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久月揽星

11、月考成绩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四张大红纸用浆糊贴在墙上，黑色的字迹密密麻麻，在秋日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宋相思他们仨拽着时默去看成绩，顺便问陆迟一句：“你去不去？”

　　“不去。”

　　“不去拉倒，”宋相思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你那成绩，看不看都一个样。”

　　她没瞧见，此刻陆迟后背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把校服里层的秋衣都浸湿了。他攥紧了拳头，指腹反复摩挲着手心那道浅浅的牙印，此刻成了他缓解紧张的唯一寄托。

　　三人扎进人群，扒着别人的肩膀找自己的名字，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惊呼或叹息。时默却没跟着挤，他站在人群边缘，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径直往红榜中后段扫去。

　　“时默！时默！”叶小满突然从人群里蹦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晃，声音里满是震惊，“你快看！你是全校第一！真的是第一！”

　　宋相思也跟着挤出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怪不得刚才叫你你磨磨蹭蹭的，原来心里早有数了！藏得够深啊！”

　　韩旭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笑：“我进步了五名！总算不用回家挨我爸的皮带了。还是你们学霸好，成绩好坏都稳得住，哪像我们这种半吊子，明知道考得不咋样，还得挤破头来看一眼，纯属找刺激。”

　　周围的同学闻声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有议论有祝贺有敬佩。

　　时默应付着点点头，心思却全在红榜上，指尖都有些发凉。

　　他顺着班级排名往下找，终于看到了“陆迟”两个字，后面跟着的总分刺痛了他的眼——318。

　　实中确实算不上重点中学，师资和生源都比不过一中，但时默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318分，在班里居然能排到三十名，可想而知后排还有多少二三百分的同学。

　　他清楚陆迟进步了，从上次的班级倒数第一，一下子往前冲了十多名，按说该高兴才对，可胸口却像堵了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这个分数离本科线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他甚至没留意自己的名字赫然挂在红榜顶端。

　　叶小满还在兴奋地念叨着他的分数：“语文122，数学131，英语136……时默你也太牛了！”时默听着，却没记住自己的总分，脑子里反复回荡着“318”这个数字。

　　他知道陆迟为了这次考试有多拼，每天背单词到深夜，做数学题时草稿纸堆了半桌，连以前最头疼的作文都一字不差地写完了。可318分，离本科线还差着整整两百分，这样的进步，够吗？

　　宋相思推了推他的胳膊：“发什么呆呢？全校第一还不开心啊？”

　　时默回过神，勉强笑了笑。他转身往教学楼走，脚步有些沉。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斑驳的光影晃得人眼晕，可他心里的那片阴翳，却怎么也散不开。

　　回到教室，陆迟还坐在原位，头埋在臂弯里。

　　时默走过去，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陆迟猛地抬起头，眼底带着未褪的慌乱，看到是他，才强装镇定：“看了？考多少？”

　　时默蹲下身，和他平视，声音放得很轻：“318分，班级第三十二名，进步了十多名。”

　　陆迟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嘴角扯出一个拽拽的笑，试图掩饰刚才的紧张：“我就说吧，哥稍微用点心，进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时默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的闷意又重了些。他点点头，没拆穿他手心的红痕和后背的汗渍，只是轻声说：“嗯，进步很大。但我们还要更努力，好不好？”

　　陆迟愣了一下，看着时默眼底认真的光，刚才那点敷衍的得意突然消失了。他喉结动了动，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时默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窗外的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

　　318分只是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陆迟愿意走，他就会一直陪着。

　　只是此刻，他看着桌角那本写满知识点的笔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得知上回陆迟纯靠蒙，瞎写都混了60分；这半个多月，他陪着陆迟背单词、记语法，结果这次只考了45分。

　　时默心里刚升起的那点雀跃，瞬间被冷水浇得透凉。

　　放学铃刚响，时默就抓起书包往桌里塞，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时默。”陆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时默没理他，手指用力拽着书包拉链，金属扣“咔哒”一声卡紧，像是他此刻紧绷的神经。

