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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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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大获全胜的捷报传至京师,人心振奋,欢欣鼓舞。
皇帝龙颜大悦,即刻命礼部准备犒赏的宴席,并功赏所用的金帛。
太子庆允随众臣向陛下恭贺,但一回东宫就冷了脸。
派去斩杀许棠的人,没有回信,连人都不见了,许棠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伏击老七的人还没见到目标的,就被陆少英击败,狼狈逃回。
老七首战告捷,以少胜多,大振国威。
这一件件,都超乎了他的预料。
他感到,一切都在偏离轨道,都要逃脱他的掌控。
这是不行的!
他乃太子,储君,未来尚国之主,一切都必须听他号令。
“你,过来!”他指着一个宫女道。
宫女正在放冰块,闻言立即俯首近前,跪地。
“你叫甚么名字?”
只有侍寝的宫女才会被问及名字,已备记录。但太子向来与太子妃情深,连个侧妃都不纳,对宫女就更无兴趣了。
那么为甚么会问自己呢?
这么想着,宫女略一犹豫,颤巍巍地开口,“回太子殿下,奴婢叫——”
啪,茶盏落地,碎片乱飞,水滴溅起,落在她细白的手背上。
“来人,把这贱婢拖到院中,剥光衣服!”太子赫然立起,“取马鞭来!”
一鞭,一鞭,每一鞭都铆足了气力,每一鞭都钩起皮肉,每一鞭都伴着凄惨的哀告。
仆婢们都吓得颤颤抖抖,伏地不起。
太子却是越发高兴,看着那烂西瓜似的身躯,他感到无比满足。
等他扔下鞭子,那宫女早无气息了。
“拖去喂狗。”他抹一把面上的血水,笑着扬长而去。
* *
许棠亡故,尸身被盗的消息,顾承恩一开始是不信的。
据那派去看顾的妇人说,许棠当天就不行了,她冒雨去寻大夫,谁知大夫出诊去了,第二天才回来,再去三义庙,尸身就不见了。
至于何人盗取尸身,那妇人认为是配冥婚的人家,这种事很多,有钱的人家会买女尸,无钱的就只好偷盗了。
“也算是好事,那姑娘年年祭祀,就不是孤魂野鬼了。”那妇人又道。
顾承恩请京师衙门派人访查,一直无有讯息。
现在捷报传来,他奉命要备办庆功宴席,这事也就慢慢放下了。
* *
“又写完一本。”净悟艳羡地看着许棠铺开新的写经纸,提一口气,捉笔快写。
他们正在抄写《盂兰盆经》,从七月初一起,每日来寺中的善男信女,都会被赠予一本。
之前给陈厚文做超度法事,主持空明法师没收她的衬钱,她无以为报,就留在寺中做活。
元黄色纸,涂了蜡,右侧边缘半寸处钻有小孔,墨落上去,不洇不晕。
“……年年七月十五日,常以孝慈,忆所生父母,为作盂兰盆,施佛及僧,以报父母长养慈爱之恩。”
每抄至此句,许棠都会心颤涌泪。
母亲。
她很想很想侍奉母亲膝下,但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抄累了,她会去后山竹林散步。
这卧佛寺,除了大殿的一尊石卧大佛堪供观瞻,还有两处妙景。
形如喜鹊的鹊潭,葱绿俊秀的竹林。
熏风南来,竹叶沙沙,行走其间,心很静,很宁。而当钟声传来,人就定住,不知今夕何夕。
待回过神来,她就又动了那个心思。
* *
“来,我再敬诸位。”俞王明允举杯,对肃王、陆少英、狄隆道。
他已微醺,桃红的面上挂着灿笑,但眼睛里却是噙着泪水。
克敌制胜,他很高兴,可一想到那些惨死的将士、百姓,他又心痛。
“只此一杯,弟已不能再饮了。”肃王昌允说完,一饮而尽。
陈菊闻言会意,待明允喝罢,就命人扶他回后院歇息。
明允平时就听她的话,有惧内之称,此时更是温驯无极,一点儿也不反驳。
厅上有一瞬的安静。
陈菊让给所有人添上热茶。
“请问肃王接下来作何打算?”她以茶代酒,敬了诸位一杯。
“擒杀陈卓武。”
今日追击未成,让他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已命大军就地休整,三日后在占河岸边集结。
“在下愿为先锋。”狄隆道,昨晚杀出西门,他斩敌最多,足有千人,直到现在,身上的杀气依旧不退。
不等肃王回答的,陈菊就拦住了,“今日大胜,可俞州城内外,包括火林等四县,要料理善后的事体极多,狄隆,你要襄助王爷。”
“王妃说的是。”陆少英手捏茶盏,接口道。
“陈卓武已经过河,若要擒杀,需入占国之境,”陈菊慢慢道,“合适吗?”
