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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火新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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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糟心的工作,文熷裙感觉自己像颗被抽干了汁水的白菜,蔫头耷脑。幸好,有何洁情这个行走的“充电宝”兼“八卦永动机”在。
两人杀到了市中心那条闻名遐迩、烟火气冲天的小吃街。此刻华灯初上,整条街仿佛刚刚苏醒的巨兽,各种香气,油脂的焦香、调料的辛香、糖水的甜香,混合着鼎沸的人声,交织成一股极具生命力的热浪,扑面而来。
“啊——!是自由的味道!”何洁情张开双臂,夸张地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挽住文熷裙的胳膊,“快快快!我的八卦魂和我的胃已经同时发出最高级别的饥饿警报了!今天必须用碳水和高热量来抚慰我们裙裙受伤的小心灵!”
文熷裙被她逗笑了,心里的阴霾也被这热闹冲散了不少。她们像两条灵活的鱼,挤进摩肩接踵的人流,开始了“扫荡”之旅。
第一站,烤鱿鱼摊。铁板上滋啦作响的鱿鱼须散发着诱人的焦香。
“老板,来两份!多加辣!多加孜然!”何洁情熟门熟路地点单,然后凑到文熷裙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眼睛却亮得像探照灯,“快!趁热乎劲儿!详细招来!你们单位那个林什么薇,后来还有没有继续作妖?王主任那个老狐狸到底啥态度?他真把那个消防专题塞给你了?”
文熷裙接过滚烫的烤鱿鱼,吹着气,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不就是塞给我了嘛!美其名曰‘前期资料收集’,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或者跟明橧邺扯上一点关系,那就是我假公济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咬了一口鱿鱼,辛辣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却冲不散心里的憋闷。
“我靠!这女人段位可以啊!杀人诛心!”何洁情愤愤地咬下一大块鱿鱼,仿佛在咬林薇的肉,“那你打算怎么办?真做?那不是正好落人口实?”
“不做能怎么办?主任发话了。”文熷裙耷拉着肩膀,“只能尽量撇清关系,公事公办呗。可是……”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一想到要因为工作的事情去联系他,就觉得……特别别扭,特别不好意思。好像我真的在利用他一样。”
“哎哟我的傻裙裙!”何洁情恨不得用手指头戳她脑门,“你清醒一点!这是工作!正当工作!他要是介意,或者觉得你利用他,那说明这男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不值得你喜欢!要是他理解你,甚至愿意帮忙,那不就说明……嘿嘿嘿……”她发出两声极其猥琐又暧昧的笑声,挤眉弄眼。
文熷裙脸一热,低头猛吃鱿鱼,不接话。
第二站,臭豆腐摊。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老远就能闻到。
“快快快!这家的绝了!外酥里嫩,汤汁一绝!”何洁情拉着她冲锋陷阵。
端着臭豆腐,两人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站着吃。何洁情一边被烫得嘶嘶哈哈,一边继续她的“八卦审讯”:“别光说糟心事了,换个频道!说说!昨晚!回家之后!有没有后续?!信息发了没?电话打了没?有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我可是惦记了一整天了!”
文熷裙想起昨晚那通电话,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她用小竹签戳着碗里黑乎乎的臭豆腐,声音含混:“……打了。”
“什么?!”何洁情差点被一块臭豆腐噎住,猛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顺过气,一把抓住文熷裙的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打了?!你主动打的?!文熷裙你行啊!闷声干大事啊!快说!聊了什么?!聊了多久?!气氛怎么样?他声音好不好听?有没有说什么撩人的话?!”
文熷裙被她连珠炮似的问题轰得头晕,只好红着脸,尽量简略地复述:“就……随便聊了聊。他说他刚结束备勤。我问月亮……他说云多。我让他多说几个字……他问说什么……” 她省略了那句让她心跳骤停的“下次带你喝别的”和最后那声温柔的“晚安”。
即使这样,何洁情已经听得双眼放光,激动得直跺脚:“啊啊啊!他问你‘说什么’?!这还不撩?!这分明就是纵容你提要求啊姐妹!然后呢然后呢?你还让他说什么了?”
“我就说……说说训练,或者有趣的事……”
“他怎么说?”
“他说……常规训练,没有有趣的事。”
何洁情:“……好吧,这很明橧邺。然后呢?”
“然后……他反问我了。”
“他主动反问你了?!问你什么?”何洁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就问……‘你呢’。”
“然后你呢?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了些台里的废话,打印机卡纸,奶茶送错了什么的……”
“他什么反应?”
