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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两小无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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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声枪响利落得像劈开空气,三名武装仿生人应声倒地——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嵌进要害,没有半分犹豫。
“什么人?!”带头巡逻的男人猛地转身,漆黑的枪口对准巷子深处的阴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的名字是奈莉?埃文沃斯。”
话音落下,一道高挑的身影从阴影中缓步走出。当她走动时,亚麻色的长卷发随着她的步伐如流金般波动,在微弱的光线下漾开优雅的弧度。
喽啰望着这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手指僵硬地扣在扳机上,却怎么也无法发力。
该死,怎么扣不动。
奈莉似乎并不在意对准自己的枪口,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仿佛是从她自身的影子里钻出来一般,一个身材高大、肤色深邃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显现。他如同鬼魅,一步便跨到那个动弹不得的喽啰面前。
喽啰只觉得领口一紧,一封盖着猩红火漆印章的信函被塞了进去。
“告诉你的主子,”奈依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却裹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生命花园’已经握了你们非法倒卖专利药品的全部证据。不想让公司logo明天挂在联邦新闻头条,就把信给他看。”
……
中心区的夜晚从不用星光点缀自己。
摩天楼的玻璃幕墙吞掉月光,泼洒下成片冰冷的光泽;悬浮车流无声滑过空中航道,尾灯在潮湿空气里拖出猩红与钴蓝的光带;巨型全息广告牌上的模特面无表情地换着姿势,街道上的行人缩成模糊色块,匆匆融进人流。
而在这片人造光海的顶端,顶层餐厅的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流光溢彩都成了背景板。奈莉·埃文沃斯坐在靠窗的位置,纯白丝质睡裙的裙摆垂落在地毯上,与周遭西装革履的宾客格格不入,却偏生透出种凌驾于一切的松弛。她优雅地切开盘中粉嫩的牛排,银质餐刀与瓷盘碰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你迟到了。”她说,甚至没有抬眼,声音轻柔得像在自言自语,“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银质的叉子插进刚切割下来的,粉红色的肉。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她持刀的右手:"你的手用起刀叉倒是很流利。"
奈莉的刀尖微微一顿,随即绽开一个更深的笑容:"老东西,你似乎搞错了现在的状况。"她轻轻抬手示意,男人面前立即展开一道全息投影——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浮动在空气中,每一条都标着清晰的时间与金额。“需要我提醒你吗?这些文件,足够让你的公司明天铺满所有媒体头条。”
她终于抬起眼,瞳孔里倒映着投影的冷光:"当然,如果你更喜欢联邦监狱的伙食,我也可以成全你。"
“哈哈哈,小孩,你以为你把这些给我看了之后,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吗?”男人放肆的笑着,满不在乎的样子。一个埃文沃斯家的小丫头,还能闹出来什么名堂不成。
“哦?”奈莉晃了晃手腕,鲜红的液体在杯中荡漾。“那我倒是拭目以待呢。”
中心区最高档的红宝石餐厅,此刻静的可怕。
先前低回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唯有复古留声机流淌出的轻音乐,不合时宜地兀自婉转,更衬得空气凝滞。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从四周冒出来,齐齐对准奈莉和她身旁的黎夜。
满屋都是男人的爪牙,只要对面的男人一声令下,无数的枪弹就会无情的贯穿奈依孱弱的身躯,把她打成瘪了的气球。
男人的得意几乎溢出眼眶,然而,一丝突兀的温热感却从他鼻腔传来。
?
正如我们之前说过的,奈莉从不惧怕枪炮。
她可是 A 级向导,觉醒者中的顶尖存在。
仅是一缕释放的精神威压,便就足以让在场每一个持枪者膝盖发软、意志崩塌,随后精神陷入狂乱,人也纷纷笔直的栽倒在地上。此刻,面前的男人才切实的慌乱了,甚至顾不得擦掉流到唇边的鲜红。
“你,你到底是什么——”
他的质问卡在喉咙里,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他看见了,真切地“看”见了端坐于他面前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质问卡在喉咙里。他的视线突然变了——他“看”见了奈莉的精神体:一头雄踞于精神图景之上的金毛雄狮。鬃毛如熔金般铺展,兽瞳里凝着烈日般的威严,仅一个凝视,他的反抗意志就像碎玻璃般裂开。紧接着,一股气息裹住了他的感官:混着新鲜草叶的清冽、新翻泥土的湿润,还有烈日烤过草原的灼热——那是不容侵犯的气息。
他知道,那是草原的气息。
“如你所见,”奈莉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示意黎夜继续下一步动作。“我是奈莉·埃文沃斯,圣所 A 级向导,埃文沃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呢?——我们不是旧相识么。”
奈莉五岁那年,放学途中被一伙人掳走。在那个阴暗的仓库里,为首的男子当着她的面,亲自用砍刀斩下了她的右臂。如今她十八岁,以埃文沃斯家族如今的权势,清除一两只老鼠本不需她亲自出手。但有些仇,必须亲手了结——这是她送给自己的成年礼。
