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光源与风景＊沐浴阳光的胆小鬼》月云岫生

2、第二章 数月前的情书风波

　　第二章 数月前的情书风波

　　在这座尚且陌生的城市里，在这片灰蒙蒙的天空下，那朦胧的远山以及此时萦绕于身边的雨雪寒风，又怎知眼下在风雪中踽踽独行的人，此刻的心中是怎样的大雨滂沱、寒意彻骨——

　　数月前，初次面对那个递情书的少年时，迟抒尚且能够理性地思考措辞。
　　而今天，面对封忆尘已然意味不同的温情话语，她竟然只剩下慌乱无措。

　　只不知是因为那场风波当中的“回旋镖”刺痛她，从而令她产生应激反应，还是……仅仅因为今天表白的人是封忆尘。

　　愣怔恍惚间，迟抒不由自主地又陷入了那不堪回首的记忆漩涡——
　　***
　　高中三年，因为她和封忆尘是文科同班，又“恰好”都是校广播站的组员，所以平常的接触自然也比其他人要更多些。
　　迟抒原本只觉得，就这样平静而又适然地度过高中生涯也还不错。
　　可令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
　　临近高考前那个原本稀松平常的下午，当一个少年来到教室门口，在班长的帮助下邀请她出去时，一切都改变了。
　　迟抒看着面前妥帖保存、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粉色信封，她顿时怔住了。
　　素来能够文思泉涌、口若悬河的她，在这样的时刻，脑袋竟然有一瞬间宕机。
　　本想直接拒绝，可迟抒看着面前的少年如此腼腆却又如此勇敢、将一份心意如此珍而重之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她竟一下子语塞，不知究竟应当如何措辞才能不至于伤害了这纯粹且真诚的心意。
　　然而就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况之间，她却看到了教室里那道熟悉的身影，和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于是迟抒在那一刹那间犹如福至心灵般有了答案。
　　她正欲开口，面前的粉色信封却突然被一道凌冽的手风扯了过去。
　　紧接着便是那严厉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这个小孩儿都没有家教的吗，现在什么时期，这样忙碌的学业，你还有时间在这里递情书？这些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游戏，不仅耽误学习，还影响别人的未来，你一个小孩儿懂什么！”
　　这无比熟悉的语气让迟抒的身心皆是猛然一抖，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喑哑着制止，声音却细如蚊蚋：“妈妈……求您别说了。”
　　但显然这无力的话语，在迟母季瑾一这里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反而令站在迟抒身后的季谨一声音更加严肃地厉声责问对面少年：“叫什么名字？跟我去见班主任找你家长谈谈。”
　　此话一出，迟抒不由自主地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少年越发惨白的面色。
　　终于，她侧身一步鼓起勇气提高了些许声线，可惜也只有在场三人能够耳闻：“妈妈，求您能不能别再说了，他什么也没做，也没影响谁……”
　　惊诧地听到迟抒的反驳，此时原本就声色俱厉的季瑾一变得更加怒不可遏。
　　季瑾一迅速睨了一眼站在旁边低着头的迟抒，紧接着将手中的粉色信封对半撕开：“你都敢跟我狡辩了？要真影响了就晚了！”边说边将那被损毁、被折辱的心意拍在那少年胸口……
　　教室门口的动静，甚至惊动了准备过来上课的老师。
　　看着此时面前糟糕的一切，迟抒只觉得惊惧、无措、难堪接踵而至，刹那间感到无比眩晕，连带着双耳不受控制地再次产生耳鸣——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渐渐离她远去。
　　她感觉自己恍若掉进了那暗无天日的深海里，无法呼吸。身体也犹如那海上被暴风雨侵袭的小船一般摇摇欲坠……
　　而这场闹剧，也被收到消息后急忙赶来的班主任将一众人领到了办公室协商处理。但因为季瑾一是这所国际学校的校董会成员之一，班主任对目前这个情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最终委屈的也只有那个少年了。
　　待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终于得到“妥善解决”之后，迟抒送季瑾一出校门，却受到了又一次警告。
　　季瑾一今天原本是来带迟抒去体检，与班主任说明情况后才来接人，却好巧不巧让她看到了这样的表白现场，只是这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出“儿戏”——幼稚且可笑。
　　这下倒好，被这样的“儿戏”耽误，时间已过，只能另外预约。
　　母女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对面站在校门口。
