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水天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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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珉醒来时，冯绝不出意外地盘旋在他怀中，这一夜睡得稳妥，没再做梦，但他回忆起来，昨晚坐上吴挫的车后便昏昏沉沉地睡死了。
他戳醒正在好梦中的冯绝，明明是条蛇，却能从中看出一丝一缕无奈，伴着丝丝被打扰欢梦的怒意。
“何事。”冯绝声音有些沙哑，他摆了摆蛇头，不耐烦地吐着信子。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李珉一脸认真地问，好似是真不记得。
“你迟迟不醒，那后生背你回来的。”冯绝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漏一丝破绽。
“哦~”李珉抬手捋了把额前碎发，缓缓俯身靠近那团蛇，细长白皙的手扶上蛇的七寸，轻轻抬起。
他眉眼似刀，黑瞳黯淡无光，深邃无底，眼尾泛上红晕，语气中附带了些攻击性，手中收紧道:“当真？”
冯绝那赤金瞳闪烁，此时李珉的眼神看上去比这条世人称道歹毒的蛇还锋锐狠辣，鲜红的蛇信子吐了又缩回，嘶嘶声在李珉耳中不断回响。
“当真。”即使被李珉拿捏着命门，冯绝仍气定神闲地与李珉对峙。
李珉敛起神色，舒展了那对凌冽的剑眉，勾起那刚稍起些血色的唇，赤金蛇鳞衬得他那清瘦得青筋遍布的手苍色更加，那双手顺着蛇脊细细地摩挲着蛇鳞，缓缓滑下，随后收回了手。
“好。”李珉不再追究，隐匿起眼中愈发深邃的笑意。
他拿起落在枕边的手机，瞥见吴挫转账的消息，三七分，吴挫三，他七，指尖轻点屏幕收款。
李珉偏开头，对上冯绝那赤金瞳，挑了挑眉，询问道:“7万，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买些衣服，这里太冷了。”
冯绝摆了摆蛇头，直说:“无，人身不方便。”
李珉微微蹙眉，疑惑道:“怎么不方便？你挂着我才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当然是不方便占你便宜。
冯绝沉思良久，才没什么诚意道:“走路累。”说完他缠上李珉的腿，蜿蜒绵亘爬至李珉肩头，照常将头窝在李珉的帽子里。
李珉面对这样一条千年赖皮蛇，属实拿他无法，洗漱了一番带着蛇出了门。
李珉前脚刚刚带上门，一个女生后脚从他对面的704伸着懒腰出来。
“啊…”那女生胸前坠着两撮长发打着卷，眯眼伸着懒腰。
等到李珉礼貌性开口打招呼:“你好。”她才睁眼看见眼前一个清清瘦瘦，脖子上挂着一条看起来就特别毒的大蛇，反应过来此刻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大雅观，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面无表情打招呼道:“李珉。”
李珉其实没什么与人相处的经验，单单礼貌地点头，语气淡淡道:“嗯。”
他十六岁第一次出山刚认识吴挫那会儿还见过吴禹，他不大记得吴禹长什么样，凭着记忆看着现在也只是长高了些，更冷漠了些，倒像是成了个面瘫。
吴禹刚成年，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跟吴挫是亲兄妹，兄长吴挫出自三清山玉灵观詹天叙詹道长门下。
而她拜入三清山灵济庙门下，从小跟爷爷吴长钧吴道长在祖师膝下长大，高中出国留学几年，见识广了，成熟稳重了不少。
“你什么时候养的蛇，养来泡酒？”
