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散文诗》薯角冰淇淋

21、21春夏秋冬不算变迁

　　一千公里。不再是地图上冰冷的数字，而是需要实实在在跨越的山河，是无法触及的体温，是分享不到同一片天空的雨和晴。
　　第二天，她醒得格外早。窗外天色灰蒙，离他火车出发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她握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信息问他起床没，吃早餐没，最终却只是点开那个漆黑头像，看着昨晚最后那句“到了说一声”，反复摩挲屏幕。
　　她怕打扰他，更怕那种挥之不去的、分别前的酸涩。
　　上午的课她上得心不在焉，不停地看着手机时间。直到中午，他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一切顺利。」
　　附着一张火车票的截图，车次时间，目的地。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池玥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她盯着那张小小的车票图片，仿佛能透过它看到他已经坐在北上的列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她所在的这座城市。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
　　「一路顺风。到了告诉我。」
　　「嗯。」
　　对话再次归于沉寂。
　　直到下午两点。
　　是他在高铁上发的消息。
　　「外面天晴了。」
　　附着一张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照片，阳光灿烂。
　　池玥一直紧绷着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要落下泪来。她飞快地回复：
　　「太好了！我们这边还在下雨呢。」「吃饭了吗？」
　　「吃了盒饭。」「还行。」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对话重新连接起来。他偶尔会发来了途经的省份，拍下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她会告诉他广州又下了场暴雨，或者室友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距离仿佛被这根无形的线牵拉着，虽然遥远，却不再令人恐慌。
　　傍晚时分，他发来消息：
　　「快到了。」
　　池玥算着时间，大概晚上九点左右，他又发来一张照片。是北京西站熙攘的出站口，灯火通明。
　　「到了。」
　　「顺利就好！累了吧？快点回去休息。」池玥回复。
　　「嗯。」「花有点蔫了，但还活着。」
　　他还惦记着那支玫瑰。池玥看着那句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没关系，它完成任务啦。」她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他回到学校后的生活似乎立刻被填满，消息变得不如路上那么频繁。但每晚睡前，总会有一条固定的「睡了」或者「晚安」发过来。池玥也会在临睡前，和他简单说几句一天的琐事。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他到来之前，但又完全不同。
　　那些共享过的真实温度，那些落在额头和唇上的亲吻，那些十指紧扣的触感，那些含着泪水的剖白和承诺……为每一个字符都注入了更丰富的意义和重量。简单的「吃了吗」背后，是确知对方存在的安心；一句「晚安」之后，是带着甜蜜思念的入眠。
　　池玥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也更加积极地参与校园活动。她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过快一点，让下一次见面的日子来得早一点。
　　她偶尔还是会和室友去那家糖水铺，会走过那些一起撑伞走过的老巷，会想起那个雨天的告别。但思念不再只是酸涩的空洞，而是变成了某种动力，推动着她成为更好、更明亮的自己。
　　因为她知道，在一千公里之外，也有一个人，在为了彼此能更坚定地走向对方，而努力着。
　　又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池玥从图书馆出来，抱着书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广州的夜风温热，吹拂着脸颊。她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那个灰蓝色的头像。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一小时前，他说要去自习室赶进度。
　　她想了想，拍了一张路边开得正盛的紫荆花发过去，并没有期待立刻收到回复。
　　然而，几分钟后，手机亮了。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
　　不是教室的凌乱，也不是合肥的夜景。
　　是一幅画。
　　画上是南方熟悉的、被雨水洗刷得清亮的石板路，一把透明的雨伞斜倚在墙角，伞面上雨珠将落未落。伞下的空间被处理得朦胧而温暖，重点是一—伞下的地面上，用水彩精心勾勒出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模糊却亲密的影子。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她熟悉的签名，和日期。
　　还有他附上的一句话：
　　「雨总会停。」「路还长。」
　　池玥的生活被期末考试和课程论文填满，忙碌却充实。
　　她依旧会每天给他发信息，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的琐碎：抱怨天气太热，分享食堂新出的奇葩菜品，吐槽某个严厉的教授，偶尔，也会发去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
　　他的回复依旧滞后，且简短。但池玥渐渐能从那些“嗯”、“好”、“知道了”背后，读出不同的意味。
　　比如，在她发去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偏微分方程题目后，他会在深夜发来整整三张写满推导过程的照片，步骤详尽，甚至在某些关键步骤旁用红笔标出了注释。那晚，他大概又熬了很晚。
　　又比如，在她某次抱怨生理期肚子疼，撒娇说“要是你在就好了”之后，发完她尽管后悔得想撞墙。他隔了半天，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嗯”。但几乎同时，一个同城跑腿的电话打到了她宿舍楼下——是一盒包装精致、贴心地备注了“少冰”的红糖姜茶和暖宝宝。
　　没有只言片语。但他用他的方式，沉默而笨拙地回应着她的每一丝情绪和需要。
　　池玥抱着那盒姜茶，在室友暧昧的起哄声中，脸红得像个番茄，心里却甜得冒泡。
　　她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尤其是数学。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符号和公式，似乎因为他留下的那些演算草稿，而变得不再那么冰冷可怕。她想知道他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想离他那个沉默而坚硬的精神国度更近一点。
　　偶尔，她也会在视频电话里看到他那边的景象。通常是深夜，他宿舍的书桌上堆着如山高的文献和草稿纸，他戴着眼镜，眉眼间带着疲惫，却依旧专注。背景是北方干燥的夜，窗玻璃上有时会映出寒冷的月光。
　　他们通话时间不长，大多是沉默多于交谈。有时他只是开着视频，让她看着自己埋头演算，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一种无声的陪伴。池玥并不觉得无聊，她就在电话这头安静地看书、写作业，偶尔抬眼看看屏幕里他认真的侧脸，心里就觉得异常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