　　只不同的是——迟抒仍旧低着脑袋；而季瑾一姿态娉婷优雅，与她此时凛冽如冰川的声音十分违和。
　　那语气仍是一如既往地严厉。
　　气息冷峻、锋利、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令迟抒更低了头，只觉难以喘息。
　　迟抒原本只以为季瑾一从来如此，但是她也曾看见过季瑾一在商务聚会场上与别人相谈甚欢、笑意融融的模样。
　　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可偏偏这样的温和，季瑾一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哪怕一点。
　　迟抒从儿时起就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眼下，交代完相应要事的季瑾一已经走到她那辆定制款金属午夜紫与英伦白双拼配色的劳斯莱斯·古思特车身旁，坐上驾驶位之后又缓缓摇下了半面车窗，在临行前又再次警告迟抒。只听闻她的声音极为严肃地道出一句：
　　“不要让我再碰到什么幼稚可笑的行为，更加不要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否则我只能让你直接出国了，同样也不会考虑你能不能适应。”
　　而除此告诫之外，仍旧是连一句温和一点的关心也没有……
　　迟抒目送着那辆车逐渐行远后，几乎是拖着疲倦且沉重的脚步、心神恍惚地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却差一点儿迎面撞上正低头看着她的封忆尘。
　　迟抒分不清那道目光里是关切、是心焦，还是其它。就如同刚才在教室里的时候，那匆忙瞥见的一眼也让她未能分辨出其中的复杂神色。
　　只是她突然很想哭，于是，眼泪就像收到指令一般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泪眼朦胧间，模糊不清地看到面前的封忆尘似乎向她靠近，又似乎伸出了手，可是最终什么也没做。
　　他仅仅是温和地轻声询问：“要不要先去亭子里坐一会儿？缓一缓心情？”那声音轻柔得唯恐再次吓到她。
　　这一刻的迟抒心里很感激他的好意，却只能泪眼婆娑地、无声地点了点头。
　　是以，两人就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安静地坐着。
　　封忆尘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心地呵护着迟抒的自尊心，沉默着给她递了一张又一张纸巾，静默地听着她的哭声由难以抑制逐渐转为低微啜泣……
　　及至一道清脆悠长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难言的压抑氛围，也同时惊动了一直沉浸在伤心难过之中的人儿。
　　迟抒从蜷缩的臂弯和膝盖间抬起头，面容上仍有未被擦干的潮湿泪痕。
　　只是无目的地转过脑袋看了看周围，似乎还未能回神思考。
　　封忆尘的目光转而落在迟抒红红的双眼，之后移到了她因为压迫而有些微红印迹的额头，思量片刻，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帮她捋顺额间那略显凌乱的几缕碎发，而后仍温和地开口询问道：“好些了吗？”
　　迟抒点点头。
　　于是封忆尘又问：“那现在回去上课，好不好？”
　　迟抒又点点头。
　　模样十分可爱，让封忆尘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两人一同往教室走去。
　　但在路过垃圾桶旁时，封忆尘从迟抒手中轻轻拿过那些被她哭湿了、捏皱了的纸巾，连同刚才两次擦拭椅子的纸巾一起，快步过去扔掉又快步回到她的身边。
　　教室里的每一个同学一如既往地被笼罩在书山题海的重压与忙碌之中，一如那场闹剧仿佛不曾发生过。
　　迟抒在这样的阴霾之下，忽然之间感到莫名地庆幸——
　　因为，只要坐在这里，她仍然可以心无旁骛地沉浸于题海战术，把那些惊惶无措统统抛到脑后；只要坐在这里，她就只是一个学生、她也只是她自己。
　　然而，迟抒也知道，有什么东西已不同以往了……

　　故此，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即便迟抒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封忆尘的别样情愫，她也再不敢将它吐露半分，唯恐这样的风波再次上演。

　　而且，即便只是想到如果经历这些无端指责的人是封忆尘，迟抒甚至都不敢想自己会因此有多难过。
　　所以没有如果，她不会让这样的如果产生，她不会让封忆尘因她而陷入泥淖，她只想看封忆尘明亮皎洁、纤尘不染。
　　因此，她只将自己的心意慎之又慎地藏起来，不让别人窥探出分毫……

　　以至于，她和封忆尘原本早就已相识，但直至封忆尘同她表白的今天，她也唯有将自己的心意关进心门。却也同时作用在——把封忆尘的心意阻挡于门外。

　　也以至于，她好不容易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却在此时又陷入了更深的阵痛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