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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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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疏月手上的笔漂亮地转了个圈,她轻声说道:“……是吗?”
林夕被她温和的声音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般当谢疏月用这种声调说话的时候,都代表她的心情超级不好。
于是林夕光速投降。
她迅速地摆了摆手:“我瞎说的,别当真啊疏月。”
但是谢疏月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她往前伏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拖住下巴,撑着脸,笑吟吟地看向林夕:“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确实有件事瞒着你了。”
看着林夕屏住了呼吸,谢疏月勾了勾嘴角:“上学期最后一节课你没来,忘记你溜去哪玩了。老师后来给我发信息说开学回来一个星期要考一模,叫我顺便给你说一声。我告诉你了,但你当时很明显玩得正开心,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说着,她特地停下来欣赏了一下林夕绝望到发灰的脸色,接着说道:“也就是你刚刚溜去小卖部买零食,他又提了一遍。这次我记得了,又一次提醒了你。 ”
林夕可以说是心如死灰,她转头扫了一眼教室,发现没有几个人在复习,不是在低头玩手机,就是在讲台上玩着多媒体。
于是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你骗我的吧。那她们怎么没有复习呢?这氛围不对吧,这是大考前一周的氛围吗?”
谢疏月笑笑,意味不明地指道:“应该跟你一样,全忘干净了。”
刚刚班主任在提醒她们的时候,教室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谢疏月也就是看着她们脸上绝望的神情,才想起来林夕也许早就忘记了这件事了。
她踢了踢林夕的椅子,懒懒地说道:“还有一周,加油哦。”
林夕羞愤地瞪了她一眼,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带着悲愤的神色翻开了还没补完的练习册。
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哪有什么都没复习就开始考试的,这怎么考??这怎么考?强人所难啊!”
但是紧张仿佛有延迟似的,直到接下来每节课的老师都提了一嘴一模,划考试范围了,大家才开始对一模有点实感。
接下来的一周教室的氛围迅速安静了下来,一模迅速按下了这群躁动的少女。就连谢疏月晚上回到宿舍,俞思洁也没怎么作妖逗她了,只是她写题的姿势实在有点不堪入目,整个人软在了床上。有好好的桌子不坐,非要去床上瘫着。她那没有骨头的软绵绵样子,莫名让谢疏月想起来搬行李进来那天软成一团史莱姆摊在楼梯上的柳杨。
开学后,谢疏月倒是没再碰到过柳杨。因为她们的教室跟谢疏月的教室,刚好在u型楼的对角,一个在顶楼,一个在一楼,实在很难有碰面的机会。如果不是跟俞思洁一个宿舍,谢疏月估计自己这辈子都有可能见不到她。
每天都是重复一样的事情之后,在紧凑的氛围下,时间忽然就开始过得飞快起来。
谢疏月也习惯了在学校的生活,只是还是无法适应学校的伙食,脸色一天比一天差起来,像浮着粉的宣纸,脆得一触就会碎成星星点点。不过在过量的补品和营养液的加持下,她倒是也得过且过起来。
周末的时候,她也会请假回家上一对一的补习班,暂时逃离学校那种微妙的紧张氛围。虽然在家她也没有轻松多少,高薪请来的老师,从早到晚,一个时间段接着轮换一个不同科目的老师,时间同样紧凑。她们看似温和实则严厉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压迫感也没有比学校一科接一科的考试少多少。
她跟俞思洁的关系也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不过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专注在眼前的考试上,两人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情,每天就只有例行的几句交流,大部分时候回到宿舍都累得不想说话。