　　“小时默。”陆迟又喊，脚步凑得更近了些。

　　“滚！”时默猛地站起身，背上书包就往教室外冲，声音里带着没掩饰住的火气。

　　陆迟愣了一下，连忙抓起自己的外套追上去。走廊里人来人往，时默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脚步又快又急，陆迟费了好大劲才在教学楼门口追上他，伸手轻轻拽住了他的书包带。

　　“默默，你别生气啊。”陆迟放软了语气，连称呼都变得亲昵。

　　时默猛地转过身，胸口因为快步走而微微起伏。他仰起头瞪着陆迟，脸颊涨得通红，像只被惹毛了的小松鼠，眉头皱成了小疙瘩，明明是在发火，眼神却亮得惊人，透着股气鼓鼓的可爱。

　　“你不是说不会不管我吗？”陆迟看着他这模样，心里软了半截，却还是故意装出委屈的样子。

　　“我没说不管你！”时默的声音拔高了些，攥紧的拳头抵在身侧，指节都泛白了。

　　“那你气什么？”陆迟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

　　“气什么？”时默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引线，突然抬起拳头，轻轻砸在陆迟的胳膊上，“不学考60，学了考45！我还不能生气了？”他越说越委屈，拳头一下下落在陆迟身上，力道不大，却带着满满的失望，“我每天陪你背单词到半夜，一遍一遍给你讲语法，让你记时态变化，你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

　　陆迟站在原地，不躲也不还手，任由他的小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他能感觉到时默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几下几乎成了象征性的拍打，带着点没说出口的委屈。直到时默停了手，低着头抿着嘴，肩膀微微耷拉下来，他才伸手轻轻抓住时默的手腕，声音放得又柔又轻：“那些单词长得都一个样，什么过去式、现在分词，换个形式我就认不出来了……我下次一定好好记，把每个时态都写一百遍，行不行？”

　　时默挣了挣手腕，没挣开。

　　他抬眼看陆迟，对方眼底满是讨好和慌乱，连平时总是带着点拽劲的眼神，此刻都软乎乎的。

　　心里的火气像是被这眼神浇灭了大半，可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闷声道：“下次再考成这样，我就给你加双倍的单词和语法题，错一个二百遍。”

　　“行行行，都听你的。”陆迟立刻点头，见他气消了些，又忍不住逗他，“给你买吃的，不生气了。”

　　时默的耳朵动了动，没说话，却悄悄松了攥着拳头的手。

　　陆迟见状，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于是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腕往外走，指尖紧扣着那片温热的皮肤，不肯松半分。

　　“松手。”时默皱着眉，轻轻挣了一下，语气里还带着没消的火气，此刻胳膊被攥着，连走路都得跟着陆迟的节奏，别扭得很。

　　陆迟不仅没松，反而攥得更紧了些，指尖甚至能感受到时默手腕处细细的骨节：“不松。”

　　“你松开！”时默加重了语气，手腕用力往回抽，可陆迟的力气比他大太多，那只手像铁圈似的，牢牢锁着他，“你这样我怎么走路？”

　　“怕你跑了。”陆迟低头看他，夕阳落在他眼底，映出点细碎的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上次你生气，转身就往家跑，我追了三条街才追上。”

　　时默的耳尖悄悄热了。

　　他确实有过一次，气陆迟背单词时走神，转身就往巷子里冲，最后被陆迟堵在死胡同里，喘着粗气跟他讨价还价。

　　可这次不一样，他只是觉得被牵着走路太惹眼，毕竟学校里都是熟同学，要是被看见，指不定又要问东问西。

　　“我不跑。”时默别过脸，声音轻了些，“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好看。”

　　“有什么不好看的？”陆迟挑眉，故意把两人牵着的手往身前晃了晃，“朋友之间牵个手，很正常。”