她语气冷漠，面上没什么波澜，但本质不怀，心地纯良，说话直爽，睁着水灵明亮的大眼望着那条蛇。
李珉闻言轻笑一声并没回答她的问题，而肩上老老实实盘着的赤金蛇缓缓抬起了头，鲜红的信子吐露而出，吴禹听见蛇问道:“吾能咬你么？”
李珉闻言抬手轻拍冯绝嶙峋的蛇头，斥责道:“别吓人。”
可那见多识广的小姑娘可没被唬住，笑嘻嘻道:“哎呀，开玩笑的，我听我哥说过，蛇爷别当真。”
“哎，你们这几天忙么，要不要出去玩？”她问道。
李珉刚来北京倒是不忙，只是不大习惯跟小姑娘相处，婉拒了。
吴禹跟他哥一样，是个心宽直爽的人，也没客套人家，点头“嗯嗯”两声走了，没坐电梯，走的楼梯。
李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耸耸肩不再想，乘着电梯下楼。
“那小姑娘东西学得不错。”冯绝淡淡道。
李珉走出大厅，听肩头传来这么一句，疑惑道:“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赤金蛇半眯着瞳孔得意道。
“真厉害。”李珉敷衍地夸赞道。
北平特局不远处便有个小商场，虽说脖子上挂着的赖皮蛇能当暖宝宝使，却还是得买几件厚些的连帽卫衣，好挡着些，不那么引人注目。
李珉没打车，他走得不算快，十多分钟便走进了商场，走进去琳琅满目的东西闪得他眼生疼，随便走进个店一看吊牌一件都得上千。
他忽然有些沉默，鼓了鼓腮帮子，再看看蛇，也没试，就狠下心买了几件提着。
刚准备要走，瞥见商场中央商摊挂着的围巾，不一会儿，他从商场大门走出，赤金蛇从他颈上棕羊毛围巾钻出，竟毫无违和感。
嘶嘶声在耳边响起。
“你不热么。”蛇问。
“无论冷暖，我都感觉不到。”李珉撇撇刚有些血色的唇，无所谓道。
“你身体太差。”蛇吐着信子，李珉竟从中听出几分恼意，只是意味不明地观摩着时隐时现的蛇信子，并未深究。
“做这个的，命就这样。”李珉想当然地反问道。
“你不一样。”
“命而已，”李珉说完顿了一下，莞尔一笑，又补道:“相信科学。”
赤金蛇纹缓缓流动，藏进了围巾。
一阵沉默，李珉毫不相干般自顾自的走，唇角一直以来挂着的笑意在回特局的路上飘散。
他想起了那些梦，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打破了沉默，他问冯绝:“我们以前认识么？我不记得了。”
围巾中传出的声音薄弱沉闷，李珉隐约闻见一缕苦味，他听见蛇说:“不记得就挺好。”
“也是。”李珉垂眸，灰瞳仍旧黯淡无光，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你迟早会想起的。”冯绝笃定道，赤金瞳对上李珉迎来视线，这话不像是宽慰，更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神谕。
李珉眼里没露出什么情绪，捻着中指对着沉浸在装逼模式的赤金蛇，轻弹了下蛇的鼻头。
冯绝本还好奇李珉伸手作甚，结果被弹这么一下有些吃痛，不悦地摇着头晃了晃身子。
“装。”然后心情愉悦地侧开头，眸中柔光尽显，唇角笑意如初。
他们回特局的路上遇见了背着个大布袋刚刚从特局出来的吴禹，李珉隐隐约约能预见布袋中裹着个大型桃木剑，快有小姑娘人那么大。
冷脸的小姑娘远远抬起手在空中晃悠，直到李珉提着购物袋走走到面前才放下，水灵的眼睛半磕着，像是还没睡醒。
李珉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询问道:“去哪？”
眼前焉巴着的小姑娘有气无力道:“朋友他爹快被女鬼吸死了，抓一下。”
她脑子灵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幅度，问道:“我记得你是蜀中人，吴挫说你超强，好奇，一起吗？”
李珉一本正经的婉拒道:“相信科学。”
吴禹闻言瞬间冷下脸，心道真是个奇葩，不愧是蜀中，人杰地灵。
