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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池塘躁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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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内,沉香袅袅,百官垂首屏息,唯闻御座上帝王指尖轻叩龙椅的细微声响。
中书令沈德渊手持玉笏,趋前数步,声如裂帛:“臣,弹劾太师贺孝权私蓄兵马,意图不轨!其党羽裴江离于望杏山暗藏精甲,若不断此祸根,恐动摇国本!”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沈贺两派素来不睦,然如此直指谋逆,实属首次。
御座之上,天子缓缓抬眼,明黄袍袖微动:“沈卿,此言可非儿戏。”
“臣有实证!”沈德渊躬身再拜,额间渗出细汗,“昨日密奏已呈御前,裴江离私练精兵三千,皆披重甲。此等大事,若无太师授意,岂能成事?”
话音未落,殿外忽起骚动。但见朝阳金辉中,一袭绯衣踏光而入,其声清越如碎玉:
“沈大人此言,未免有失公允!”
来人不过弱冠,眉眼灼灼如映朝霞,正是当今皇后世侄、贺孝权的学生,华阳侯林窗。他朝御座略一拱手,便转身直面沈德渊:
“十五年前,骅州大旱,太师亲赴灾地三月,施粥救民时,大人何在?”
“八年前,瞿城瘟疫,太师散尽家财购药,大人何在?”
“两年前,北疆战乱,太师冒矢石督建边城,大人又何在?”
三问如连珠,步步紧逼。
林窗广袖一振,声震殿宇:“忠臣呕心沥血,反遭构陷。沈大人今日之举,究竟是为国除奸,还是排除异己?”
柱后阴影里,始终垂首的贺孝权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动。
林窗这一连串掷地有声的反问,在殿堂之内回荡,一时竟压得沈德渊有些哑口。
他面色涨红,急声道:“华阳侯!此乃朝堂议政,非是追论过往功绩之时!本官所奏,乃是当下确凿的谋逆之嫌!裴江离在望杏山私蓄兵马,甲胄俱全,训练有素,此乃铁证!贺太师纵有千般功劳,此事若属实,便是十恶不赦之大罪!”
龙椅之上的皇帝,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在林窗与沈德渊之间逡巡,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孝权身上。“贺爱卿,此事,你如何说?”
贺孝权出列,步伐沉稳,深深一揖,语气悲愤而坦然:“陛下明鉴!老臣之心,日月可表。望杏山私军一事纯属胡诌!”。
皇帝眼神晦暗不明,沉吟片刻,复又看向裴江离:“裴将军,你呢?”
裴江离笔直地站着,声音冷硬如铁:“末将一切所为,皆为大梁边防,问心无愧。望杏山绝无私军,陛下可随时派人查验。我等有一人一心不忠于陛下,末将甘当军法!”他将“忠心”直接摆在明面,反将一军。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两派,争论不休。皇帝看着下方纷扰,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深深的算计。他需要贺孝权平衡朝局,也需要裴江离震慑北疆,但臣子势力过大,终究是心头之刺。此番风波,正好借机敲打。
“好了。”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殿堂瞬间安静下来,“贺爱卿忠心体国,朕深知。裴将军戍边辛苦,朕亦明了。然,沈爱卿所奏,亦非空穴来风。到底是做还是没做,就由大理寺去办吧。”
他顿了顿,下了决断:“传朕旨意,查明真相之前,太师贺孝权于府中静思己过。翊麾将军裴江离,即日起暂革玄英军指挥使之职,禁足府中一月,无诏不得出!玄英军一应军务,暂由兵部接管核查。”
此诏一出,等于暂时剥夺了裴江离的军权,也将贺孝权变相软禁。虽未重罚,却足以震慑。贺孝权与裴江离面色不变,叩首领旨。沈德渊虽未竟全功,却也达到了削弱政敌的目的,不再多言。
……
裴江离被禁足的翌日,天光未亮,林窗便自裴府后门悄然而入。
“侯爷稍候,容卑职通禀将军。”守在后门的云枫拱手一揖,转身疾步走向书房。另一名侍卫则沉默地将林窗引至正堂。
……
“气煞我也!那沈德渊简直欺人太甚!”林窗灌下一口热茶,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茶盏“当啷”砸在紫檀木桌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半幅描金笺。
“你才复朝几日,他便这般迫不及待地构陷于你!”
