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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肉包子打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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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着也是闲着,来打一下狗吧。
说是狗,其实是个人。一副无害的长相,下垂眼,脾气好,声音也总是低低的,显得格外温顺。别因此就觉得他软弱可欺——他骨架生得极大,站起来逼近一米九,肩宽背阔,古铜色皮肤上的旧伤痕盘踞在手臂与脊背,无声地诉说着某些过往。但这时候的他总是垂着深褐色的眼眸,一副任人揉圆搓扁的样子。
狗是奈依从路边捡来的。说来也巧,越是脏乱的角落,越容易捡到这种"绝世好狗"。
那年冬天,刚满十六岁的奈依正出门为给梅尔哥哥选圣诞礼物。就在那家灯光温暖的礼品店门外,他蜷在寒风里,衣衫褴褛,几乎与堆积的积雪融为一处。
奈依心念一动,亚麻色的发丝在寒风中轻扬。她伸手摸了摸他冻得发红的脸颊,分了半个面包。没想到,就这么被跟上了。
狗一声不响地站起来,保持着一段距离走在她身后,低着头,偶尔偷偷抬起眼瞟她一眼。那眼神湿漉漉的,掺着点胆怯,又藏着说不清的期盼。
他不靠近,也不离开,像个突然多出来的影子。
“喂,”奈依终于忍不住回头,“你想干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紧走两步上前,依旧忐忑地垂着脑袋。可即便这样低着头,他那副过分宽大的骨架依然存在感十足,甚至透出某种危险的压迫感。
“不说话就不准跟着我。”奈依又说。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极其艰难地开口,吞吐地表明想让她收留自己。“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看家……”他越说声音越低,似乎自己也明白这些技能平平无奇。最终,他几乎是嗫嚅着补上了一个词,“……还会铺床。”
奈依当时心想:等等,铺床难道不算家务吗?为什么非要单独强调?……但她的确正缺一个能打理日常的人,于是点了点头。
一开始,奈依并没真想把他当狗。可她很快发现,对他太好、太把他当“人”看,反而会令他手足无措、惶恐不安。他习惯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对指令绝对服从,总是躲起来偷偷吃一点点东西。
他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一日三餐至少三菜一汤,甚至还会精心烤制香喷喷的蛋糕。奈依有一次真心夸他蛋糕上的奶油打发得真好,他却顿时脸色发白,不安地转动着眼珠,嘴唇紧抿,高大的身体不自觉地缩起来,像是随时要挨打一样。
“是……是我太浪费了吗?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请您原谅。”
于是奈依突发奇想:那……打他一下,他会不会反而好受点?
所以这天,她没什么缘由地,抬手打了他一下。
其实不重,更像是一次带着试探的轻拍。而他接受良好,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晃动一下。奈依心里觉得怪怪的,只好没好气地叫他“快滚”。他倒是立刻听话地转身走开,脚步甚至显出几分难以察觉的轻快。
完蛋了。
奈依望着他那副近乎“满意”的背影,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这家伙,恐怕是那种喜欢疼的类型。
本来只是闲着没事,想“训一下狗”而已。
结果莫名其妙,就被迫当上了主人。
这世道,怎么这样。
后来奈依给他取了名字,黎夜。
因为捡到他的时候马上是个黎明,又是个夜晚。
黎夜理所应当的作为奈依的护卫和奈依一起通过了圣所的严苛测试,可喜可贺的是,黎夜展现了不亚于奈依的天赋,这样奈依就能更多的依赖自己这只忠诚的狗了。
夜色渐深,埃文沃斯家宅邸西侧的私人书房内却灯火温明。奈依·埃文沃斯端坐在雕花扶手椅中,亚麻色的长发用蝴蝶结松松半挽,空气刘海下是一双同样颜色的眼眸。面前卷轴正泛着柔和微光。奈依按照惯例在每周五晚上和自己身为首席哨兵的兄长通电话:
“梅尔哥哥,这次的S级任务还顺利吗?”
通讯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混合着些许杂音,仿佛刚从风尘中归来。“中间确实出了些意想不到的意外,”梅尔的声线依旧沉稳从容,却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过,都在可控范围内妥善解决了。”
“真不愧是梅尔哥哥。”奈依轻声回应,语气中毫不掩饰的钦佩。
“倒是你,小奈依,”梅尔自然地转开话题,声音温和却不容错辨其中的关注,“这次的阶段性测验结果如何?如果我没记错,你上次的成绩已是全学年第二,仅次于那个雷打不动的学生会长。”
“依旧如此,难以逾越。”奈依微微颔首,尽管对方并看不见。她端起手边的红茶,语气是一贯的矜持,却也流露出一丝遗憾。
“即便如此,你也迟早会是埃文沃斯家族一名合格的继承人。”梅尔的语气肯定,带着长兄特有的信任与期许。他稍作停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你那个名叫林默的同学,近况如何?”
