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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五个字,掷地有声,在浸满血腥气的晨曦中荡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萧景湛看着我,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燎原的火光吞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战场统帅的锐利与果决。
      “阿古拉,”
      他转向那北漠汉子,语速快而清晰。
      “清理痕迹,尸体拖去流沙区。俘虏……”
      他瞥了一眼那个面如土色的小头目,眼神冰冷,“处理掉,问不出更多了。”
      阿古拉干脆应下,挥手让手下行动。
      很快,尸体被拖走,血迹被沙土掩盖,除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腥味,仿佛刚才那场厮杀从未发生。
      “我们需要身份,需要混进那支商队。”
      萧景湛扯下手臂上渗血的布条,动作利落地重新包扎,眉头因疼痛微蹙,手上却稳如磐石。
      “阿古拉,□□大人能否安排?”
      阿古拉点头:“商队是三日后从白水城出发,由几个大部落联合组成,前往王庭进献秋贡。
      □□大人的人可以安排两位冒充我们部落的商人,身份文牒没问题。只是……”
      他迟疑地看了看我和萧景湛,“二位这南朝人的样貌气质,恐怕容易惹眼。”
      这确实是难题。
      萧景湛即便穿着北漠衣袍,那股久居人上的冷厉气质也难以完全遮掩。
      我更不用说,常年书卷气,与常年风吹日晒的商旅截然不同。
      萧景湛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我脸上,忽然道:“有办法。”
      他转向阿古拉,“去找两身最普通、最破旧的牧民袍子,再弄些赭石粉和羊油来。越快越好。”
      阿古拉虽不解,但仍立刻派人去办。
      不过半个时辰,东西备齐。
      萧景湛拿起赭石粉,混合着黏腻的羊油,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脸上、脖颈、手臂上涂抹。
      原本略显苍白的肤色很快变得暗沉粗糙,像是常年经受风沙侵蚀。
      他又用炭笔加深了眉骨的轮廓,甚至在我惊愕的注视下,用匕首将自己原本整齐的鬓发割得参差不齐,配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整个人瞬间多了几分落魄悍勇的匪气。
      “该你了。”他弄完自己,看向我,眼神不容置疑。
      我看着他近乎自虐的易容,心头发紧,但也知道这是必要之举。
      学着他的样子,我将赭石和羊油的混合物涂满暴露的皮肤,又被他用炭笔在眼角、嘴角画上几道粗糙的皱纹,头发弄乱,再扣上一顶脏兮兮的皮帽,压低帽檐。
      对着一处小水洼照了照,水影里是个面色蜡黄、带着些病容的北漠少年,唯有一双眼睛,还残留着些许原本的清亮,但也刻意被我垂下眼帘遮掩了大半。
      “眼神收着点,”萧景湛抬手,用粗粝的指腹抹过我眼角,将那点不协调的清明也揉进刻意营造的疲惫里。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侄子,叫巴图,从小体弱,不太爱说话。我是你叔叔,叫哈尔巴拉,是个脾气不太好的老行商。”
      他连名字和背景都瞬间编造妥当。
      哈尔巴拉,北漠语意为“黑虎”,倒也符合他此刻的形象。
      阿古拉看着改头换面的我们,啧啧称奇:“像!真像!只要不开口,绝对认不出来!”
      三日后,白水城外。
      庞大的商队集结,驼铃叮当,人声鼎沸。
      数百峰骆驼和马匹载着皮毛、药材、玉石等货物,蜿蜒如长蛇。
      各部落的商人、护卫、脚夫混杂一处,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的膻味、尘土的干燥和一种远行前的躁动。
      我和萧景湛,不,现在是巴图和哈尔巴拉,混在□□部落的小队伍里。
      穿着打补丁的袍子,牵着两匹瘦骨嶙峋的老马,马背上驮着些不起眼的皮货,看起来寒酸至极。
      阿古拉作为部落小头领,上前与商队总管交涉,递上伪造的文牒。
      那总管是个精明的中年北漠人,扫了我们一眼,目光在萧景湛脸上那道疤停留片刻,又看了看我“病恹恹”的样子,没多问,挥挥手让我们并入队伍末尾。
      在这种大型商队里,像我们这样的小角色,多一个少一个无人在意。
      商队启程,缓缓向北,踏入茫茫戈壁。
      白天赶路是枯燥而艰辛的。
      烈日灼烤,风沙扑面。我学着其他牧民的样子,用头巾包裹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活动和交谈。
      萧景湛则扮演着沉默寡言、脾气暴躁的“哈尔巴拉”,偶尔用生硬的北漠语呵斥我动作慢,或是与其他商人为了些许水源、草料发生小小的口角,将角色演绎得天衣无缝。
      但我知道,他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如同最敏锐的鹰隼,时刻观察着商队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处动静。
      他在寻找乌恩其的踪迹,也在警惕可能存在的危险。
      夜晚宿营时,我们挤在小小的帐篷里,分享着干硬的肉干和浑浊的奶酒。
      他会借着篝火的微光,用指尖在沙地上画出简略的路线图,或是用极低的声音,告诉我他白天观察到的可疑人物——那个总是独自待在角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师
      那几个看似属于不同部落、却偶尔用隐秘手势交流的护卫……
      “乌恩其擅长易容,心思缜密,他若在商队中,必定伪装得极好。”
      萧景湛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我耳畔
      “但他有个习惯,右手小指曾在一次意外中折断过半截,虽经接续,细微动作仍与常人有异。留意那些总是将右手缩在袖中,或用左手做事的人。”
      我默默记下,心中愈发警惕。
      这商队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不知藏着多少双眼睛。
      连续数日,我们随着商队跋涉,穿越戈壁,翻越沙丘
      我的皮肤被晒得发烫蜕皮,嘴唇干裂出血,身体疲惫不堪,但精神却高度紧绷。
      每一次与其他商队的擦肩而过,每一次宿营时的篝火聚会,我都暗中留意,搜寻着那个可能的“半截小指”。
      直到第五日黄昏,商队在一处有水源的绿洲旁宿营。
      人困马乏,气氛却比往日热闹了些。
      几个部落的商人围坐在一起,交换着沿途见闻和王庭逸事。
      我捧着破木碗,小口啜饮着分到的清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
      突然,我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一个正在给骆驼喂水的老人身上。
      他穿着普通牧民的旧袍子,佝偻着背,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看起来毫不起眼。
      他正用左手拿着水囊,小心翼翼地倒水。而他的右手,似乎是无意识地垂在身侧,但袖口处,隐约可见小指的部位,包裹着一层不太明显的、颜色略深的布条。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半截小指!包裹的右手!
