自己的过度解读和一厢情愿？

　　也许在霍染眼里，她宋嘉鱼，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有点特别、但终究可以用于交换和牺牲的棋子？

　　而那个顾晞，那个有着柔软长卷发、连动作都带着温柔气场的顾晞，才是她冰冷面具下，唯一真实的柔软和例外？

　　露台的门被轻轻推开。

　　宋嘉鱼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停在她身后不远处。

　　那股清冷的、熟悉的香水味，让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霍染的声音响起，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酒会还没结束。"

　　宋嘉鱼没有立刻回答。她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将眼底那股不争气的热意逼退，然后缓缓转过身。

　　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种练习了无数次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

　　"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轻快，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霍染，然后落在她身后宴会厅的方向，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看来姐姐遇到老朋友了？那位长卷发的小姐，聊得很开心？"

　　霍染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深邃难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一个很久没见的世交姐妹而已。"

　　世交姐妹？
　　好一个轻描淡写的"世交姐妹"！

　　宋嘉鱼的心像是又被针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明媚："是吗？我看那位长卷发的小姐看姐姐的眼神，可不像只是'世交姐妹'那么简单哦？"

　　她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探究，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步步紧逼："姐姐，她......该不会就是你藏在相册里的那位......'前女友'吧？"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

　　她紧紧盯着霍染的眼睛，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是恼羞成怒？是矢口否认？还是......

　　霍染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似乎凝滞了。

　　露台上的风，忽然变得有些刺骨，吹得宋嘉鱼耳侧的碎发轻轻飘动，也吹得远处宴会厅里，顾晞那抹黑色晚礼服旁的长卷发，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