毕竟陛下只让退兵,并无攻略占国之意。
“斩草必除根。他在,南境永无安日。”肃王语气坚定,“占国臣民既同意他作乱,就要承担后果。”
一时席散。
肃王与陆少英同回城外帐中。
路上人流不息,祭奠的百姓,收整战场的兵士,车来马往,络绎不绝。
时近黄昏,尚未掌灯,空中有炊烟气,香烛气,还有一点儿雾气。
快到辕门时,陆少英忽地开口,“我可以杀掉陈卓武。”
他勒马,看着肃王,“无需兴师动众。”
昨夜随狄隆杀出西门时,只觉紧张又兴奋,可天明看着那遍地尸首,他居然觉得胃部不适,干呕了数次。
“是我没说清楚。”肃王收紧缰绳,打量他一眼,“陈卓武要杀,逃窜的四万占国兵也要杀。”
“之冉——”
“此一战之后,南境可保二十年无虞。”
两人望着彼此,谁也没再说话。良久,陆少英移开视线,望向天空,三两颗星已冒了出来。
“还需要我做甚么?”他问。
“你已经立了头功,我还不知如何谢你呢。”
陆家山庄的第一条家训,就是不参与朝务,这些年,两人的交往也仅限个人情义。
但这次却是不同,如果没有他的协助,得胜不会如此顺利。
他,跟陆家山庄,都该功赏的。
可一旦请功,陆老爷子就会知晓,那时陆少英怕是要吃家法还不止。
“千万别谢,我还想逍遥自在呢。”陆少英笑着道,语气是俏皮的,“真不用我?”
“如果你愿意——”
“走了!”陆少英拨转马头,扬起马鞭,“王爷珍重,后会无期!”
“你不去拜会师父?”肃王提高了声音。
“师父云游去了。”
话音未落,陆少英策马转上官道,一径往东,很快就不见了。
这一夜,肃王昌允睡得不甚踏实,第二天起来,眼白有些发红。
徐安送饭菜过来时瞧见,问要不要请医官。
肃王拒绝,只让拿占国地势图来看。
这图是前朝所绘,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很是简略,只标记了官道。可布兵排阵,更多要用险路,小径。
片刻后,肃王就扔下了,旋即下令,饭后启程,今日酉时前,赶到火林县。
时间紧迫,他没有面辞俞王明允,只让人送了信过去。
* *
“涨水了。”火林县城南门,渔夫们背着渔网,急慌慌地往城里奔。
边跑边往后看。
后面是朝廷大军,正一队队地朝着他们而来。
“这么多的兵,城里放不下呀!”有人忧心忡忡,“不会占咱们屋舍吧?”
“谁知道!”有人接口,“都打胜了,还不班师,奇怪呀!”
“哎呀,停下了!不走了!”
渔夫们一愣,不由停了脚,跑进城门洞的也跑了回来,齐齐瞧看。
只见大军在距离城门二里处开始扎营。
忽然,东侧传来马蹄声,嗒嗒嗒嗒嗒,密集如鼓点。
接着有旗帜闪现,细雨中看的清楚,全是“尚”字旗。
“大将军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渔夫们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渔夫们只觉膝下的大地都在晃动。
然一个眨眼,所有的响声都没了,连雨点也没了。
有大胆的悄悄抬眼,就见一个穿银铠甲、戴鎏金盔的人正在营前下马。
接着,那人朝这边走来。
城门边的卫兵也看见了,见那人盔顶饰有金质神像,一怔,旋即趋前,单膝跪地,“见过大将军!”
肃王让卫兵起来,又让众渔夫起身。
“诸位乡亲,本将有一事相求。”
众人一愣,这大将军还有不懂的?
“本将只擅行军布阵,但对占河一无所知,还请诸位赐教。”
“占河?老叟最熟了。”一个年老的渔夫开口,“只是不知大将军了解后,要做甚么。”
“渡河入占国,剿灭残敌。”
老渔夫抬眼,看着肃王,“大将军此话当真?”
“本将从无虚言。”
“老叟愿为向导。”老渔夫说完,跪地,含泪望天,“老婆子,你且看着,我跟将军就要为你报仇啦!”
不止老渔夫,整个火林县人与占国都有血海深仇。
是以接下来的两天,自动入军营讲述占国情况的人很多。
未交战前,尚国与占国互通贸易,特别是火林县,更得地利,不过隔着一条占河而已,来来往往,比走亲戚还便利。
肃王昌允把所有讯息汇总,仔细考虑后,开始调兵遣将。
“王爷,确定只带三日粮草?”徐安问。
肃王将要回答的,就见一个哨兵惊慌来报,“王爷,占国兵正在渡河!我等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