谢疏月洗澡的时候,偶然能放松的脑袋想着,如果能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也挺好的。
一周里就在一页一页的习题里翻过去,谢疏月恍惚间还觉得自己上一笔还在更正答案,下一笔就是在答题卡上填涂自己的名字了。
她上一次即将参加考试还是在五个月前了,因为一场车祸,她在医院躺了四个月,也就上个月才勉强爬起来。
太久没有应对这些大型考试,谢疏月久违地感觉自己答起题来有些吃力,考完两天只觉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双眼呆滞地看着发下来的答案出神。
她搭在桌子上的双手甚至不断地在抖动。
谢疏月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压力过大的时候她总是没有胃口。今早想着要考试,强逼着自己塞了两口饭堂的蒸包,结果刚入口就被里面肥腻的脂肪冲击了。
她冲到厕所吐的一干二净,甚至还呕出了几口黄水。
娴熟地往手臂上打了一针葡萄糖,谢疏月才冒着冷汗喘过了气。她浑身发冷,直抖,好像置身寒冬的冰雪中一样。
好在谢疏月习惯了这种感觉,考试的时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卷子上,倒也有惊无险地考完了
她们学校习惯在考完之后立刻把答题卡和答案发下去改对估分,以便第二天能讲评。虽然对很多人来说是一场残忍的酷刑,但大部分都是急于想知道自己答题情况——
这当然不包括林夕。
下午考完最后一科,她就快快乐乐地拽着同学跑出去逛街了,并且还试图邀请了谢疏月,虽然她已经尝试了数不清的次数,但仍然是屡战屡败、屡战屡胜。
显然这次她也不会因为谢疏月的拒绝而伤心,甚至还有闲心打趣了她一句:“你脸怎么这么白?太久没考试缓不过来了吧哈哈哈———”
然后就被谢疏月甩过来的书打出了教室。
拿着一瓶奶茶和一本小说走进教室的时候,林夕脸上还带着快乐的笑容。
而晚自习开始之后,沉迷于小说的她毫不留恋地把发下来的试卷如同一团垃圾一般塞入抽屉里。
谢疏月很难形容自己看到她抽屉里一坨一坨纸张的心情。
她没有林夕这么好的心态,也就容忍自己发了五分钟的呆,就强打着精神对起答案来。
对完答案,她还没来得及算分,就被看腻了小说的林夕抢过去了答题卡。
“我来帮您算!”林夕兴高采烈地说道。
林夕的心算能力很强,她扫一眼谢疏月标在旁白的分数,大致就知道她多少分了。
“数学136,退步了啊。”林夕一边潇洒地在卷子上批着分数,一边装模做样地点评道。
“英语145,差强人意。”
算到生物,林夕近乎是讥笑了一声:“怎么,你这个假期都没学过生物吗?”
谢疏月轻轻哼了一声,她的科目除了数学英语,其他基本都不是很拿得出手。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差的进度补回来就好了,于是她伸手把卷子抢回来了。
只不过有气无力的,卷子差点没抓稳掉在地上。
“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作文会不会又被当成典型例子分析吧。”
林夕毫不例外地因为她的这句话炸毛了,她每一科都均衡无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在语文这一科上开不了窍。要说她是不感兴趣学不进去吧,那倒还好听点。可惜她在这一科上着实下了不少心血,结果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哦,也不是,唯一的收获是说话的时候时不时蹦几个成语出来,显得很有文化的样子。
谢疏月至今还记得她高一时候写的作文,连立场都已经给出来的材料,她硬是能写到对立面去。老师看了都气笑了,问她为什么这么写,林夕说她想体现文章的二元思辨性。
谢疏月听了,简直叹为观止。
一节晚修下来,谢疏月对完答案以后也没什么心思写题,干脆琢磨起来自己卷子上丢分多的地方,顺带修修补补了一下自己的学习计划。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她一抬头,又看到窗外出现了一张令人厌恶的脸。
“疏月,你好啊。”俞思洁笑意盈盈地趴在窗台上,全然感受不到她杀人一般的视线似的,亲昵地拔了拔她的头发。
今天下午谢疏月回宿舍洗澡的时候,居然恰好碰到了她。
而更稀奇的是,柳杨还讪讪地蹲在门口等俞思洁放东西,两条腿大张着,像青蛙一样在地上戳手指玩。她不复刚开学见到谢疏月的生机勃勃,整个人都蔫了下去。谢疏月有点惊讶地发现,这个连她都不怕的自来熟,此刻见到她居然下意识想扭过头装没看到。
看来这一个星期对人的精神的摧残很大啊。
谢疏月神色没什么异常地点了点头,她打开门,问柳杨:“你不进去么?站外面做什么。”
柳杨听到差点想翻个白眼,我为什么不进去你不知道吗?
