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光源与风景＊沐浴阳光的胆小鬼》月云岫生

9、第九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第九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夜晚华灯初上，漫无目的地独自度过了半日闲暇时光的迟抒走在回家的路上，抬头只看到漫天飘洒的飞雪与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陌路人。
　　迟抒看着他们的身影，莫名想到了此前在游乐场的所见所闻。
　　一时之间仿佛那些欢声和笑语仍然回荡在耳旁，那一幕幕温馨美好的情景也仍然浮现于眼前，可是那些画面都是只属于别人的温暖亲情。
　　只有此刻的飞雪才是她触手可及的。
　　也只有此时落于指尖的丝丝冰凉才是她真正能够感受到的。

　　这种感觉让她既畅快又失落，待回神时才发觉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有路灯的一边，仿佛是要让灯光和自己为伴。
　　她犹自低着头慢慢行走着，路过某处的层层台阶时，移动目光掠过面板上的“灯光钢琴键”，忽然觉得它们就是独属于这个城市夜间的浪漫笙歌。
　　只闻一声轻浅的鸣笛声传入这寂静的夜色，便见一辆宾利飞驰出现在迟抒的视野中，车身的鲁西荣红色调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夜里显得极具辨识度。
　　这辆车是封父专程定制送给封忆尘的十八岁的成人礼兼升学礼，而这车身的定制色调也是因为承载着封父过往的一些珍贵回忆才专门作为那次送他的礼物。
　　并与之一同赠送的还有很早之前就已准备的一处通过合法审批程序建造的价值一百一十八亿的中式园林——“青云庄园”。当时那个生日宴会就是在那处庄园中举行。更以封忆尘的个人名义面向教、科、医等多个领域捐赠了十八亿元。
　　然而那次的生日宴，迟抒甚至没有途径收到封忆尘的邀约简讯。
　　迟抒停步驻足，看见那车灯与道路两旁绿化带上作为装饰的灯笼与满树灯串遥相辉映，车上的人早已按下车窗，现下正坐在驾驶位上朝着她的方向望过来。
　　此时此刻的情景，她只觉恰是诗中所谓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似乎也唯有这样的句子才足以表达眼下这种独特的意境和感觉了。
　　她提步朝着车旁边走去，随即便见封忆尘已从驾驶座倾身探过来和她打招呼：
　　“好巧啊，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正准备回家。”迟抒温声回应。
　　“上车吧，我送你。”
　　迟抒正准备婉拒，便听封忆尘仍温和地又道：“不用觉得会麻烦我，我刚好也有事和你说，但这里不方便停车，先上车再说吧。”
　　这样倒是让迟抒不好再拒绝了，于是她也就不再多言，抬手凭借感觉拍了拍白色礼帽上以及同色系毛领刺绣棉服上还未融化的碎雪，而后才坐进车内。
　　车上的空调温度适宜，瞬间驱散了风雪侵袭的一身寒气，令人倍觉舒适。
　　迟抒将羊绒手套摘下来拢在腿上，温热的手心捂了捂脸颊的凉意转头询问他道：“你刚才是要和我说什么事情啊？”
　　“……”封忆尘不禁心下一顿。
　　听迟抒直接询问这个问题，他仍突兀地静默了片晌，在这样的时间以及地点竟然能够看到她的喜悦心情让他甚至还来不及去找寻任何的理由和借口，只不过是本能驱使地想和她有更多交集可以多待一会儿，所以他现在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出一句：
　　“方便先说一下你家现在的位置在哪里么，我开个导航。”
　　迟抒于是报了一个地址给他搜索。
　　看到导航中的那个位置距离之前的公寓还有些远，封忆尘貌似不经意地谈及另一个话题：
　　“是高中毕业之后搬过去的吗？那之前学校旁边那处公寓还有没有在住？”
　　“也不全是，可这情况说起来会有点复杂。目前倒是完全住在这边了，至于那处公寓现在只是偶尔去学校时才会住在那儿。”
　　迟抒如实回答，又想到刚才他说要开导航时的问题，因此有些疑惑地询问：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呢？我们当时不是还没来得及说这个么。”
　　封忆尘把在方向盘上的拇指轻微地摩挲了两下，目视前方的路况轻声回：
　　“因为，在毕业之后我又回过几次学校，想着有没有可能会偶然遇到你，但直至‘优秀毕业生’榜单的公示时间结束，我都没看到你来。”

