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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家 ...

  •   地下车库空旷冰冷,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橡胶的味道。

      谢前枭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司机早已恭敬地等候在旁。

      助理快步上前拉开了后座车门。

      谢前枭停下脚步,看向身侧的喻苏年。

      喻苏年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灯光在他乌黑的发顶投下一圈柔和的晕影。

      刚才在拍卖厅里的那点孤勇和决绝似乎已经耗尽,此刻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抽离后的茫然。

      “上车。”

      谢前枭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喻苏年这才像被惊醒般,迟缓地抬起眼。

      他没有看谢前枭,目光有些失焦地掠过打开的车门,然后顺从地、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坐了进去。

      动作带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感。

      谢前枭随后坐进他旁边,车门被助理轻轻关上。

      狭小的空间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高级轿车特有的静谧感包裹上来,却压不住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引擎启动,车辆平稳地滑出车位,汇入城市夜晚的车流。

      窗外流光溢彩,霓虹灯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变幻的光带,映在喻苏年苍白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谢前枭没有看他。

      他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眉心。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拍卖厅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闪回——喻苏年顺从地被陈四烻搭着手的样子,他褪下戒指时那决绝又脆弱的姿态,还有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现在,我姓谢”。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或者说,他强行得到了一个答案。

      可这个答案带来的,并不是预想中的尘埃落定。

      他强迫喻苏年做出了选择,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

      而那个选择背后,是五年无法填补的空白,是喻苏年眼中那片死寂的陌生。

      车厢里只有空调系统微弱的风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极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犹豫:

      “你……恨我吗?”

      谢前枭的眼睫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

      恨?

      这个词太简单,也太肤浅。五年前喻苏年转身离开时,他确实恨过,恨得刻骨铭心,恨他一句轻飘飘的“我姓喻”就否定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他发了疯一样地工作,用忙碌和成功来填补那个巨大的空洞,把自己磨砺成如今的模样,就是为了证明给那个消失的人看,证明他谢前枭配得上任何姓氏。

      可恨意终究会被时间冲刷。

      当他在拍卖厅再次看到喻苏年,看到那个曾经骄傲矜贵的喻家少爷被生活磨平棱角、被另一个男人随意触碰时,心里翻涌的,是比恨更复杂的东西。

      是痛惜,是愤怒,是不甘,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占有欲。

      他不能容忍喻苏年落到那种境地,哪怕喻苏年曾亲手推开他。

      他沉默着。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沉地压在两人身上。

      没有得到回应,喻苏年似乎也并不期待。

      他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无名指。

      那里曾经有一枚冰冷的戒指,现在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压痕。

      就在喻苏年以为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会持续到终点时,谢前枭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冷硬:

      “我恨你姓喻。”

      喻苏年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心脏最深处。

      他倏地抬起头,看向谢前枭。

      谢前枭依旧闭着眼,侧脸的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冷硬而疲惫。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城市的喧嚣,隔着厚重的玻璃,隐隐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遥远的背景音。

      车子最终驶入一栋顶层公寓的专属车库。

      电梯无声上升,抵达顶层。

      指纹锁发出轻微的“滴”声,厚重的门应声而开。

      公寓内部是极简的现代风格,大片冷色调的运用,线条干净利落,灯光设计巧妙,空间开阔得近乎空旷。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铺陈开来的星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缺乏人气的洁净感,像一件精心打造的样板间。

      喻苏年站在玄关,有些无所适从。

      脚下昂贵的地毯柔软得让他感觉不真实。

      这地方,陌生得没有一丝属于“家”的气息。

      谢前枭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衣帽架上,解开领带,动作带着一种回到自己领地的松弛感,却又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没看喻苏年,径直走向开放式的厨房区域,从巨大的嵌入式冰箱里拿出两瓶冰水。

      “客房在那边。”

      谢前枭拧开一瓶水的盖子,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然后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东西都是新的。自己收拾。”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个临时借住的陌生人。

      喻苏年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拖着脚步走向那扇门。

      推开,里面果然如谢前枭所说,干净得纤尘不染,床品崭新,一丝褶皱也无,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织物柔顺剂的味道。

      一切都完美,也冰冷。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实质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脱力。

      客厅里,谢前枭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的冰水瓶壁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

      城市的灯光在他深沉的眼底明明灭灭。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破旧出租屋昏黄的灯光下,喻苏年蜷在他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睡得毫无防备。

      他那时刚结束一份繁重的兼职回来,满身疲惫,却看着那人安静的睡颜,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

      他记得自己小心翼翼地把被喻苏年压皱的论文稿纸抽出来,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个梦。

      那时的喻苏年,会在他生日时笨拙地煮一碗卖相难看的长寿面,然后红着耳朵尖,别扭地命令他必须吃完。

      会在冬夜里抢走他唯一的厚外套裹在自己身上,却在他冻得搓手时,又默不作声地把带着体温的外套分一半披回他肩上。

      那些画面,带着旧照片特有的昏黄暖意,在眼前闪过,却又被拍卖厅里喻苏年苍白的脸、顺从的姿态和褪下戒指时那空茫的眼神覆盖。

      谢前枭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水。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烦躁的灼热。