裴江离瞧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何必动怒,不过是禁足几日罢了。”
“‘不过是禁足几日’?”林窗几乎要跳起来,“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的政敌可以肆无忌惮地罗织罪名,而你困守府中,百口莫辩!圣心若失,前程尽毁!更何况,沈德渊既敢弹劾老师与你,必是备足了难以推翻的伪证。老师或可周旋脱身,可你呢?我的兄弟,你此番怕是性命攸关!”
裴江离依旧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唯有见招拆招。那老头儿阴狠至极,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者有几人?连老师亦要让他三分。”林窗连连摇头,语气中竟透出几分无奈的叹服。
“你今日前来,就为说这些?”
林窗刚要开口,一道白衣身影已悄无声息立在裴江离身侧——
白芷捧着只白瓷药碗,指尖捏着块银匙,药汁在碗里晃出细碎的光。
这药明面上是压离人散毒性的,实则是她攥在手里的绳,既能吊住他的命,赚他的信任,也能在某一日,不动声色地添上致命的分量。
“把药喝了。”她声音轻得像风拂柳叶。
林窗的目光在白芷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你何时病的?还是旧伤?”
“嗯。”裴江离低应一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白芷默默接过空碗,转身欲走。
“这位便是你府上的那位女医?”林窗望着她的背影,恍然道,“听老师提起过。”
“老师怎会与你说起她?”
“老师说……她长得有几分像他的一位故人。”
“哪位故……”裴江离刚要再问,林窗却猛地站起身,袍角扫过凳腿:“时候不早,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已踉跄着往门外去了,倒像身后有什么在追。
白芷捧着托盘往药房走,刚转过月洞门,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窗喘着气拦在她面前,日头落在他耳尖,染出层薄红:“白大夫!”
她转过身,阳光淌在她脸颊的绒毛上,像撒了把碎金,连眼尾的痣都亮了些:“何事?”
“没、没什么……”林窗攥了攥袖角,喉结动了动,“我叫林窗……”一向能言善辩的华阳侯此刻竟有些口拙,“白大夫若在府中烦闷,可想……随我出去走走?”
“将军府已被封了。”
“陛下只禁了裴兄,又未禁足大夫。长水巷新开了家醉云楼,景致菜色皆佳,不如我带你去散散心?”他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不必……”
“择日不如撞日,走吧!”林窗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中的托盘,拉着她的衣袖便朝后门方向走去。深知这位小侯爷是京中有名的倔脾气,白芷拗他不过,只得由他。
……
马车轱辘碾过长水巷的青石板,林窗的话就没停过:一会儿指街边糖画摊子给她看,一会儿把刚买的蜜饯往她手里塞。白芷从未觉得耳根儿这么热闹过。
等黄昏染红半边天,白芷被送回裴府时,发间多了支温润的白玉簪,耳坠是两粒圆润的珍珠,连袖口都别着朵绒花,浑身裹着甜香。
白芷带着一身疲惫与淡淡的酒气,沿着小径往凝徽馆走去。行至半路,经过一方结着薄冰的池塘,忽见假山旁倚着道玄色身影。暮色里,裴江离的发带被风吹得飘了飘,手里捏着个空酒坛。
“裴将军。”白芷微微颔首。
“回来了?”裴江离倚着身后冰冷的山石,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他声音有些哑,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那玉簪在暮色里泛着暖光,刺得他眼尾发紧。
“是。”
“林窗送的?”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坛边缘,声音低沉。他的目光掠过白芷发间那支新添的、质地温润的玉簪——
是林窗惯会送的花哨样式。
“嗯。华阳侯盛情难却。”白芷如实相告。
“挺好,很衬你。”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说罢转身要走,衣袖却被轻轻拽住。
白芷往前挪了两步,鼻尖快碰到他的衣襟,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酒气,混着墨香,像寒夜的雪落在松枝上。“你生气了?”
裴江离的耳尖在暮色里泛了点红,偏过头:“我生什么气。”
“你喝酒了。”她轻轻笑了,眼波在暮色与酒意中显得格外潋滟,,“我也喝了——醉云楼的桂花酿太甜,想着今日无事,忍不住贪了几杯。”
“你就是生气了。”她语气笃定,带着几分醉后的娇憨与大胆。
下一刻,她忽然贴近,双臂柔柔地环上他劲瘦的腰身,将自己埋入他怀中,仰起那张因酒意而绯红的脸颊:“那我哄哄你,好不好?”
