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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12我好想指责 你太随意了 宝物该有人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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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是老城区的市声,车流人语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窗内,时光仿佛凝滞,只有阳光在蒙尘的窗格上缓慢爬行的痕迹。
 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旋舞。
 池玥膝上的书页已经很久没有翻动。她的目光一次次从泛黄的字句上抬起,落在对面江屿低垂的眼睫上。他看得极其专注,眉心微蹙,整个人都沉入了那个由公式与定理构筑的世界。这种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吸附力,与他高中时在课堂上的心不在焉判若两人。
 她想,或许不是他变了,而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沉下去的锚。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直到腹中传来轻微的饥饿感,池玥才惊觉已近中午。
 几乎同时,江屿合上了面前的大部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他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梁,目光与池玥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撞个正着。
 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局促掠过他的眼底,快得让人怀疑是错觉。
 “看完了?”他问,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略带沙哑。
 “啊?嗯……差不多。”池玥有些慌乱地合上自己根本没看进去几页的书,掩饰性地笑了笑。
 江屿站起身,将书小心地放回原处那个显然属于它的空位。他走到柜台,低声跟那位老爷爷说了几句什么,老人点点头,挥了挥手。
 “走吧。”他走回来,对池玥说。
 推开书店沉重的门,外面世界的喧嚣和阳光瞬间涌来,让人有片刻的恍惚。站在狭窄的巷口,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与方才书店里的幽暗恍如隔世。
 两人并肩走在回活动中心的路上,中间隔着的半步距离,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他们的影子在身后被阳光拉得细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像在无声地预演着即将到来的分别。
 “你下午的火车?”江屿问,目光看着巷子口来来往往的人流。
 “嗯,三点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走过一个拐角时,一辆电动车突然驶过,江屿下意识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两人都愣了一下。他很快松开手,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小心。”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
 “谢谢。”池玥感觉被他碰过的地方在发烫。
 他沉默了一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这边有家面馆,味道还行。要不要……吃了再走?”
 池玥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这是一个远超乎她预期的邀请。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好。”
 面馆就在巷子的另一头,同样不起眼,但窗明几净,木质桌椅擦得发亮。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人,系着干净的围裙,看到江屿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熟稔的笑容,点了点头,并不多话,眼神里却带着善意的了然。
 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很快端了上来,粗瓷大碗里,浓香的汤汁上浮着翠绿的葱花,大块的牛肉炖得酥烂。氤氲的白雾升腾起来,暂时模糊了两人之间那点残余的、不知如何安放的尴尬。
 池玥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小心地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好,汤汁浓郁,面条筋道。
 “你经常来这儿?”她试着让气氛轻松些。
 “嗯。”江屿吃相很安静,但速度不慢,“以前奶奶身体还好的时候,偶尔会带我来。”
 这又是他主动提及的一点过去。池玥小心翼翼地接话:“奶奶……一定很好。”
 江屿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面快吃完的时候,池玥的手机响了。是周瑶,问她调研结束没有,什么时候回家收拾东西,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出来,带着惯有的咋咋呼呼。
 池玥下意识地侧过身,压低声音回了句“快了,一会儿就回去”,匆匆挂了电话。
 再转回头时,她发现江屿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的神色。
 “你朋友?”他问,语气平淡。
 “……嗯,周瑶。高中同学,你也许有印象?”池玥有些不确定地说。
 江屿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有印象。”他淡淡地说,低下头,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汤,然后放下筷子。
 池玥愣了一下:“她也在广州上大学,不过学校离我那边有点远。”
 江屿没再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收拾了。”
 结账的时候,池玥抢着要付钱,却被江屿不容置疑地挡开了。“我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持。
 走出面馆,阳光正好。两人并肩走在回社区活动中心取行李的路上,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
 一路无话。但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心照不宣的平静。
 快到活动中心门口时,江屿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面对着池玥。
 “池玥。”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清晰而认真。
 “嗯?”池玥抬起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慢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不用觉得抱歉,也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他顿了顿,目光移开,看向远处电线杆上停着的几只麻雀,声音低了一些:“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这句话,像是一个总结,也像是一种……温柔的告别。
 池玥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释然和失落的情绪。他看穿了她的愧疚,她的补偿心理,甚至她那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拯救”什么的幼稚冲动。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赦免了她,也划清了界限。
 是啊,他们都有自己的路。他的路,是从泥泞与挣扎中开辟出来的,通向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沉默而坚硬的未来。而她的路,平坦、顺遂,充满阳光和理所当然的选择。两条路,或许就在刚才那家旧书店的静谧里,在这碗牛肉面的烟火气中,短暂地、奇迹般地交汇了一小段。但接下来,注定要通向截然不同的远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她重复了之前在书店里说过的话,但含义已然不同,“谢谢你,江屿。谢谢今天的面,还有……所有。”
 江屿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一路顺风。”他说出了和KTV那天晚上一样的祝福。但这一次,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温和。
 “你也是。”池玥轻声道。
 他没有再说再见,只是转身,朝着巷子更深处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池玥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口,看了很久。
 正午的阳光灼热地晒着她的头发和肩膀,她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那个消失在阴影里的背影,带走了一小块温度。那感觉,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缓慢的、弥散开的凉意,如同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湿润。
 她最终转身,走进活动中心拿了行李,打车去了火车站。
 出租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致,农田、村庄、远山。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漆黑头像,犹豫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有发。
 她只是把手机握在手里,直到屏幕暗下去。
 有些故事,不需要刻意延续,也不需要强行结局。
 它存在过。在那个堆满旧书的角落,在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里,在那句“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的释然里。
 成为青春里,一个沉重而真实,却终于得以安放的注脚。
 这也许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