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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乖,摸摸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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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红木门被她猛地推开,门板撞击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破了校长室的宁静。
特里维亚理事长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金色的长卷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身着联邦高级军官的白色制服,镀金的肩章在光影下流转。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默?”面对林默的恶劣态度特里维亚依然保持温和,她们之间的交情让她省去了客套的寒暄。
“那个向导是怎么回事?”林默单刀直入,双手撑在光洁的桌面上,俯身逼近,“我记得我应该和你说过,我以后不需要塔分配任何向导。”
特里维亚轻轻放下手中的钢笔。笔尖在文件上洇开一个墨点,像突然凝固的血。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林默。眼睁睁看着你继续滥用那些小白片,直到某天彻底神游,再也回不来吗?”
林默沉默了。特里维亚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手臂内侧——那里有新添的抑制剂痕迹,尽管她刻意用衣袖遮掩。
“至少该提前和我说一声……”
"听着,林默,"特里维亚站起身,制服上的勋章折射出冷硬的光,"你是罕见的纯血觉醒者。联邦承受不起失去你的代价。"她绕过办公桌,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早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当她在林默面前站定时,身上传来淡淡的松树香气——那是她向导素的味道,让林默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我知道你失去了重要的伴侣,”特里维亚的声音稍微放缓,“七年了,该往前走了。”
林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我不需要替代品。”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嘶哑。
“没有人能替代她,”特里维亚直视她的眼睛,黑眸深不见底。“但这个向导……她很特别。给她一个机会,也算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林默还想反驳,但特里维亚已经将一份薄薄的档案推到她面前。
档案首页的照片上,少女有着焦糖色的软发和含着笑意的栗色眼睛。评级栏上,写着明晃晃的D级。
“特别?”林默冷笑一声,“D级有什么特别的?”
特里维亚的唇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你会发现她的特别之处的,我保证。”
……
走出校长办公室,林默的脚步并未变得轻松。廊外的光线透过高窗落下,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林默的思绪仍被困在门内那场不对等的谈判里。
她根本没有准备好接纳一个新的向导——尤其是现在,尤其是又一个。
更让她难以平息的是那份由来已久的困惑:明明已有那么多失败案例摆在眼前,为什么联邦仍近乎偏执地在每个学年固执地为她匹配新的向导?死亡,疯狂,失控……这些词语如同钉在她档案上的黑色标签,足以吓退绝大多数人。可联邦却仿佛视而不见,年复一年,执意要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到她身边。
就好像她和那些向导,都只是可以不断重置的试验品。
她不想继续这种无用的思考,明明自己连离开这个白噪音包裹的监狱都做不到。
她现在只想回到教室睡一觉。
她拖着步子,几乎是凭本能走到了教室门口。里面很安静,大概同学们都去午休了。她懒得思考,直接推开了门。
预想中空旷的座位旁,却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恰好洒在那个坐在她邻座位置上的少女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
门开的声响惊动了她。少女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随即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
“你好,我是塔分配给你的向导。”女孩抿着嘴,磕绊的继续道“我的名字是允熙。”
林默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着眼前的允熙。
个子不高,身形纤细,穿着圣所里统一发放但显然经过精心熨烫的向导制服,焦糖棕的中长发长到锁骨,发尾微微卷曲。她的眼睛是温柔的栗色。
D级。果然是D级。这副怯懦的样子,完美符合了她对D级向导的所有刻板印象——脆弱、无用、累赘。和劣种无异。
特里维亚竟然说这样的向导特别?