据俞思洁说,此人事儿居多,洗衣服要分开洗,洗澡要分开洗,看起来每天回到宿舍都想给所有东西喷一遍酒精消毒。
如果柳杨跟以前一样进她宿舍,大小姐怕不是想买个紫外线消毒仪来照房间了。
这是俞思洁说的,虽然柳杨觉得略微夸张了,但是一瞅着谢疏月像瓷砖一样白且毫无瑕疵的皮肤,还有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柳杨觉得自己又信了。
她摸着鼻子,敷衍道:“没事,我等思洁放一下书,就不进去了。”
谢疏月本来也就是礼貌一问,听到她这样说,立刻把门甩上了,差点把门板砸到柳杨鼻尖。
柳杨往后一仰,但是累得气都生不起来。
谢疏月进了宿舍,看见俞思洁正慢悠悠往手上套着冰袖,一点一点遮住手臂上还没来得及消退的疤。
她没有跟对方寒暄的意思,丢下书包就要进浴室洗澡。事实上,谢疏月觉得自己大概应该开始跟她拉进关系了,但是她就是开不了那个口子,甚至越看俞思洁越烦躁,只希望她离自己远点。
可惜考完试之后,俞思洁貌似又有了兴致,甚至因为压抑了太久,情绪比正常值还高昂了许多。
“呀,疏月。刚考完试呢,你也不准备放松一下吗?”
谢疏月拉开衣柜的手一顿,想到了林夕下午兴高采烈地溜出去。她疑惑地问道:“你也出校?考完试出去玩是什么你们的特定仪式吗?”
她高一高二都住家里,晚自修也不来学校。每天一下课就走了,自然是不知道她们的这些小快乐。
俞思洁轻快地抓着书包站起了身:“没有吧,就是找个借口出去玩玩。”
看着谢疏月茫然的眼神,她了然地摇摇头,带着一丝贱兮兮的笑容,好像在可惜她连这点小小的乐趣都体会不到。
直到俞思洁的走出宿舍,谢疏月才有点犹豫地轻声自言自语道:“……我以前也有人跟我一起出去玩。”声音极小,也不知道是在反驳谁。
而就如此时。
“呀,谢疏月,要一起去吃夜宵吗?”俞思洁笑眯眯地趴在窗沿上,琥珀石一样的眼睛一动一动的。
谢疏月头晕得很,扫了她一眼,本想拒绝,但看着女生弯下去的眼角,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就好像很多年前也经常有人这么问她……她抿了抿唇,压下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直接提起挂在一旁的书包:“走吧。”
嗯,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搞好关系吧。
“今晚食堂——啊?”原本以为会被拒绝的俞思洁一下呆住了,她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盯着谢疏月,“你是谁?你真的是谢疏月吗?”
谢疏月懒得理她的贫嘴,大步迈着往教室外,恰好碰到了交完作业回来的林夕。
林夕打着哈欠:“你走了么?今天这么快?”她脑袋一转,就看到了站在窗外笑眯眯看着她们的俞思洁,下意识伸手挥了挥。
俞思洁也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林夕混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是谁,就看到谢疏月往俞思洁的方向走去,她打到一半的哈欠硬生生止住了。
林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忽然出现在她心里。
俞思洁该不会真的想先勾搭上她们家小谢,再一脚踹开吧??
而一向用鼻孔看人的谢疏月,居然能这么平和地走在别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