　　“谁跟你是朋友？松手，我真不跑。”时默反驳，却没再用力挣扎，只是手腕轻轻抵着他的掌心，像在做无声的抗议。

　　陆迟低笑一声，脚步慢了下来，两人并肩走在斑驳的石板路上，影子在地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不信你。”他说，“你跟狐狸似的，狡猾着呢。上回说好了你叫哥，我送你上楼，结果我刚一松手你就骂人。”

　　时默的脸颊瞬间涨红，瞪了他一眼：“你欠骂！”

　　“所以啊，”陆迟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闻到时默头发上淡淡的肥皂味，“我不能松手，万一你又耍小聪明跑了，我找谁说理去？”

　　时默抬头瞪他，眼底还带着点未消的怒意，却因为凑得太近，呼吸都有些乱了。

　　陆迟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夏夜的星星，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眼神太过专注，让他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往后退，手腕却被攥得更紧了。

　　“你到底松不松手？”时默的声音弱了下来，带着点无可奈何。

　　“不松。”陆迟摇摇头，突然伸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放软，“除非你保证，不生气了，也不跑。”

　　时默的脸颊被捏得有点痒，忍不住偏了偏头，却没躲开。他看着陆迟眼底的讨好，心里的那点火气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点别扭的羞赧。“知道了。”他闷闷地说，“我不生气了，也不跑。”

　　陆迟眼睛一亮，却还是没松手，只是牵着他继续往前走，脚步都轻快了些：“这才对嘛。但我不信你，松手你就跑。”

　　时默没说话，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晚风从巷口吹进来，轻轻拂过脸颊。

　　他偷偷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陆迟的手掌很大，掌心带着点薄茧，却很暖，把他的手腕裹在里面，连风都吹不透。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默的影子矮矮的，紧紧挨着陆迟的影子，偶尔被风吹得晃一下，又立刻贴了上去。

　　陆迟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低声说：“别气了，我下次肯定考好，不让你白费劲。”

　　时默没应声，却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凭什么蒙得能比自己学的考得高，万一下次考试陆迟又开始胡蒙怎么办？可看着陆迟这副紧张又讨好的样子，他又狠不下心来真的凶他。

　　路过巷口的小卖部，陆迟突然停下脚步，拉着时默走了进去，买了一支草莓味的冰棒递给他：“说好了，吃了就不许再生气。”

　　时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冰凉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的那点闷意好像也跟着淡了些。

　　他偷偷瞥了眼陆迟，对方正看着他笑，眼神里带着点得逞的狡黠。

　　“笑什么？”时默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陆迟收回目光，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就是觉得，你生气的时候，也挺可爱的。”

　　时默的脸颊又热了些，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把冰棒往嘴里塞得更用力了些。

　　走到楼下，时默才轻轻挣了挣：“到了，总可以松手了吧？”

　　陆迟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手，指尖离开时默手腕的瞬间，还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好吧。”他说，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时默手里，“回家跟你妈说一声，不在家吃饭了，我带你出去吃。”

　　时默捏着那颗奶糖，糖纸的塑料膜在夕阳下泛着光。

　　“知道了。”他把奶糖塞进兜里，转身往楼上走，走到楼梯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陆迟还站在原地，冲他挥了挥手，“上去吧，我就在楼下等你。”

　　时默的嘴角悄悄弯了弯，转身快步上楼。兜里的奶糖隔着布料，传来一点点温热的触感，像陆迟掌心的温度，又像此刻心里悄悄升起的甜意，清清淡淡，却又挥之不去。

　　时默速度很快，没两分钟就下来了，陆迟接过他的书包，“小老师辛苦了，得好好犒劳一下。”

　　“呸。”时默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虚虚吐了下舌头，没真吐出什么，只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陆迟脸上，少年特有的清浅气息带着点调皮的挑衅。

