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水天需 ...

  •   李珉几乎是睡到了晚上,难得没被噩梦惊醒,他醒来时发现冯绝窝在自己怀里盘着,再抬头便正对神坛,那神像上用来遮挡的纸竟已不见,他轻叹口气,低头看向怀里这颜色鲜艳的蛇。

      看了许久,他忽然感觉自己身子好像好些了,不再那么沉重,气也没从前那样虚,若是房中有面镜子,他此刻就能看见自己面色难得像常人般红润。

      李珉揉了揉有些模糊不清的眼,冯绝睁开赤金瞳抬起了头,呲呲信子问:“你又做梦了。”

      李珉还不大清醒,他声音极轻:“你怎么知道?”

      “感觉。”冯绝回道。

      李珉稍微清醒些了,他抬起清瘦的手指向神坛,问:“你扯的。”

      “我没手,怎么扯?”

      “你很烦,臭蛇。”

      “反正都不敬了,这样有何不妥?”

      “很奇怪。”李珉微蹙眉直说道,他总是感觉到莫名其妙的视线,而且让祖师看自己睡觉也太奇葩了些。

      “习惯就好。他应该很高兴。”

      李珉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什么癖好。”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再看外边早就暗了下来。

      点开微信莫名其妙有许多好友申请,他账号名一向是本名,吴挫加上他时一度调侃他像个老年人,然后就不怎么说了。

      吴挫发来消息,李珉点开一看十多条。

      7点20 “你可以在这边逛逛,买点东西”

      “可以报销的,说是熟悉工作环境”

      7点26“你睡了?”

      “这是上午啊,现在睡晚上怎么办?”

      14点30“有活干不干?”

      “喂?”

      “还没醒啊”

      “我替你接了”

      “晚上八点我来接你”

      “整整十万错不了!”

      “一定来!”

      定位:葵水大酒店

      19点20“醒了吗,准备准备”

      李珉划着屏幕,回了个“好。”

      冯绝问他:“要出去了吗?”

      李珉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问:“你跟着我到底干嘛?”

      “你猜。”冯绝敷衍道,并未正面回答李珉。

      李珉也不大在意,将手机扔床上,从包里翻出一套常服,转身进了浴室,脱衣服时才发现浴室这面镜子中自己面色红润了许多,洗时察觉到自己身子上肉也多了些,不像从前瘦得只剩皮包骨。

      他想到什么,勾了勾唇,等洗完穿好衣服,心情绕好地出浴室吹头发。

      他刚出来时嘴角带笑,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珠,桃花眼里透着水汽,眼尾泛红地擦头发,冯绝见他这副样子,吐着信子嘶嘶道:“你很爱沐浴。”

      “还行。”李珉自顾自地吹头发,修长清瘦的手潜入柔软乌黑的发丝,感到一丝凉意。

      “水溅到我了。”冯绝抱怨道。

      “嗯,抱歉。”李珉头发还不算长,擦的比较干,吹就很快。

      他清点了几件好带的法器,轻手轻脚好生收到包里,背好包,刚准备穿鞋走,想起忘了什么,转身提起床上的蛇放在肩头才又去穿鞋。

      嘶嘶声在耳边响起:“我以为你会忘了我。”

      李珉勾了勾唇角,心情愉快道:“不会。”

      刚刚好晚上八点整,李珉在特局大门口等待吴挫来接自己。

      北京的夜晚比蜀中更冷,凉气更盛,李珉站在路边有些后悔自己穿得少了,耳边风声混着蛇的嘶嘶声。

      “你是不是冷了。”蛇问,没等李珉出声,就感觉一缕暖意从脖颈流入体内。

      “谢谢。”

      “嗯。”

      现在天黑得早,李珉视力其实不大好,上京到处都是灯,整个城都是亮堂堂的,从前在山里,月光姣好,一到晚上却什么都看不清,李老头也一样,说是凤君这一脉煞气太重,压住了窍气,凡身承不住。

      可自从睡了那一觉后,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身子窍气通了,李珉左思右想,脑中流出一个名字。

