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冬夏》梦忧兰

2、狭路相逢

　　开学第二周的周三早晨，江驰是被手机闹钟第五次震动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按掉闹铃，眯着眼看了一眼时间——7点25分。大脑迟钝地运转了几秒后，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我靠！”
　　昨晚不该通宵打游戏的。这个念头在江驰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紧迫的事情取代：第一节课是老张的数学课，迟到绝对没好果子吃。
　　他三两下套上校服，抓起书包就往门外冲，连妈妈在身后喊“早饭”都没理会。
　　九月的晨风带着些许凉意，江驰蹬着自行车在街道上飞驰。这个时间点，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上学族。红灯一个个亮起，每停一次都让他的烦躁增加一分。
　　7点45分，学校大门近在眼前——但也正在缓缓关闭。
　　“等一下！”江驰喊了一声，但门卫大爷仿佛没听见，不紧不慢地将铁门合拢，挂上了锁。
　　“大爷，开个门呗，就迟了一分钟。”江驰刹住车，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门卫大爷从窗口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旁边的告示牌：“校规第七条，迟到者登记班级姓名，扣分处理。”
　　江驰啧了一声。他太清楚这个流程了：登记，扣分，班主任谈话，写检讨...一想到老张那长篇大论的说教，他就头皮发麻。
　　他的目光越过铁门，落在校园东侧那段相对低矮的围墙上。一个冒险的念头冒了出来。
　　五分钟后，江驰已经绕到了学校东墙外。这里相对僻静，有几棵大树作掩护。他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迅速将自行车锁在路边，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翻上了墙头。
　　动作还算利落，江驰对自己很满意。他轻盈地落在墙内的草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转身——
　　“高二四班，江驰。”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江驰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纪疏白站在不远处，臂上戴着学生会的红袖章，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正看着江驰，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莫名感到压力。
　　“翻墙入校，违反校规第三十二条。”纪疏白低头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声音依然平稳，“班级扣5分，个人纪律处分。”
　　江驰愣了几秒，随即一股火气窜上来：“你蹲点等我呢？”
　　纪疏白抬眼看他，眼神里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讥诮：“执勤。今天轮到我值周。”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江驰注意到纪疏白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但这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柔和，反而增添了几分疏离感。
　　“非得这样？”江驰试图换个策略，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就当没看见，不行吗？反正也没别人。”
　　纪疏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江驰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按照规定处理。”最终纪疏白只是淡淡地说，合上了记录本，“早操结束后，学生会办公室见。”
　　江驰盯着纪疏白离开的背影，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燃烧。他想起开学第一天那个冰刀般的眼神，想起那句“纪一拽”，现在他真切体会到了这个外号的贴切。
　　早操时，江驰心不在焉地做着动作，目光不时瞥向站在班级队列前方的纪疏白。作为学生会成员，他正在检查各班的做操情况，记录得一丝不苟。
　　“驰哥，看谁呢？”旁边的陈浩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哟，那不是你们班那个跳级生吗？听说挺牛的。”
　　江驰哼了一声没接话。
　　早操结束后，江驰磨蹭着走向学生会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看到纪疏白正坐在桌前整理文件。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却融化不了他身上那股冷清的气质。
　　“坐。”纪疏白头也不抬。
　　江驰拉开椅子坐下，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纪疏白的笔尖顿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根据校规，翻墙入校需要在全班面前检讨。”纪疏白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检讨书格式模板。”
　　江驰没接：“没必要吧？我又没偷没抢，就是迟到了翻个墙而已。”
　　“校规就是校规。”纪疏白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江驰盯着纪疏白，试图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什么都没有。
　　最终，江驰一把抓过那张纸：“行，你厉害。”
　　第二天课间操时间，全校学生集合在操场上。教导主任讲话完毕后，出乎意料地宣布：“下面请高二四班的江驰同学上台做检讨。”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江驰在众目睽睽下走上主席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瞥了一眼台下，看到纪疏白站在班级队伍前面，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江驰，因违反校规翻墙入校，特此检讨...”江驰念得毫无感情，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操场。
　　台下有几个学生在窃窃私语，偶尔传来压抑的笑声。江驰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但他坚持念完了那份简短得可怜的检讨。
　　走下主席台时，他与纪疏白擦肩而过。江驰压低声音说：“满意了？”
　　纪疏白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回到班级队伍中，几个哥们儿围过来。
　　“驰哥，什么情况啊？怎么被逮到了？”
　　“那个纪疏白报上去的？他也太较真了吧？”
　　江驰没回答，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个清瘦的身影上。纪疏白正在与学生会其他成员交谈，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近乎透明。
　　那一刻，江驰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