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冬夏》梦忧兰

3、强制帮扶

　　自从围墙事件后，高二（4）班后排的那一小片区域，气温仿佛一直维持在冰点以下。

　　江驰用实际行动诠释着什么叫“眼不见心不烦”。他把桌子往走廊方向挪了足足十公分，制造出一条清晰的“三八线”，虽然纪疏白似乎根本无意越界。上课时，他要么睡觉，要么戴着耳机打手游，把身旁的纪疏白当成空气。偶尔不小心碰到对方的东西，会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弹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纪疏白则依旧维持着他的“冰山”状态。对江驰幼稚的划界行为和敌视目光，他报以更彻底的漠视。他听课，记笔记，看他的深奥书籍，仿佛身边那个躁动不安的同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这种僵持的冷战，被开学考的成绩单和班主任老张的新政策打破了。

　　老钱站在讲台上，面色凝重地总结着开学考，尤其重点批评了班级理科的薄弱和严重的偏科现象。

　　“有些同学，文科成绩看得过去，理科简直没眼瞧！这样下去高考怎么办？！”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教室，最终定格在后排，“江驰！说的就是你！数学35分，物理28分！你怎么考的？！”

　　全班一阵压抑的低笑。

　　江驰脸一黑，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随便你”的滚刀肉模样。

　　老钱话锋一转，开始表扬：“当然，我们班也有同学考得非常好！特别是新同学纪疏白，数理化生全部满分！总分年级第一！大家要向他学习！”

　　惊叹声四起。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新同学，目光复杂。江驰更是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纪疏白——这个跳级上来、还害他写检讨的“纪一拽”，居然是个变态学霸？

　　老钱满意地看着效果，终于抛出了他的重磅安排：“为了彻底扭转我们班的理科劣势，也为了促进同学间互帮互助，我决定，开展‘一帮一’结对子活动！”

　　底下顿时哀鸿遍野。

　　“安静！”老钱一拍桌子，“成绩好的带一下成绩落后的，共同进步！现在我就分配！”

　　他开始念名单。当念到“纪疏白和江驰”时，全班先是死寂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大的嗡嗡声。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这对著名“冤家”之间来回切换，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

　　江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噌”地站起来：“老师！我不同意！”
　　让他天天对着这块冷冰冰的、害他写检讨的“冰山”？还不如让他去扫厕所！

　　老钱瞪他一眼：“轮得到你不同意？看看你的成绩！纪疏白同学愿意帮你，是你运气！”

　　“那我也不需要他帮！”江驰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

　　“纪疏白同学，”老钱不再理他，转向另一边，语气缓和了些，“江驰同学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基础比较差，你多费心，帮帮他，也当是巩固自己的知识，可以吗？”

　　全班的视线瞬间聚焦到纪疏白身上。

　　纪疏白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能感受到旁边江驰那几乎要把他烧穿的目光。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冷硬拒绝时，他却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而清晰，听不出情绪：“……嗯。”

　　没有反对，没有不情愿，只是一个简单的应答。但这比直接拒绝更让江驰火大——这算什么？施舍？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好！那就这么定了！”老钱一锤定音，无视了江驰快要喷火的眼神。

　　下课铃像是解放的号角，但对江驰来说无疑是新一轮煎熬的开始。他一脚踹在桌腿上，发出巨大的噪音，猛地扭身，恶狠狠地盯着正在整理笔记的纪疏白：

　　“喂！纪一拽！我告诉你，别以为老钱说了你就真能管着我！小爷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纪疏白缓缓放下笔，终于正眼看向他。他的目光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说出的话却像冰锥一样扎人：

　　“你的成绩，”他顿了顿，似乎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确实需要管。”

　　江驰一口气堵在胸口，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他妈……”

　　“放学后留下来。”纪疏白仿佛没看到他的暴怒，自顾自地拿出一张崭新的A4纸，语气公事公办，毫无温度，“先从数学第一章开始补。你的基础差太多，需要制定计划。”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却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江驰爆发的边缘。

　　江驰气得冷笑起来，一把抓过那张纸就想撕掉：“计划？补课？纪疏白你做梦！”

　　纪疏白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眼皮，那双浅色的瞳孔冷冷地看着江驰抓住纸张的手，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老师的安排。你不想下次考试再考二三十分，被全班笑话，就照做。”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江驰愤怒的气球。他天不怕地不怕，但那次35分的数学成绩和全班的哄笑，确实让他心里梗了一下。

　　他抓着纸张的手僵在半空，撕也不是，不撕也不是。他看着纪疏白那副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样子，感觉自己所有的反叛和怒气都撞在了一堵冰冷坚硬、毫无缝隙的墙上，反弹回来，砸得他自己生疼。

　　他狠狠瞪了纪疏白一眼，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狼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张被他攥得皱巴巴的纸狠狠拍回纪疏白桌上，再次踹了一脚桌子，怒气冲冲地起身走了。

　　纪疏白看着他那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静默了几秒。

　　他伸出手，慢慢抚平桌上那张被拍皱的纸。他的指尖在纸张的折痕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拿起笔，在那张纸的顶端，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标题：《江驰同学理科薄弱知识点排查及补救计划（一）》。

　　他的字迹清隽有力，一如他这个人，理性，冷静，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只是无人看见，他垂下眼睫时，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