话音未落,她踮起脚尖,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嘴角——像羽毛扫过心尖,又像桂花蜜淌过喉间,甜得发腻,却带着点试探的凉。
裴江离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那点触碰像火星落在干草上,瞬间烧得他浑身发麻。
“白芷,你喝醉了。”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有些飘忽,指尖想去推她,落在她肩头时,却成了虚扶。
“我很清醒。”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掌心贴着他后腰的布料,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和紧绷的肌肉。
“裴江离,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她仰头看他,眼里盛着暮色,湿漉漉的像浸了水的星子,指尖却在他腰侧轻轻摩挲,带着点刻意的撩。
“你不想亲亲我吗?”
他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她泛红的唇上——那唇瓣沾了点酒气,像熟透的樱桃,诱着人去尝。
不可趁人之危。
可身体的反应先于理智——白芷已经勾住他的脖颈,将唇压了上来。
她的唇很软,带着桂花酿的甜香,却没立刻加深,只是小心翼翼地蹭着他的唇瓣,像只试探的小猫,舌尖偶尔扫过他的唇缝,惹得他浑身发颤。
裴江离的手不自觉揽住她的腰,指尖陷进她柔软的衣料里,能摸到她腰侧的弧度,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他微微低头,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尝到了满溢的甜,混着她身上的兰花香,像把他整个人都泡进了蜜里,却又在甜里尝出点不易察觉的凉。
她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游走,指甲偶尔蹭过他的脊椎,引得他喉间发出一声闷哼,低头吻得更狠,像要把那点凉都揉碎在甜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喘着气松开她,将她打横抱起时,指尖碰到她发间的玉簪,那温润的触感刺得他眼尾发紧,又把她往怀里按了按,随后放在假山平整的石面上。
她的裙摆散开,像朵盛开的白莲,发间的珍珠耳坠晃了晃,坠在他手背上,凉得他心头一颤,却又舍不得挪开。
“白芷,不能再继续了。”他声音发紧,指尖捏着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肌肤,那里的脉搏跳得很快,像在回应他的乱。
她却没听,反而伸手勾住他的腰带,指尖顺着腰带的纹路往下滑,蹭过他腰侧的肌肤,带着点凉意,像在玩火。
下一秒,她仰头咬住他的下唇,轻轻碾了碾——不像撒娇,倒像挑衅,舌尖扫过他唇上的薄茧,惹得他呼吸骤然粗重。
裴江离低头时,恰好撞进她含笑的眼里,那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子还亮,却又藏着点他看不懂的深,让他想起药碗里晃荡的光。
他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了下去,这一次没了克制,舌尖缠着她的,将那点桂花甜悉数卷入口中,又带着点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唇瓣,惹得她发出一声轻哼,环着他的手更紧了些,指尖插进他的发丝里,把他往自己怀里按。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连风都变得黏腻,他能感觉到她胸前的柔软贴着自己的胸膛,能闻到她身上甜香混着酒香的气息,脑子里的弦断了一根又一根。
从池塘里吹出的冷风打在二人身上,让人觉出些许凉意。
裴江离吻着她的唇角,又顺着下颌吻到脖颈,那里的肌肤温热细腻,他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啃了下,留下点淡红的印子,引得她身体微微颤抖,喉间发出细碎的哼唧,像小猫似的往他怀里缩。
他的手顺着她的腰往下滑,指尖擦过她裙摆的系带,却在碰到那柔软的布料时,猛地停住。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着气看她,眼里的情欲还没褪去,却多了点清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白芷眨了眨眼,指尖抚过他泛红的耳尖,那里的温度烫得惊人:“知道。”她凑近他耳边,声音软得像糖,却带着点钩子,“我在哄你,也在……让你更喜欢我。”
裴江离的心猛地一软,所有的顾虑都被这一句融化了,刚要低头再吻,却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冷,像冰珠落在火上,瞬间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忽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喉间却发苦:“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白芷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柔婉,伸手想去拉他,却被他避开。
裴江离顿了顿,将她从假山上抱起,白芷的腿圈着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我不要……”声音软软的,像在撒娇。
裴江离不语,只把她放到寝屋。
她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发间的玉簪晃了晃,眼底的甜意褪去,只剩下一片冷——果然,裴江离不是那么好骗的,这场试探,终究是她急了些。
风掠过池塘,荷叶沙沙作响,将她的低语藏进夜色里:“裴江离,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