林默只是随便的说,“叫我林默就好。”
允熙似乎很惊讶,因为圣所里的人都说这个留级七年的A级向导是个难以接近的存在,可是见到了本人又觉得她是那么的普通。
一头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流淌出任何多余的情感。
她只是普通地、甚至有些疲惫地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然后没什么声音地趴在了课桌上,将头埋进了臂弯里,只留给允熙一个黑发的后脑勺和单薄的背影。
短暂的沉默后,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打破了寂静:
“我要睡一觉。”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随口一提。
“老师来的话,你要叫我一下。”
“……好。”
允熙轻声应道,声音柔和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二人的对话就如普通的高中女生一样轻松平常。
当林默被一阵轻柔却执着的晃动从睡梦中唤醒时,她的大脑还陷在昏沉的泥沼里。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老师愠怒的脸,而是自己课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面包。
各种口味,各种种类,菠萝包、红豆吐司、肉松卷……琳琅满目,像小型烘焙展。
她茫然地扭过头,对上允熙那双写满了关切和些许忐忑的浅褐色眼睛。
“我看你没吃午饭,”允熙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在贩卖机里每样都买了一个。”她说完,微微抿起嘴。
林默的胃确实空得发慌,抑制剂的副作用过后总是伴随着强烈的饥饿感。她看着这堆五花八门的面包,又看了看允熙那副期待的表情,一时语塞。沉默了几秒,她才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
“……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允熙像是收到了莫大的鼓励,脸上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笑容甜得能沁出蜜来。“啊,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变戏法似的又从身后拿出一瓶饮料,“我还买了牛奶。”
那瓶牛奶又立在她面前,包装纸是极其粉嫩的颜色,上面印着红色的草莓图案、小小的爱心和可爱的蝴蝶结,少女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只剩草莓味的了,”允熙解释道,语气里带上一丝天然的遗憾和坦诚,“因为我把巧克力味的喝掉啦。”
喉咙确实干涩得冒烟。林默没再多说什么,几乎是机械地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就将那瓶甜腻的粉色液体一饮而尽。冰凉的奶液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焦渴。
她晃了晃手里已经空荡荡的瓶子,粉色的包装纸在她指尖显得格外突兀。她把它轻轻放在自己脚边,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太甜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喝纯牛奶。
——那下次就给你带纯牛奶。
“呀,看来你和新同学相处得不错嘛,林默同学。还真是稀奇。”说这话的是姜贤雅。她话音未落,就已自然而然地伸手从林默桌上捞走一个菠萝包,动作流畅得像早已排练多次。“这个就归我消灭啦,不用太感谢我哦。”
“把它放下。”林默冷冷道。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这么多你也吃不完。”
姜贤雅撇撇嘴,仍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说,放下。”
林默重复道,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冷硬。
“切,小气鬼。”
姜贤雅悻悻地把菠萝包往林默身上一扔,嘴角却咧开一个恶劣的弧度。她忽然看向允熙,声音故意扬了起来:
“不过呢,新来的允熙同学,我好心提醒你一句——”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林默:
“我们林默同学以前的那几个可怜的小向导……可是疯的疯,死的死。如果你想在圣所过得舒服点儿,最好现在就开始抱紧她的大腿,求她对你温柔些哦?”
“啊?……”
“你再多说一个字,”林默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人脊背发凉,“我就撕烂你的嘴。”
就在这时,允熙感到腿侧掠过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一只体型庞大、通体漆黑的生物无声无息地现身,龇出森白獠牙,喉间滚动着低吼,直直盯向姜贤雅。
是精神体。
允熙在圣玛利亚孤儿院的旧报纸上读到过这个词。那上面说,只有父母皆为觉醒者的纯血后代,才有可能召唤出完整的精神体。自一百年前哨兵与向导如神赐的礼物般降临这个世界,觉醒者的血脉不断被稀释、混杂和淡化。时至今日,像林默这样能随时随地唤出精神体的人,即便在“塔”中也属罕见,更别说这座只是用于培育年轻雏鸟的圣所。
“……啧。”
姜贤雅自讨没趣地转过身,没再继续挑衅。
“回来吧,巴斯蒂亚。”那通体漆黑的狗化作空气消失在视野中。
“害怕我了吗?”
林默眨了眨眼,歪着头端详允熙的反应,光影在她轮廓清晰的侧脸上投下细微的颤动。她语气很轻,甚至带着一点近乎玩笑的调子,但眼神却没有丝毫偏移。
“放心,我不会吃了你,也不会强求你留下。”她说着,伸手撕开手边一袋虎皮卷蛋糕,动作不紧不慢。她细致地将它掰成小块,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课间零食时间。“那个家伙说的话……基本都是真的。我想,特里维亚从从没告诉你这些,对吧?”
她将一小块虎皮卷递向允熙腿下的阴影中,不久传来咀嚼和吞咽的声音。随后,她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平稳却清晰:
“如果你感到害怕,这是正常的。我可以理解。”
“所以,如果你现在想退出——我会去找特里维亚谈,让她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或者,如果你仍愿意留在圣所,我也可以为你申请更换哨兵。”
林默直直的看着她,平静的说。
“如果你想逃,你就逃吧。”
但允熙只是睁着那双栗色眼睛,轻声问:"那个......我能摸摸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