　　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随着这些话涌上心头，迟抒兀自沉默了半晌才找回声音：
　　“当时太过匆忙了。那个时候我甚至没有机会和任何一个人说，不知道你也在等着我的消息，更没想到你会回学校，毕竟你当时就要跟着叔叔们实地学习了。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本想和你分享的，可是……我也无能为力且无可奈何。”
　　闻言，封忆尘侧头看了沉思中的迟抒一眼，忽而就觉得有些事情再深谈下去只会引起更多令人不快的回忆，随即宽慰道：
　　“都过去了，别多想。当时在榜单上看到你名字和相应讯息的时候，我已经确定我们会在同一所学校，所幸现在至少这些都已经实现了，所以那些不开心的记忆就试着将它们慢慢放下吧。”
　　迟抒轻声应了一声，看着落在挡风玻璃上的点点雪花，莫名感到有些释然，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封忆尘，才发觉他今天穿的是一身得体且板正的西装革履，形态依然颇为清朗俊逸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成熟韵味。
　　片刻后，她才询问道：
　　“你今天是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封忆尘不知为何轻笑了一声，复又侧头看了看她后温声回应：
　　“今天因为家中长辈们的授意，只身到一个商界老前辈家中拜见以及应酬，不久之前才结束，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竟就遇到了你。所以你呢，今天这个节日，刚才是从哪儿回来么？”
　　迟抒的眸光暗了一瞬，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陈述她这平常的一天：
　　“今天一个人闲逛了许多地方，刚从游乐场出来不久，准备赏着雪走回家。”
　　这话语寻常，日程也寻常，可封忆尘还是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沮丧，思量少顷后询问她：
　　“你现在有时间么？如果不着急回家的话，我们一起去个地方逛逛吧。”
　　迟抒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他道：“……好”
　　这倒是让封忆尘愣了片刻：“你怎么都不问我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这句话貌似有些微妙，因而迟抒又紧接着补了一句：“反正闲着也无事。”
　　封忆尘闻言唇角轻轻上扬，并未言语。

　　车在不久之后抵达了一处灯火绚烂、人流如潮的公园。
　　夜色早已漫过城市的天际线，可是这一角的公园里，四处的花灯已经无声地将这个元宵节的夜晚晕染成一片暖黄的温馨。
　　公园门口“元宵灯会”的红色拱门两侧，生肖灯组与巨型荷花灯对称转动，与其下络绎不绝的人群，呈现出这个夜晚热闹非凡的景象。
　　这个场景画面有些出乎迟抒的意料，双眸也因为这片灯火闪烁着点点亮光，转头看向目前已经将车停好正取过毛呢大衣准备穿上的封忆尘，她觉得今天这些际遇颇有些令她惊奇，她甚而觉得有些欣喜：
　　“我今天在游乐场的时候就听说今天这里会有灯会，原来你说的地方竟也是这里？”
　　封忆尘侧头回望过去，便看到了她眼中难掩的喜悦之色，也同时被她感染着漾开了嘴角的笑意：
　　“对，走吧，一起去逛一逛。”

　　沿湖的步道上，悬挂着一排排的走马灯，灯面里的‘嫦娥奔月、玉兔捣药、蟾宫折桂、年年有鱼’等诸多图样在光影之间流转。
　　他们俩缓行参观了公园广场的各个区域过后，氛围使然地来到了人来人往、极其热闹的灯谜区。
　　一排排的红色纸条垂坠于松枝上，人们站在纷繁的谜面中，或凑在一起琢磨、或翻找手机查线索、或举着谜底兑换奖品……
　　看到大家对着灯谜乐此不疲，封忆尘转头征询迟抒的意见：
　　“你想不想猜一个？”
　　本着国人一贯‘来都来了’的原则，迟抒没有拒绝享受这片刻的思维狂欢，半点不扫兴地道：
　　“可以，那就一起看看吧。”
　　然则他们也未料到这些谜面竟然设置得极为新颖有创意，由此，既然得了趣，自然而然地就猜了不止一个谜题、解了不止一个谜底。

