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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S hero” ...

  •   拾闻回到房间后,反手就把门给关死,狠狠拧了两轮小锁才肯罢休。

      他把书包随手丢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躺上了床。

      盯着天花板看了十分钟,灯光在拾闻眼里渐渐转成了无数个色彩斑斓的小圈圈,每一个小圈都有无数个细小星子落在他眼里挥之不去。

      有点无聊。

      拾闻起身去书桌抽屉里翻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纸板,纸板上还存留着几个字的印记,是他曾经反抗外人的光荣勋章。从桌上左边盒子里随意抽了支蓝色的马克笔,在纸板上重新写下五个狗爬大字——只准本人进。

      完美!

      拾闻在心里想:以后这个标牌就是我的护国一品侍卫了。

      然后去到门外把纸板挂在了门上,忽视客厅中正在上演的父慈子孝。

      他以前也这么干过,初一的时候父母闹离婚闹得厉害,为了阻止这场与他无关的闹剧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叛逆小孩,写个“闲人不准进”的牌子挂在门前以此来表达他赤裸裸的抗拒。

      或者说是害怕,可没有人理他。

      那个牌子最后还是在他去美国的前一天晚上亲自摘下来的,今天晚上又派上用场了。

      拾成怀在外面说的那些话他当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这个爸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更不会避着自己。

      不就是一顿宵夜嘛?

      他不稀罕!

      以前是不能,现在是不想。

      以后也不需要!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得到过的东西,他通通都不稀罕,也通通都不喜欢。

      他只是一个借住在这间房子里借住了五年不到的外人,还有一年的租期,等他完成那件事,时间到了付清房租就离开。

      深夜十一点四十分。

      拾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回到床边,蹲下去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纸箱子,纸箱子外面积了层厚厚灰,沾了他满手的脏。

      打开一看,整个里面却铺了一层柔软的金色丝绒。

      丝绒上摆着三样东西:

      一部碎屏手机,一本摊开着的市区物理竞赛二等奖状证书,一张初中合照。

      从左到右依次排列,整齐堆放在箱子里长达两年半。

      他先拿起了那张合照。

      照片已经泛了黄,边缘的塑封胶膜卷曲了时间留下来的痕迹,却无不残忍地刻画下独属于自己的那段回忆。

      这是两个男生的合照,暂且先忽略掉中间那个中年胖男人。

      左边的男生右手捧着一本红色的证书,歪着身子左手晃着金灿灿的奖杯满脸激动地朝右边那个同样拿着红色证书金色奖杯却一言不发埋着头的男生打招呼。

      那天的太阳和奖杯一样都太过耀眼,见证着两个十三四岁少年共同拥有的荣耀。

      但是有点偏心。

      左边男生站在阳光下,而右边的男生却因为旁边那栋充满腐烂石灰气味的教学楼不得不委身于一片阴影之中。

      一道完整的切割线公平地分割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低着头的男生最终没有回应那个向他热情打招呼的男生。

      摄影师按下快门键,照片刚好定格在那一瞬间。

      拾闻内心一直都知道太阳没有偏心,太阳当然照到他了,但是他却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视而不见。

      即使这份热情都已经快把他给燃尽烧透了,他还是固执地用一方坚硬的囚笼把自己封了起来,好像这样就可以躲避这份热切,从而掩饰自己的卑陋与不堪。

      直到太阳落山他才明白,那是后来需要用一生去为之愧爱的艳阳。

      过了十来分钟,拾闻并起大拇指和食指,重重弹了弹那个自卑鬼,教育他说:“要懂得拥抱光,这样才会幸福,知道吗你。”

      然后极轻极缓,带着青春数次悸动地吻上了照片里的羽叶欢。

      这份心动来得并不突然,偷吻了四五分钟,拾闻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暗自镇定了会儿,念才几遍“羽叶欢的性取向是个谜”,才把照片小心地放回了原位,顺手拿起旁边那本获奖证书。

      关于这本荣誉证书拾闻的印象是很深刻的,说来惭愧,那次比赛最后是迫不得已才占用别人的参赛资格,就为了那笔几千块的奖金。

      往事如风不可追,未来之路更重要。

      过去的事就当它去了吧,他想。

      剩下的这部碎屏手机……

      拾闻拿在手里,觉得怎么拿都有点儿烫手。

      因为这段回忆实在是太丢人了。

      怎么说呢,拾少爷曾经因为那点不容践踏的自尊心和某个人吵了个小小的架。回家的路上因为脑子处于短路状态,恰好路边溜出来只白毛蓝眼睛的流浪猫,浑身脏兮兮的,毛发都黏在了一起。