      他得到了喻苏年,用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

      可这个人,似乎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喻苏年了。

      五年的时光,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深夜。

      公寓里一片寂静。

      谢前枭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书房。

      客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他下意识地走向客房的方向。

      门虚掩着,没有关严。

      他停下脚步,透过门缝看去。

      客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喻苏年侧身蜷在宽大的床上,薄被只盖到腰间。

      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蹙着,身体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像是在梦中被什么追赶。

      灯光勾勒出他过于单薄的肩背轮廓,像个易碎的影子。

      谢前枭的目光落在喻苏年搭在枕头边的手上。

      那只手,曾经被他无数次握在掌心,指尖带着练琴留下的薄茧。

      此刻,那只手微微蜷缩着,左手无名指根部,那圈被戒指长久束缚留下的浅淡压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辨。

      谢前枭站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看了很久。

      喻苏年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薄被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

      谢前枭的喉结动了动,最终,他只是无声地退后一步,轻轻带上了房门。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餐厅区域照得明亮而空旷。

      长条形的白色大理石餐桌上,摆着两份简单的早餐:吐司,煎蛋,牛奶,切好的水果。

      谢前枭已经坐在主位,穿着熨帖的家居服。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

      喻苏年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崭新家居服,沉默地从客房走出来。

      他的脚步很轻,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阴影。

      他拉开谢前枭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疏离。

      餐厅里只有刀叉偶尔碰触盘子的清脆声响,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

      巨大的空间反而放大了这份沉默的尴尬。

      谢前枭的目光落在喻苏年面前的餐盘上。

      喻苏年只是用叉子缓慢地、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子里的煎蛋边缘,一口未动,眉头微微蹙着,像是面对着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

      谢前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煎蛋旁边一小撮作为点缀的翠绿香菜末上。

      那绿色在一片浅黄和奶白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记得。

      很多年前,在拥挤油腻的学校后街小餐馆里,喻苏年曾皱着漂亮的鼻子,一脸嫌弃地把他碗里飘着的香菜末一点一点挑出来,动作带着一种小少爷特有的娇气。

      那时他笑着调侃喻苏年挑食,喻苏年瞪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味道怪死了,像肥皂。”

      谢前枭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他看着喻苏年此刻那副忍耐又沉默的样子,心里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

      不是为了那点香菜,而是为了喻苏年这种沉默的、逆来顺受的姿态。

      他明明记得,他明明介意,却连说一个“不”字的意愿都没有了?

      是因为寄人篱下,还是因为……那个“谢”姓带来的束缚?

      “不吃就挑出来。”

      谢前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餐厅的沉寂。

      他的语气很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喻苏年拨弄煎蛋的叉子顿住了。

      他抬起眼,有些茫然地看向谢前枭,似乎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当他顺着谢前枭的视线看到那撮香菜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随即又归于沉寂。

      他垂下眼,低低地“嗯”了一声,用叉子将那点绿色拨到盘子边缘,动作依旧迟缓。

      谢前枭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那股火气非但没消,反而烧得更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喻苏年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肩膀一缩,下意识地抬起头。

      谢前枭几步走到他身边,在他愕然的目光中,一把端起了他那份几乎没动的餐盘。

      然后,在喻苏年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手腕一翻——

      哗啦!

      整盘早餐,连同那点被挑出来的香菜末,被谢前枭毫不犹豫地倒进了旁边的厨余垃圾桶里。

      瓷盘撞击不锈钢桶壁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异常刺耳。

      喻苏年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又看看垃圾桶,最后茫然地望向谢前枭,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前枭没看他,紧绷的下颌线显示出他正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他转身大步走向冰箱,拉开,从里面拿出两颗新鲜的鸡蛋。

      然后他走到灶台前,动作有些粗暴地打开炉火,热锅,倒油。

      油热了,他单手利落地在锅沿磕开鸡蛋,蛋液滑入热油,发出滋啦的响声。

      他背对着喻苏年,宽阔的肩膀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僵硬。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力道,锅铲刮过锅底的声音异常清晰。

      ……

      喻苏年坐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而紧绷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

      空气里弥漫着煎蛋的焦香和一种无声的、几乎要爆裂开的张力。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宽大的家居服裤腿。

      谢前枭的举动粗暴,莫名其妙,却又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麻木的心湖上,搅起混乱的涟漪。

      很快,一份新的煎蛋被盛在干净的盘子里,推到喻苏年面前。

      蛋煎得金黄,边缘微微焦脆,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多余的、他不喜欢的东西。

      谢前枭把盘子放下,依旧没看喻苏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桌面上:

      “这里不是喻家。”

      “也不是陈家。”

      “没人逼你吃不喜欢的东西。”

      “懂了吗?”

      喻苏年看着面前这份冒着热气的煎蛋,又抬眼看向站在桌边、脸色冷硬的男人。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涌入,在谢前枭周身勾勒出一圈明亮的轮廓。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喻苏年看不懂的、激烈而复杂的东西,不再是昨夜拍卖厅里的冰冷算计,也不是刚才倒掉早餐时的无名怒火。

      那里面似乎有某种更沉重、更灼热的东西在燃烧。

      餐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晨音。

      许久,喻苏年拿起叉子。

      指尖触碰到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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