      他垂眸抿着唇,抬头便见一辆京A开头奥迪a6停靠在路边可劲按喇叭,原先李珉还未反应,直到车窗摇下见着吴挫的脸,他才赶着开门坐到后座去。

      吴挫从后视镜看李珉满脸愁思的样子,刚想嘘寒问暖下,只见李珉皱着眉,语气带了丝丝委屈抱怨:“上京太冷了。”

      “哦,可比你们蜀中凉快太多了,你也不多穿点…”李珉明知天冷还穿着短袖,不是因为他傻,不怕冷,要风度不要温度。

      “我没钱。”李珉诚实回道。

      “没事儿,待会就有了,稳稳干哦~李少。”吴挫也没当回事,修道之人,钱乃身外之物。

      一路上李珉都盯着车窗没说话,车窗外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向后奔腾,不穷不息,这是他第一次见如此多如此高的楼。

      吴挫以前调侃他是老年人,可不就是嘛。
      在山里住了半辈子,第一次拿到手机乱摁一通,还得让人教。

      晚高峰有些堵车,但这葵水大酒店离特局近得很,一会儿的事儿就到了,李珉脖颈上挂着的蛇还窝在帽子里一动不动,他跟着吴挫下车。

      酒店经理弯腰屈膝地迎面而来,对着吴挫一脸奉承道:“吴少爷,万分感谢您能来,这位是?”

      吴挫避开了酒店经理伸来的手,直爽道:“我兄弟,李珉。”

      那酒店经理又换了目标眼尾挤得满是皱纹,转头要去跟李珉握手。

      “李少爷幸会幸会…啊!”李珉没出声,他见这人积了一身阴气,不大想接触,刚看向吴挫想求助,那酒店经理乎地愣住了,随后大叫一声。

      李珉被震得发慌,蹙着眉头刚要嘴毒一番,却见脖颈上久久沉寂的赤金蛇抬起了头,缠立在自己肩头,凶狠地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吴挫在一旁看着笑出了声,轻拍了拍李珉的背,笑闹酒店经理道:“哎!我这兄弟一般人可碰不得,苟经理小心些。”

      “带路。”李珉光看这个油光满面的肥仔经理那阿谀奉承的嘴脸就难受,特别是那沾满身的阴气。

      “哎哎,是是是,两位少爷跟我来。”苟经理搓着手,赶忙带着两人坐电梯上了酒店四楼最后一间。

      李珉走在前边,他嗅觉灵敏,刚开门一股浓烈的尸臭血肉腥味扑鼻而来,饶是他再厉害,此刻面部表情管理也有些失控,因为他还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吴挫点了根黄鹤楼细支,血腥味道很大,他也不大受得住,转头看向李珉那有些狰狞的表情,同病相怜。

      两人都没说什么,大佬办事,苟经理不敢跟着,留在了门口,李珉将门关上了,只开口念了两个字:“横死。”

      再结合还未收拾完整的现场,带着水渍的床单,地板,到处都是的纸巾。

      吴挫瞬间就明白了,看着一地纸巾暴了粗口:“我他妈操了,也不怕老子踩到别人子子孙孙。”

      李珉被恶心得有些发不出声,要是开口的话,指不定就吐一地。

      他问吴挫:“你带东西了吗?”

      吴挫是出自三清山门下丹鼎派,丹鼎派注重炼丹,和内修,以武道为主,不修符箓科仪手决,但现如今各教派交融,规矩也少了些,不少人混着学东学西。

      而他只精通师父传下的奇门遁甲、紫薇斗数和风水,其他手生得不行。

      吴挫边掏东西边点头,结果只拿出来点符纸。

      “我不会,我主修身心,这是别人的,五雷符”

      行,镇场子。

      “贴了。”李珉懒得再跟这天天搞些算数的傻子说话,等吴挫将门窗贴满五雷符,将冯绝放在一边。

      他带上凤君面,早早将坛布好,坛上香火旺盛,他带的东西少,只能草草布置,将水碗置于坛前,搁上桃木令牌,手持师刀,围着神坛跳走数圈。

      师刀年岁不小,底下铜环仍闪烁着光泽,叮当作响。

      密闭的房间中阴风阵阵,灯光闪烁,坛上烛火摇曳,时不时轰隆大作,坛上黄纸糯米散落一地,两团黑烟争夺吸食着香火。

      李珉停在坛前,将师刀抛下,未立,他拿起令牌对着水碗划诀,抛出令牌震慑四方鬼神。

      左手中指无名指曲起将水碗顶于指上,围着房间用右手弹水。

      等两个黑烟逐渐清晰聚集成人像,他搁下水碗,两手合拢摆出枷铐诀,将两位鬼束缚于坛上。

      他开口问道:“可有冤屈于我言。”

      掷出了圣杯。

      “为他人所害?”