　　……雪絮慢悠悠地从夜空落下来，沿着树梢的红灯笼、顺着灯穗轻轻悄悄地融入地面人群里的温热气息中……
　　时间也随着光影消融在茫茫雪景的各个角落……
　　两人在猜了灯谜后便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闲适地穿行游走在公园各个景观的各式花灯光影中，已然在不经意间成了这雪景中的一处墨色。

　　在小吃店歇脚的时候，两人坐在外景暖棚里，能看到雪落在结冰的湖面上，也能听到着不远处传来的笑语欢声。
　　掀目望去，只觉整个公园都浸透在一派温馨祥和的气象之中，就连漫天风雪都仿若被裹藏进了这个元宵节的暖意与温情里。
　　迟抒看向面前冒着一缕缕热气的红豆沙馅汤圆以及三款招牌特色甜食小吃，她舀起一粒汤圆浅尝，忽然感觉自己也被浸入了甜蜜的漩涡。
　　恍然察觉这个元宵节总算是还不错，甚至给了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宽慰——
　　她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试图跻身于来自别人的热闹当中，让自己可以感受到些微的温暖和快乐，可在时间的流逝与催促下她仍旧不得不走出这热闹的人群，然而现在有一个人在她始料未及之时出现在她眼前，并且温和友好地又邀她重新走近人间的欢闹美好，况且这个人还是她在暗自喜欢的人。
　　面对此情此景，要让她如何不动容呢！
　　她几乎觉得这碗中漂浮的热气要浸润她的眼眸，眨了眨眼让面前的物什重新变得清晰，复又抬头看着餐桌对面的封忆尘，似倾诉又似随意地缓缓说道：
　　“我今天去逛游乐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置身于喧闹欢欣的氛围时，竟然也会变成徒增烦恼。可此时我也在这样的氛围当中，然而感觉却全然不同。很感谢你今天带我来到这儿。”
　　甫一听到她这样说，封忆尘才觉察到她当前状态的不同，端量着她的神色，片刻后才回应道：
　　“和我不用客气。如果今天来这一趟让你觉得开心那也算不虚此行。当然，如果之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你也可以邀……朋友一起。”
　　他如是说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补充：“或者直接和我说也可以。”
　　知道他此言实属发自内心，迟抒也难免有所感动：
　　“其实，这之前我原本还有些忐忑，担心如果心情不好的话，会不会同样也给别人带去负面情绪，想着独自一人待会儿或许更好些，却没想到会偶然遇到你，谢谢你的陪伴，我现在也是真的感到很开心，所以，真的很感谢。”
　　封忆尘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温言开解：
　　“开心就是好事。但你这么客气地感谢我，倒显得我完全没有因此行受益，你大概还不知道，今天能和你一起度过这个元宵节，当面和你说‘元宵节快乐’，我也感到非常开心，所以也算是一次公平的双向回馈，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闻言，迟抒婉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他的好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两人一同慢慢品尝那象征团圆的甜点，任凭热气氤氲在这个寒冬的雪夜。

　　时间就在这样温暖的气氛之中悠悠流转。

　　走出暖棚的时候，雪仍在簌簌飘落，轻轻地浮在每个行人的肩头与身旁，却没有人急着赶路离开。
　　一幕幕温馨的画面让这风雪夜都似乎暖了几分。

　　迟抒忽而觉得这大约是她在这么多的年岁里过得最闲逸快乐的一个元宵节——赏了花灯、尝了团圆滋味、有可收藏的纪念品小礼物，还有，和某个人一起在冬夜雪景中漫步的记忆。

　　片片雪花如同揉碎的棉絮，落于地面时仿佛不见一丝痕迹，可那轻柔的触感却已被定格在时间的印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