“就……听着。偶尔‘嗯’一声。”
“没了?”
“没了……”
何洁情扶额,做晕厥状:“天哪……你们这对话,真是……干巴巴得能噎死骆驼!但是!为什么我听出了那么一丝丝诡异的甜?!他居然肯听你唠叨这些废话!还‘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愿意接纳你的分享啊!哪怕内容无聊透顶!”
文熷裙被她这么一解读,心里那点微小的甜蜜感似乎被放大了些,嘴角悄悄弯了弯。
第三站,糖水铺。一人一碗冰冰凉凉的双皮奶,抚慰被麻辣刺激过的味蕾。
何洁情舀了一大勺奶香浓郁的双皮奶送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然后继续担任“情感分析师”:“所以,综上判断,这座冰山,绝对,绝对,已经开始融化了!虽然速度堪比蜗牛爬,但迹象是好的!非常之好!”
她凑近文熷裙,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而且我跟你说,据我多年浸淫言情小说和观察人类的经验来看,这种闷骚型的男人,一旦动心,那绝对是忠犬加持久型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住!既不能太主动把他吓跑,也不能太被动让他觉得你没意思。这个度,得拿捏得恰到好处!”
文熷裙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双皮奶,有些迷茫:“怎么拿捏啊?我觉得我现在就已经够被动了……而且,单位还有那么个烂摊子……”
“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何洁情大手一挥,“这样,你下次要是因为工作不得不联系他,就公事公办,语气正经点。但是!聊完正事,可以假装不经意地,带一句私人的话,比如‘你上次推荐的粥还不错’,或者‘听说你们训练很辛苦,注意休息’之类的。懂吗?于无声处听惊雷!在正经的土壤里,悄悄埋下暧昧的种子!”
文熷裙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感觉比写新闻报道还难。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买了炸串、章鱼小丸子,手里拎着,嘴里吃着,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晃荡。
何洁情还在喋喋不休地出着各种“馊主意”,从“偶遇”到“朋友圈精准展示”,花样百出。
文熷裙一边听着闺蜜那些不靠谱的建议,一边感受着周遭热闹的烟火气,嘴里是各种美食交织的丰富味道,心里那点因为工作带来的郁气,似乎真的被这充满生命力的夜晚一点点驱散了。
她看着何洁情因为吃到好吃的而眉飞色舞的侧脸,听着她那些夸张的言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有糟心的工作,有讨厌的同事,但也有不离不弃的闺蜜,有抚慰人心的美食,还有……一个让她心里悄悄开出小花的,沉默寡言的男人。
“情情,”文熷裙忽然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何洁情,“谢谢你。”
何洁情正埋头啃着一串烤鸡翅,闻言抬起头,满嘴油光,茫然地眨眨眼:“啊?谢我什么?谢我帮你分析男人还是谢我请你吃小吃?”
文熷裙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都谢。”
谢谢你,在我被世界针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身边,用你的方式,把我拉回这热闹的人间。
何洁情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用没拿鸡翅的那只手豪迈地搂住文熷裙的肩膀:“傻样儿!跟我还客气啥!走!姐请客,咱们再去买份冰粉,今晚不肥三斤不许回家!”
夜色渐深,小吃街的灯火却愈发璀璨。两个女生的笑声淹没在喧嚣的人声里,成为这个平凡夜晚里,最生动的一笔。
凌晨三点。
正是万物沉睡,连月光都显得格外安静慵懒的时刻。
文熷裙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睡得正沉。梦里似乎还有小吃街缭绕的烟火气,和闺蜜何洁情叽叽喳喳、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笑语声。这短暂的安宁,是她被林薇针对、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后,好不容易偷来的一隅。
然而,这静谧被一阵尖锐、急促、仿佛催命符般的手机铃声悍然撕碎。
“叮铃铃——叮铃铃——!!!”
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直直扎进耳膜深处。
文熷裙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开始疯狂地、不规则地跳动。黑暗中,她茫然地睁大眼睛,有几秒钟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只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铃声,提醒她这不是噩梦。
“唔……”她发出一声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呻吟,像只被惊扰了冬眠的小动物,极其不情愿地、蠕动着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胡乱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那个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
手指触到冰凉的手机屏幕,她眯着惺忪的睡眼,勉强看清了屏幕上跳动的那两个字——“王主任”。
凌晨三点。王主任。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绝对没有好事。
一股混合着起床气、不祥预感和被剥夺睡眠的愤怒,瞬间冲上了文熷裙的头顶。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滑开了接听键,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喂?主任?”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王主任那特有的、仿佛永远处于紧急状态、连珠炮似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车辆行驶的噪音:
“小文!醒了吗?!赶紧起来!有紧急任务!邻市突发化工原料泄漏,可能伴随小范围爆燃,情况比较混乱,需要立刻派人过去做现场连线!你准备一下,车已经过去接你了,半小时后到你家楼下!直接去现场,设备车上都有!快!抓紧时间!”