      还是圣杯。

      “今吾赴此处,为汝二人超度往生,可有异议?”

      仍是圣杯。

      李珉轻点头,赤金凤君面被坛火映出冲天煞气,却被李珉轻柔缓慢的动作化为对这众生之怜悯柔情。

      凤君一脉一向只杀不渡,说是渡,实则是请上边来人将众生领走,不必因执念怨气沦为地缚。

      他跪坐于坛前,手捏祖师诀,请凤君显灵。

      “行。”屋中狂风大作,灯光不再闪烁,坛火熄灭,烟火直直飘向屋顶,不被狂风所动,凤君受了香火。

      李珉自十六岁那年后,次次出法都曾听到过这样一个声音,柔如春水,却不失威武。

      他想起为何会觉得常常在耳边响起的嘶嘶声那样熟悉了,不禁勾起唇角,眉眼盈盈带着笑意。

      他收拾好老伙计们,一旁玄关处的吴挫一直没说话,直到李珉背上包。

      吴挫才沉声道:“我刚一掐便知,这两人,一男一女,这个女人早十年前便横死在这里,被一个胖男人所杀,而这个胖男人,前几天出现在这,将一个初入社会的青年在这里…□□了,那个青年挣扎过,却被下了药,是熬不住痛苦,自杀的。”

      吴挫顿了一下,又道:“那个女人的死没得到正义的伸张,怨气滔天成了地缚灵,而这个青年,生前受了太多苦,死前的屈辱悲伤将他束缚,投不了胎,这个女人还带着人心,忍不下将这胖子整了一顿。”

      “苟经理。”李珉不以为然道。

      “所以他才来找你,你神机妙算这头猪心里有愧,屋中众生未走,才来找的我。”

      “刚刚我围着坛走那几圈,他们两个一直在我耳边喊冤。”

      他顿了顿,又道:“凤君只杀不渡,我请了祖师将他们带走。”

      吴挫有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他苦道:“你又擅自承他人因果,直接让他们待着等被阴差带走才是最好。”

      李珉诚心回道:“有求必应。”所以无论是哪个派的巫或者端公,身上都背着数不清的业力,因果,浑身透着煞气,所以大多五弊三缺,活不久。

      吴挫叹了口气,抱拳道:“功德无量,李珉。”

      李珉轻笑一声,安心道:“借你吉言,暂时不会早亡。”

      “我蛇呢?”李珉突然意识少了条蛇,刚要找找,后背一凉,顺着脊梁骨漫上肩头,熟悉的嘶嘶声响起:“这儿。”

      吴挫鄙夷地调侃道:“这蛇爷也太不仗义了,刚才凤君神降风声大作就躲柜子后面去了。”

      李珉眉眼带笑,平声道:“至少还知道回来。”

      嘶嘶声不断,冯绝缠上李珉的脖颈,声音极小:“又白了些,你少来点事。”

      李珉没听清,疑惑道:“什么?”

      吴挫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李珉一脸茫然,也问道:“咋了?”

      冯绝催促道:“太臭了,走。”

      “哦。”

      刚打开门苟经纪贱嗖嗖地笑着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解决了吗?”

      吴挫想到屋中两人残魂,心生怒意,没好气道:“解决谁?你吗?”