　　陆迟被他这一下逗笑了，眼睛一眯，猛地伸手抓住时默的手腕，利用身高优势把人圈在怀里，时默猝不及防，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陆迟胳膊上，连忙挣扎。陆迟低声威胁：“再说一遍试试？”

　　“呸呸呸。”时默一点不怕，连说了三声，还故意把“气”喷在他脸上，像只炸毛的小猫。

　　陆迟低笑，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故意逗他，“错了没？刚才还敢吐我。”

　　两人在大庭广众下闹作一团，书包都被撞得滚落到地上。陆迟故意放慢动作，让时默能挣开，却又在他快要逃脱时重新将人圈回来。时默的校服袖子滑到手肘，露出细白的胳膊，挣扎间不小心蹭到陆迟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动作瞬间慢了半拍。

　　陆迟把人按在墙上，俯身靠近，声音低沉又带着笑意：“错了没？”

　　“没错。”时默仰头瞪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光。

　　陆迟被他这副倔强的模样逗得不行，干脆得寸进尺，伸手挠他的痒痒：“还嘴硬？”

　　“哈哈哈，别挠了！”时默笑得直不起腰，连连求饶，“错了错了，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陆迟得意地松开手，像只打赢了仗的大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

　　时默揉了揉被挠得发痒的腰侧，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见远方传来张慕泽的声音：“你俩干嘛呢？”见两人姿势亲昵，忍不住嚷嚷，“还有闲心玩？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陆迟低头，忽然感觉怀里的人轻轻一颤，像是被吓到了。“怎么了？”

　　陆迟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猛地一颤，像是被惊到的兔子，瞬间绷紧了身体。他立刻收敛了玩笑的心思，关切地问：“怎么了？”连忙松开手，低头看向时默，见他耳尖泛红，眼神有些闪躲。

　　时默摇摇头，垂下眼睛，把情绪藏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低头整理着被弄皱的校服袖口，声音轻轻的：“没事。”

　　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确实太近了，连忙转移话题，“没干嘛，逗他玩呢。”

　　“没事就赶紧走啊！”张慕泽已经饿得直跺脚，又在催促：“我跟豪哥、轩哥都等半天了！你俩别愣着了，走了。”

　　陆迟没再追问，只是把时默的校服外套整理好：“走吧，吃饭了。”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

　　时默点点头。

　　张慕泽走在最前面，嘴里还在碎碎念：“我都快饿死了，结果你俩还在这闹，不过来催催你俩，没完了……”

　　陆迟跟在时默身后，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脚步，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刚才时默颤栗的瞬间，他心里竟莫名慌了一下，生怕自己吓到他。

　　三人并肩走在夜色里，路边的小吃摊飘来阵阵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张慕泽一路抱怨饿得前胸贴后背，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颐。

　　陆迟却在留意时默的神情。自从刚才被张慕泽吓到后，时默就一直低着头，话也少了。

　　时默好像格外怕自己的几个兄弟，无论是在学校碰到周逸豪还是现在的张慕泽，他都会下意识退后，收敛情绪。

　　陆迟想到了什么，好像猜到了缘由……

　　“时默，”他忽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对不起。”

　　时默愣了一下，抬头看他：“干嘛突然道歉？”

　　“没啥，”陆迟认真地说，“是不是上回陈恪的事给你吓到了。”

　　时默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我没那么胆小，再说了都过去多久了。”

　　“我说对了。”

　　“也没有……”时默欲言又止，“好吧，其实我挺怕他们的，总感觉要打我。”

　　“胡说什么呢，我的兄弟咋可能欺负你，上回不是跟你解释过的。”陆迟越解释，时默就越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都说了我没那么胆小。”

　　“那……扯平了？”陆迟笑了，伸出手想和他击掌。

　　时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和他碰了一下。张慕泽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你们俩在干嘛？打暗号呢？”

　　“快走，饿死了！”陆迟揽着时默的肩膀，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张慕泽立刻欢呼起来：“我就知道迟哥最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