她垮着个脸，微微蹙着眉头，两根白里透红很有血色的手指出现在李珉眼前。
“两万？”李珉试探性问道，有些动摇。
“不……”吴禹冷着脸一字一顿，语气波澜不惊道:“两、百、万。”
“嗯？”李珉□□的唯物主义脊梁在三个字从这个小姑娘口中吐出时瞬间粉碎得体无完肤。
“走！”李珉常年黯淡无光的瞳孔里倒映出财运的金光，他话出时坚定不移，像是要奔赴古战场普度芸芸众生。
沉寂许久的冯绝看着两个天真的孩子，调侃道:“见钱眼开。”
吴禹眼中溢满了即将要见大世面的兴奋之意，和她天生面瘫脸相映成了个大反差。
“我打了车，快走快走。”
李珉刚跟着吴禹坐上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车中皮革混着香水味浓烈，冲得他脑袋一沉。
吴禹刚坐进去，只一瞬，便生出了想要走路过去的欲望。
两人一向对外沉默寡淡，都只是瞳孔火烧，如狼似虎地盯着司机。
司机总觉有什么目光莫名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抬眼通过后视镜看后座两人，尴尬一笑，有些发毛。
车里还开着暖气，空气却愈发冷，司机老老实实开车，在这诡异的氛围下，终于驶达目的地。
“唉慢走！”
面瘫二人组不动声色地下了车，吴禹刚掀上车门，生无可恋地吐槽道:“我靠，我晕了！”
李珉没说话，抬手轻按太阳穴，那味道还徘徊在他鼻息之间，熏得他头疼。
闷在围巾里的冯绝倒是跟无事发生一般，鼻尖吸入的都是李珉身上淡淡的清香，他心情愉悦，见二人组一脸绝望，疑惑道:“发生何事？”
李珉眉头一挑，鄙视道:“你倒是会享福。”
蛇没出声，懒洋洋地吐了吐鲜红的信子。
吴禹盯着李珉围巾上这抹亮眼的赤金纹，眼里满是专注，恍然道:“你好贱啊！”
那赖皮蛇被骂当夸一般露出洋洋得意的眼神，两人再懒得理这不要皮脸的蛇，转身走进了小区，去了吴禹那朋友家门口。
吴禹曲起指尖轻扣门铃，零零一顿响，门才被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个气色不大好的妇人，屋里装着地暖，一阵暖气打在两人身上，妇人开门看见吴禹，便欣喜道:“小鱼儿你来了！哎呦好久没见都瘦喽……”
等再她再看见吴禹身后神色冷淡骨瘦如柴般的青年，这心一下就软了下来，关心道:“哎呦这是……孩子怎的这么瘦，外面冷，快先进来。”
不等他们开口喊人，她拉着两个小手便将两人扯进了屋，也没让两人换鞋，一进去便招呼着保姆张姨出去买菜给客人做饭。
“唉，谢阿姨不用，咱们给叔看完就走的！”吴禹连忙摆手，可热情如火的谢并琏硬给她按下，笑道:“好不容易来一次，吃顿饭能有什么……”
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青年，屋里太暖和，李珉此时热得面上红润，起了点薄汗。
顾忌着冯绝出来怕惊着谢并琏，他也没准备摘围巾，就这么捂着，忍忍就过了。
可谢并琏自己也有儿女，再怎么也看不下去孩子作自己，上去握握这个孩子的手，惊道:“哎呦这么烫，也不知道脱点衣服下来。”
李珉受宠若惊，眼里闪过一瞬无措，淡然道:“没事。先去看看叔叔吧。”
谢并琏拿这倔驴孩子无法，听李珉一说，又想到自家丈夫那要死不活的样儿，不免叹息垂泪道:“唉……”带着李珉和吴禹去了戚匀光的卧室。
一进那卧室，吴禹便察觉到了不对之处，莫名觉得浑身阴冷，戚匀光面色铁青地躺在床上，她一看便没忍住声，惊呼道:“我去穿越到清朝了！”
谢并琏早已习惯吴禹时不时跳脱一下的性格，没说什么，眉头紧皱，担忧地看着床上僵躺着无法动弹的丈夫。
李珉将目光从吴禹身上移至戚匀光，眼皮乌青，印堂发黑，浑身发紫，一点血色也无，泛白的唇不停颤动，像在诉说什么。
他审视在场各位和这卧室里的一切，忽觉不对，于吴禹对视一眼，了然间点点头，抬手作缚阴诀，半跪在光滑的木地板上，不断比划着什么。
吴禹环着手，气定神闲地盯着李珉一顿比划，不动如山。