黎夜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枪递给奈莉,自己则从她身后贴近,胸膛几乎贴着她的背脊。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她握枪的手,稳稳地包住,引导着她瞄准。
第一枪,后坐力让奈莉肩头一颤,子弹偏离目标,击碎了墙上的装饰画。
男人害怕的从座位跌落在地上,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就在他试图撑起身子的瞬间,暗红的血先是从他浑浊的眼睛、齿缝间渗出,随即鼻腔和耳道也涌出热流,顷刻间,男人变成了一个失控的血色喷泉。
黎夜没有松开,反而将她的手抓得更紧,指节泛白。
他带着她,再次扣动扳机。
……
说实在的。
奈莉将额头靠在车窗上,车窗玻璃因皮肤的温差泛出一圈水雾。她轻轻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光是出门这一小会儿,她就已经累了,想回去了。
车驶出中心区,悬浮车流的光带渐渐淡去。埃文沃斯宅邸的尖顶从树林间冒出来,中世纪古堡式的石墙爬着暗绿的常春藤,虽有些陈旧,却在夜色里透着安稳的暖意。
“快到家了,小姐。”黎夜提醒她,将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奈依身上。“晚上冷了,别被冻到。”
“嗯。”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坐车,一路颠簸过来、奈依自打下车后就昏昏沉沉的。她跟在黎夜身后,家人在家门口等着她。
姥姥身材矮小,但很富态,给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脸上流露着一副善良温和的表情。很难把她和埃文沃斯家族家主的形象联系起来,
但她的确是个伟大的女性,就是这样一位看似寻常的老人,独自将奈依的母亲抚养成人,又在女儿早逝后亲手带大了奈依。当丈夫离世后,她更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埃文沃斯家族的重担。
埃文沃斯家刚结束一场欢迎会——奈依的哥哥梅尔回来了,说是欢迎会更类似于联谊会,把达官显贵的子女聚在一起,为梅尔挑选适宜的结婚对象。梅尔是埃文沃斯家的长子,更是奈莉最为依赖的哥哥。
此刻,梅尔正捧着一束花,和姥姥一同站在门口迎接她。
那捧花在他怀中绽开,浅粉、桃粉的蔷薇层层叠叠,和粉白相间的洋牡丹缠绵在一起,细碎的蓝紫小花与嫩绿蕨草点缀其间,每一朵都似在轻声诉说着温柔。
蔷薇花是奈莉最喜欢的花。
就像小时候的奈莉最喜欢宅邸的花园一样:那时花园里齐聚了内陆外邦,各色各异的蔷薇,细心的园丁照顾着这些瑰宝,更体贴的拔除了蔷薇花茎上的刺,为了年幼的小姐采摘他们时不必担心被划伤。当时这对兄妹,不管做什么总是形影不离。梅尔在读书,奈莉会无忧烂漫的哼唱着歌谣。
“梅尔哥哥,好久不见,奈莉好想你啊。”
少女娇软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眷恋,像只归巢的雏鸟般扑向兄长。面对妹妹毫不掩饰的亲昵,梅尔冷峻的眉眼也不由柔和下来,抬手轻轻抚过她亚麻色的发丝。
"哥哥也想你了。"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去上课?公司的事处理得如何?"
"今天就快忙完啦,明天就回学校。"奈莉欣喜地接过兄长递来的那束蔷薇,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我们家的奈莉,真是长大了。"姥姥站在一旁,眼角的皱纹因笑意而又深了几分。
黎夜静默地立于他们身后,如同一个忠诚的影子。他看着这兄妹团聚令人感动的一幕。
说实在的,他有点饿了。
后来奈莉挽着梅尔往屋里走,姥姥说要为明天的会议养神,先一步回房。她本想多跟哥哥说些话,可梅尔提了明天的学术会议,她也记着要返校,几句关心便浅淡收尾,兄妹各自回了房间。
床头的相框里,年少的她和梅尔笑得灿烂。奈莉指尖拂过玻璃,记忆突然翻涌——在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中,哥哥是英勇的骑士,而奈莉是美丽的公主,公主被坏人囚禁在邪恶的城堡里。救出公主后,骑士将成为王子殿下。
——真厉害呀——骑士会变成王子吗?
——不管是骑士殿下,还是王子殿下,都得是最勇敢、最厉害的人才能当哦。
——所以呀、所以呀!只有哥哥才行!除了哥哥,谁都不能当骑士,也不能当王子!
梅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满是欣慰的笑。他有些害羞地弯下腰,指尖还带着点无措,轻轻抬起来,又轻轻蹭过妹妹柔软的头发。
——我知道啦,奈莉就是我的公主殿下呀。我们的小公主,怎么总这么爱撒娇呀……
——那、那哥哥的公主殿下,是不是只有奈莉一个呀?我这样是不是太任性了……哥哥会不会不喜欢奈莉了呀?
——才不会呢。奈莉是我最骄傲的妹妹,是我们埃文沃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更是这世上我最在乎的妹妹——当然,也是我最重要的公主殿下呀。
——奈莉也最喜欢哥哥啦!要一直做哥哥的公主殿下!
回忆里的两小无猜,像浸了蜜的童话,漫进心底时总让人鼻尖发涩又心头发软。可纯真的童年终会落幕,没人能攥住时间的衣角——当年在蔷薇花园树荫下蜷着读童话的稚气少年,如今已长成眉眼清俊的翩翩青年,可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眸里,仍藏着几分孩童般的纯粹,没被岁月磨去分毫。
回忆里的甜还缠在舌尖,窗外的夜色已漫过窗棂,浓得化不开。
奈莉转头时,才发现黎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这样快乐无忧的日子,能永远不变就好了,黎夜,你也这么觉得吧?”
黎夜轻步走到床边,将滑落的厚被往上掖了掖,指尖擦过她微凉的脸颊——像碰着片易碎的薄瓷。他的声音平稳得没一丝波澜,却裹着点不易察觉的软:“正因为快乐的时光太浅,走得太快,往后想起时,才更显珍贵。”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她的声音渐渐轻下去,像被夜色悄悄吸走,最后眼皮一沉,彻底睡熟了,呼吸匀净地落在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