文熷裙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嘎吱嘎吱地艰难转动着。化工原料泄漏?爆燃?现场连线?凌晨三点?!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都在发出哀鸣和抗议。
“主、主任……现在吗?凌晨三点?”她试图挣扎,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哀求。
“废话!新闻还挑时间吗?!舆情不等人!对方媒体已经动身了!我们必须抢到第一手画面!别磨蹭了!赶紧的!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就下来!车牌号我发你微信!快点!”王主任根本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语气斩钉截铁,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忙音无情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文熷裙握着手机,僵在床上,足足愣了十几秒钟。凌晨冰冷的空气透过被子的缝隙钻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彻底清醒了。
“啊——!!!”她把脸深深埋进还带着体温的枕头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充满绝望和愤怒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她?!林薇的刁难还没解决,这又来个凌晨紧急出差!还是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上辈子是炸了银河系吗这辈子要当记者?!
崩溃归崩溃,咆哮归咆哮。社畜的本能还是在最后一刻战胜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像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
甚至连灯都懒得开全,只借着洗手台镜前那点微弱的光。她用冷水狠狠地扑了几下脸,刺骨的冰凉瞬间赶走了最后一丝睡意。镜子里的她,头发乱得像鸟窝,眼底因为连续熬夜和突然惊醒,泛着明显的青黑和红血丝,脸色苍白得吓人。
“文熷裙,你可以的……你是打不死的打工魂……”她对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有气无力地给自己打着气。
没时间细致护肤,没时间化妆。她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刷牙,然后用湿毛巾随便擦了把脸,连水乳都只是胡乱拍了两下。头发更是随手用一根普通的黑色橡皮筋拢起,在脑后扎了一个松松散乱的丸子头,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颈边和额前。
打开衣柜,她也根本没心思挑选。随手抓起一件柔软舒适的米白色纯棉T恤套上,下面搭配一条简单的蓝色修身牛仔裤。最后,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略显宽松、质地柔软的米黄色短款针织开衫外套,匆匆披上。
这件米黄色外套,颜色温暖柔和,像融化的奶油,衬得她原本就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莫名多了几分乖巧和无辜。那宽松的款式,更是将她不算高挑的身形包裹得带点娇小可爱的感觉。加上刚睡醒不久,眼神还带着点迷蒙的水汽,腮边因为匆忙和一点点起床气泛着自然的微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被强行从被窝里挖出来、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萌得让人心尖发颤的邻家妹妹,完全无法将她与即将奔赴危险新闻现场的记者身份联系起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王主任已经把车牌号发了过来。时间紧迫!她抓起随身的小双肩包,里面常年备着充电宝、纸巾、钥匙等小物,检查了一下证件和手机电量,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就穿着柔软的室内拖鞋冲到了门口,才手忙脚乱地换上放在玄关的平底帆布鞋。
“砰!”地一声带上门,冲进电梯。
凌晨的小区,寂静无声,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孤寂的光晕。空气清冷,带着露水的潮湿气息。她忍不住把米黄色外套的领子拉紧了一些,缩了缩脖子。
刚走到小区门口,果然看到一辆黑色的SUV打着双闪停在路边,车牌号与王主任发来的一致。
她小跑过去,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司机师傅一张略显疲惫但很和善的脸:“是文记者吧?快上车!”
文熷裙拉开车门,一股暖气和淡淡的烟味扑面而来。她点点头,钻了进去,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鼻音:“师傅您好,麻烦您了,这么早。”
“嗨,工作嘛,理解。”师傅笑了笑,熟练地启动车子,“你坐稳,咱们这就出发,估计得开两个多小时。”
车子平稳地驶入凌晨空旷无人的街道,城市还在沉睡,只有路灯像忠诚的卫兵,默默注视着这辆载着紧急任务和一位看起来与这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穿着米黄色外套的“萌系”记者,疾驰向远方未知的险境。
文熷裙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剪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掌心,似乎又下意识地、轻轻地握了握。那个号码,那个沉默的身影,在这兵荒马乱的凌晨,像遥远星空里一颗微弱的星,给她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小的慰藉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