奈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的笑意:“梅尔哥哥居然还记得她?不过也是,她当年和您也曾是同届。”她稍稍调整了下坐姿,继续道:“她自然依旧是满分,毫无悬念。只是今天听闻,‘塔’那边又为她分配了一位新的向导。”
通讯那端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梅尔听不出情绪的回答:“这样啊。”他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更沉了一些,“你这几天好好学习,注意身体。过几天,哥哥可能会去你们学校一趟。”
奈依的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彩,声音也不自觉轻快了许多:“真的吗!太好了!”
“嗯,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梅尔的语气恢复如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
“那哥哥也早点休息。”奈依乖巧地回应,听着通讯那端率先切断的轻微忙音,才缓缓放下晶石。她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依旧含着笑,眼中却多了几分思索的光芒。
奈依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划过晶石光滑的表面。通话内容依旧围绕着学业、排名,以及那个永远绕不开的该死的林默。兄长似乎对那人格外关注,即便他已毕业多年,身居“首席哨兵”之位,仍记得询问她的动向。奈依端起手边早已备好的花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是看兄长的态度,又实在不像是倾心于她的表现。
“塔又给她派了新的向导……”她低声自语,唇角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这次,又能坚持多久呢?”
书房厚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黎夜安静地立在门外阴影处,如同融入夜色本身的护卫。他并未完全踏入,只是确保自己的身影处于奈依余光可及之处,既是一种无声的守护,也是随时待命的姿态。
身为奈依小姐的狗,黎夜要拥有狗的自觉。
“黎夜。”里面传来呼唤。
“小姐,我在。”他态度依旧卑微,谦训。
“过来。离我近些。”亚麻发色的少女□□他的手腕,视线在黎夜黝黑精壮的身体上下。
“你比我第一次看见时好多了,”这次她一边说,一边用她的修长白皙得手在黎夜身上抚摸着,“你总算长胖了,瘦弱是件危险的事。”慢慢地,奈莉的抚摸变得含蓄起来,变成了阵阵的爱抚。
“……”他只是被动承受着,内心里并没有翻涌着任何的多余的情感。
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在家养动物之中,犬类尤其受到好评。因其忠诚和正直的品质,它们被视为人类最好的朋友——在众多语境下,此类评价无非意味着“面对虐待和遗弃时保持隐忍”
战败的向导没有选择的权利,唯有被押送至监狱区,成为专门用于“安抚”那些在战争中精神彻底崩坏的狂暴哨兵的消耗品。他赤脚踩在特制的地面上,寒意从脚底沿着脊椎扩散至全身。身上单薄的白色囚服因先前的无谓挣扎而凌乱,领口歪斜,露出了右侧肩膀上那枚刚刚烙下、还泛着红肿的编号——
K-173。B-级向导。分配用途:对陷入狂化状态的哨兵进行“安慰治疗”。
官方记录里,那些哨兵被描述为“见到了神”,因与“神”对视而理智崩毁,沦为只知毁灭的野兽。
身后的铁门轰然关闭,锁芯咬死发出尖锐声响,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
昏暗的光线下,他首先看见的是囚室中央那个坐在金属椅上的庞大身影。那是一个哨兵,脖颈上套着抑制环。K-173很清楚,这种制式抑制环对眼前这种程度的狂暴,根本毫无意义。
那男人靠坐在墙边,黑发凌乱地垂落,遮住部分眉眼,他穿着有些破旧的旧式军装,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隐约能看到结实的腹部线条——上面还有几道未完全愈合的伤痕,暗红色的痕迹悄悄没入裤腰。
房间极其昏暗,仅有一盏摇摇欲坠的吊灯投下昏黄的光,像融化的、粘稠的蜜,涂抹在哨兵轮廓分明却布满伤疤的躯体上。
他被锁着。
——或者说,曾经被锁着。
此刻,断裂的金属镣铐仍悬在他的手腕上,边缘残留着被巨力崩开的狰狞裂痕。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旧伤,五指正一根根缓缓收拢,指节摩擦时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抬眼朝K-173看来。凌乱黑发下,那双瞳孔冷得像刀刃,里面翻涌着近乎实质的恨意——那是哨兵对来自敌国的向导所抱有的、刻入骨髓的敌视。
“又送来了一个?”他低笑出声,嗓音沙哑,“这次……是来安抚我,还是来喂饱我?”
“别怕,”他忽又放轻了声音,语调柔和得像是在哄诱,却渗着冰冷的戏谑,“我不吃人。”
他在撒谎。K-173知道他在说谎。
他吃人。
K-173猛地想起刚才押送他进来的军官压低声音的警告:
“K-173,记住,别反抗,绝对不要刺激他。顺从也许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他抬头,正对上那双黑暗中凝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膝盖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没有哨兵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向导——那不是单纯的渴望或暴戾,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暴虐的饥饿。仿佛他是一块即将融化的蜜糖,而对方早已在脑海中将他咀嚼、吞咽了千百回。
在恐惧中,K173看到了他的精神体。
一头巨大无比的黑鬃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