而谢并琏眼中担忧更甚，不断攥着青筋尽显的手。
吴禹望见卧室内几处黑丝环绕缓慢流向李珉的手中，聚集为一团，青年微微蹙眉，骨感透筋的细手有力地将那团黑气狠狠握住。
“收！”李珉半跪在地上，抬头望了望吴禹，走到她面前，侧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做简单了他还给钱么？”
吴禹冷着脸，眼中有些释怀，气笑道:“夏侯惇看路易十六。”
一言望不到头。
做生意，诚信在哪里，格局在哪里，钱，在哪里？
吴禹盯着眼前这个财狗，面上淡然，内心吐槽道，最后无奈点头。
李珉这才放心地攥着黑气，走到戚匀光旁边，暴力着将黑气一把按在那发黑的印堂之上。
只见一阵撕裂的哭喊声传入众人的耳中，戚匀光身旁床单逐渐被血色染红，黑气散入，隐约可见其形体。
李珉抬眼一瞥，原来是只土狼狗，吴禹淡定得摸着下巴，惊奇道:“是条狗啊…嘬嘬嘬……”
那土狼狗龇着犬牙，愤怒地发出警告，缓缓晃着尾巴。
吴禹见这狗不知好歹，“哎”一声，操着桃木令牌给那土狼狗一鼻窦。
“呜……嗷……”土狼狗吃痛，发出阵阵凄惨的呜咽，颤抖着俯下身子做出臣服地姿势，方才凶狠样全无。
“啊！”
谢并琏忽然惊叫一声，她看不见完全的形体，只是指着这团形似狼狗的黑雾，慌张道:“这这不就是路边那只……”
李珉抬眸看着惊慌得手舞足蹈的谢并琏，眼底一丝波澜也无，轻声道:“吴禹，这狗你收着。”
随后他目光转向谢并琏，冷声询问:“有碗么，接水。”
“有！有！”谢并琏听完，跑得飞快进了厨房端了碗水来。
李珉扣着水碗，两指顶起碗抬在手中，一手剑指其顶，无声念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
随后空中平白冒出一团青烟，李珉将水泼了昏睡的戚匀光。
原本乌黑紧闭的双眼瞬间瞪起，戚匀光神情闪躲，像是生怕看见些什么。
他在梦中无数恶鬼恶魂追赶，被恶犬撕咬数日，醒来后许久精神也不大正常，直到李珉抬手弹了弹他的眉心，才平静下来。
那条被吴禹擒住脖子皮的土狼狗恶狠狠地看着这个被吓得面色铁青的人，吠叫不停。
“呜呜……汪……汪…”
戚匀光一脸茫然无措，撑着床起身看向土狼狗，再转头看看李珉和吴禹，最后看向身旁愁容满面的谢并琏，竟是大哭了一场。
“并琏！呜呜……我以为我要死了……我我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着我女儿儿子了……啊呜呜……”
本在围巾里窝着瞌睡的冯绝探出了头，没好心道:“哭得好难听。”
李珉瞥了一眼吴禹颤着肩憋笑，无奈耸耸肩，看向面前这蛇，轻声呵斥道:“闭嘴！”
吴禹走过来拍拍他单薄的肩，玩笑道:“上转转回收了吧。”
李珉被逗笑，勾起唇答应道:“行。”
冯绝歪了歪蛇头，吐着信子，疑惑不解道:“这是何意？”
两人并不搭理，留下这条蛇自己懵逼。
等相拥而泣互诉衷肠的一对夫妻缓过劲来，买菜张姨也回来了，他们留李珉和吴禹吃饭，两人不想久留，借口工作忙就急着跑路回了特局。
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吴禹得了条狗养着，李珉也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两百万。
之后李珉待在特局都闲的慌，日日夜夜都在玩手机，网瘾极大，时不时忘记凤君坛上
香火，冯绝表示没多大意见，静静地陪着网瘾少年上网。
等到快七月半前一天，李珉发现自己看东西欲加模糊不清，让原本有些眼瞎的他更是雪上加霜。
“看不清。”李珉神色茫然若失，面前的蛇晃动着身躯，有些幸灾乐祸，却仍如长辈般说教道:“继续玩。”
“滚。”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水天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