      李珉跟着问:“你去自首还是我们给你送进去。”

      苟经理闻言面色一白,腿脚发软“嗵”的一生跪在酒店毛毯上,哭喊道:“您们少爷大人有大量,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多做慈善,我工作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您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吧。”

      李珉懒得跟这头猪理,先一步走了,吴挫云淡风轻抛下一句:“你不容易?那还有谁容易,那个女人?还是那个青年?”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出来后吴挫卧着方向盘,迟迟没动作,他拿起手机摁了个电话,让人直接来抓。

      “葵水,姓苟的那个,好好查快点抓,行,挂了。”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后座的李珉,早早就睡着了,然后再看见那赤金蛇抬着头对着李珉的脸吐信子,一脸不可置信。

      “你你你……”他被吓得有些口吃。

      “别吵他。”冯绝凶道。

      “你对他到底……”这次吴挫极力压低了声音。

      “呵,你不是学奇门之术?自己算啊后生。”

      吴挫心想自己怎么可能没算过,但奈何这蛇是真有本事,怕遭报应,就跑到祖师爷那掷杯,结果二十多次全是笑杯。

      吴挫再没话说,转回去好好开自己的车,送他们回特局。

      这一来回两三个小时,累坏了李珉这弱极的身子骨,吴挫其实更倾向他是被臭到了,而且苟胖不知害了多少人命,身上阴气业力太冲,冲了煞,所以李珉才会一坐下就昏睡不醒。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奥迪a6再次停在特局门口,吴挫抬眸转头看向后座,见李珉还未醒,轻声问道:“蛇爷,我叫醒他么?”

      “让他歇着。”

      “那怎么办,我背他?”

      “吾背。”

      “你怎么背?拖回去?”

      赤金蛇不屑地吐着信子,吴挫眨眼间,后座就多了个长发美男,没觉有什么奇怪之处,就是,感觉有些眼熟。

      “蛇爷!原来你有人身啊。”

      冯绝正挨着李珉,对这一脸疲惫的青年打量着,伸出冰清如玉的手碰了碰近在咫尺的脸颊,轻笑道:“不是都说了比你祖宗大么?”

      见吴挫一脸新奇还要再问,冯绝缓缓将手抬到唇边,伸出食指。

      “嘘。你回去罢。”

      话未完,他便李珉身上摸索着,黯淡地赤金瞳中带着盈盈秋水般的笑意,也带着些许不明不白的意图,最后摸够了,往李珉裤兜子里一掏才找到钥匙,他并未伸手开门,只是手指轻微一动车门便缓缓敞开。

      “瘦了好多。”横抱起李珉时还叹着气,感叹道:“呵,后头再找你算账。”

      冯绝关上车门时,微笑着脸,对着吴挫轻声嘱咐:“后生,勿要告知于他。”慢慢语气轻柔,吴挫却感到几分威胁之意,他连忙点头,就差跪下磕头了。

      “呵,识相。”轻轻抛下一句话就抱着李珉转身走了。

      冯绝横抱着李珉时,总觉手上没什么重量,尘一般轻。

      他轻手轻脚地慢步走着,生怕有些磕磕绊绊将李珉从酣睡中惊醒,千万分的小心翼翼,连鞋底与地板接触也一声不响。

      他认认真真地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前,像是怀中抱着个什么千年老瓷器,生怕风吹雨打,就给摔坏了。

      回房间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一个人从特局门口到上面最多三分钟。

      冯绝抱着怀中睡得昏沉的青年,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走得极慢,总想着能慢一些再慢一些,再陪着这个顽固倔强的石头精再走那么几遭。

      到705房间门口,也没掏出那把在李珉身上摸索半天占了许久便宜才找到的钥匙,他指尖轻轻一点,门悄无声息地便开了,等他踏进房间,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怀中青年面上还有着半分未退下的疲态,李珉睡得香甜,唇角也还轻轻勾着,许是做了什么美梦。

      他还能闻到李珉身上散发出那若有若无的清香,抱着掂量久了,都有些不舍得再放下了,动作极轻地将李珉清瘦的身子平放在床上,再缓缓地抽出双臂。

      他俯下身,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直到自己能再次清晰地闻到那丝丝转瞬即逝的清香,欲要留住已逝的美好。

      凤珏突然不想再等了,俊美的容颜上溢出些苦意,喃喃自语。

      “若是我早些察觉…”话语越来越轻,他垂眸目光如炬,从李珉刃般藏锋敛锐的眉眼一路延伸至那双总是泛白的唇,几乎是情不自禁的,落下一个比上次更重些的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