      我强压下激动,用胳膊肘极轻地碰了碰身边的萧景湛,眼神示意那个方向。
      萧景湛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瞳孔微微收缩。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啃着肉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知道,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
      夜幕降临,绿洲燃起无数篝火。
      那个“老人”独自坐在远离人群的一小堆火旁,默默吃着东西,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孤寂。
      萧景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对我粗声粗气道:“巴图,去捡点柴火来,这点不够烧了。”
      他指了指靠近那“老人”方向的一小片胡杨林。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制造一个接近的机会。
      我应了一声,低着头,朝胡杨林走去。
      经过那“老人”身边时,我故意脚下一绊,“哎哟”一声,踉跄着朝他那边倒去,手中的破木碗也脱手飞出。
      “老人”反应极快地侧身避开,同时下意识伸出了右手想要扶我——那是一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而右手小指,果然短了一截,末端包裹着布条!
      电光火石间,我与他对视了一眼。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形容的惊悸与警惕!
      我慌忙站稳,用生硬的北漠语连连道歉:“对不住,老丈,对不住!”
      他迅速收回手,缩回袖中,恢复了那副麻木迟钝的样子,摆了摆手,用沙哑的声音道:“没事,孩子,小心点。”
      我捡起木碗,快步走进胡杨林的阴影里,心脏狂跳不止。
      是他!
      乌恩其!
      我们找到了!
      片刻后,我抱着一小捆枯枝回来。
      萧景湛接过柴火,添入火堆,火光跳跃,映着他易容后显得粗犷的脸。
      他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乌恩其的方向,然后对我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夜渐深,商队逐渐安静下来。
      我和萧景湛靠坐在帐篷外,看似在守夜,实则全神贯注地监视着乌恩其的动向。
      他依旧独自坐在那里,像一尊石雕,许久未曾动弹。
      后半夜,气温骤降。
      大部分人都已钻入睡袋或帐篷。
      乌恩其也终于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向不远处一个简陋的小帐篷。
      就在他掀开帐篷帘布,即将进去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的阴影中窜出,直扑乌恩其的帐篷!
      手中兵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是灭口的杀手!
      他们竟然也潜藏在商队中,而且选择在此时动手!
      “动手!”萧景湛低喝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暴起!我也立刻拔出藏在袍子下的短剑,紧随其后!
      我们必须保住乌恩其
      绿洲的宁静被瞬间打破
      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那几名杀手显然都是好手,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萧景湛虽然伤未痊愈,但身手依旧凌厉无比,短刃翻飞,瞬间拦下两人。
      我则对上另一人,凭借灵活的身法和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勉强支撑。
      乌恩其的帐篷被刀锋划破,他狼狈地滚了出来,手中竟也握着一把匕首,眼神惊骇而绝望。
      “乌恩其!跟我们走!”萧景湛格开对手的一刀,朝他吼道。
      乌恩其看着混战的我们和杀手,脸上闪过剧烈的挣扎。
      就在这时,商队彻底被惊动
      护卫们的呼喝声、驼马的惊嘶声、女人的尖叫声响彻夜空
      无数火把亮起,将这片绿洲照得如同白昼
      “怎么回事?!”
      “有沙匪!”
      混乱中,谁也分不清敌我。萧景湛趁机一把抓住乌恩其的手臂,厉声道:“想活命,就信我!”
      乌恩其看着萧景湛易容后依旧锐利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些不死不休的杀手,终于一咬牙,点了点头。
      “走!”萧景湛拉着乌恩其,我断后,三人趁着巨大的混乱,撞开几个挡路的商人,朝着绿洲外漆黑的戈壁深处亡命奔去!
      身后,杀手紧追不舍,商队护卫的呼喝声和脚步声也混杂其中。
      我们必须在这片黑暗和混乱中,杀出一条生路!
      月光冰冷,戈壁无垠。逃亡的路上,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但我知道,抓住乌恩其,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现在才拉开序幕。
      而萧景湛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那力道,仿佛永远不会松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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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完结撒花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