      脑子短路了的拾闻为了不踩到那只坏猫咪一瞬间急中生智:选择自己绊了自己一脚。这一做法导致他狠狠摔了个狗啃泥,手机就这么从包里滑了出去,打了几个圈落在了马路上。

      幸亏当时路两边都是红灯,拾闻跑过去捡起来看的时候屏幕还是碎的不成样了,怎么按都没有反应,估计是摔坏了。

      后来重新换了一个新手机,这个坏掉的倒霉货就被一同封在了箱子里。

      就是不知道那只小脏猫怎么样了,当时情况紧急估计被吓坏了,一转身就溜没影了。

      拾闻把附近的小道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

      一直到家里,拾闻才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连自己都不信的扯淡理由:

      冥冥之中万一因祸得福,吉人自有天相,何况一只被社会抛弃的流浪猫呢。

      现在回想起这段,那只猫之所以能记到现在,好像是摔之前在它头顶上看到了个“NO1”的字样。

      当时觉得写这字的人挺嚣张。

      算了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好想的,都是些丢人的往事。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

      拾闻把这些破旧东西收拾好后继续推回床底下,起身去柜子里找了套干净衣服去了浴室。

      这间房子里有两个浴室,一个在客厅里,一个在拾程隔壁,夹在两个卧室中间。

      一般情况下没什么事拾闻都会去客厅里那间,一是他作息不规律,怕吵到人,二是洗澡的地方靠近拾程的房间,浴室地板漏水时会流到他那间。

      他也不愿意管这些维修之类的事,毕竟在这里他不是主人,拾成怀都不在意,他更没那个心情。

      客厅里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就这么冲出去不合适。

      他去了漏水那间。

      男生冲澡大概也就十来分钟,可这次拾闻足足冲了有半个小时。

      刚刚那情不自禁的吻让他内心的那股暖流冲破了堤岸,变成了洪涛,湍急而下无法阻挡。

      有什么少年人的私事需要自行解决一下,于是这次洗澡声他开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大。

      很快拾闻就意识到什么叫作茧自缚:他冲了多久的澡,就被洗澡水烫了多久。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撞上了回房间的拾程。

      拾闻瞄了客厅一眼,桌子上的碗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虽然这次的水又弄到了拾程的房间里,但他内心可是一点负罪感也没有。

      要怪就怪他爹不请人来修,关他这个正常洗澡人什么事?

      拾程却没他哥那点小九九心思,他注意到的是他哥的洗澡时间似乎比平时多了好一会儿。

      再仔细一看,因为刚从浴室出来,拾闻发梢上未干的水珠滴落在肩膀上搭着的白毛巾上,因为家里多了箫云而规矩穿了件白色浴袍,身上散发着蒸腾的雾气,带着一股玫瑰花香的沐浴露味。

      脸和脖子还泛着淡淡的红,一张脸湿润极了。

      这让拾程不得不担心是不是生病了的缘故,十分关切地问:“哥,你脸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

      拾闻:“……”

      虽然知道这个弟弟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但他不可能真的对他说:我刚刚在浴室里解决了一些成年人的问题,你个小屁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拾闻咳了几下,病急乱投医:“今天淋浴坏了,水太烫。”

      其实他刚刚在浴室的时候就发现了,因为是老式的淋浴用具,年纪已经很大了,还没来得及安装新的,里面的水管确实有点坏了。

      不然怎么会被活生生跟烤兔肉似的烫了半小时呢!

      所以他也没有投错医。

      这么一说拾程确实没理由再多追问什么,他转身准备回房间,目光恰好注意到隔壁门上挂着的门牌,明晃晃的五个奇丑无比的狗爬大字映入眼中,也包括字的意思。

      拾程:“……”。

      拾程指着这个丑牌子,带着失望的语气问:“哥,这个牌子是?”

      拾闻不想解释这其中的缘由,这么做确实有点伤人,但有些事想必拾程也看出来了,不必多说,自个心里明白就行了,说出来让双方不舒服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他选择不回答这个直白的问题,反问对方:“字面意思你理解不了吗?”

      “不,不是,我理解的。”拾程看起来有点慌张地拉了拉衣角,“我只是想问,我可以偶尔进来吗?”

      拾程怕自己这个说法他哥不答应,又立刻小声补了一句:“我…我就偶尔进来问些作业问题,问完就走,不会打扰你太多时间。”

      “好吗?哥。”他又补了一句,还低下了头。

      拾闻:“……”

      一连三句请求落下来让拾闻把脱口而出的拒绝憋回了肚子里,瞬间像漏了气的皮球,没了拒绝的勇气。

      他打量了下拾程,毕竟是个什么都没做错的人,不应该把对大人的恩怨扯到这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同龄人身上,何况还是他弟弟。

      拾闻还是心软了:“可以。”说完这句话就回了房间。

      拾程抬起头,激动地喊:“谢谢哥!”

      这句谢谢掩在了一同响起的关门声中。

      拾闻回到房间后继续锁上了门,他没直接回床上,而是靠在门上停留了一会儿,半天,嘴角笑了笑,内心想:真是个小孩子。一点点承诺就可以变得那么开心。

      就算开心了这么一小会儿,还是避免不了接下来的噩梦。

      今天发生的事都太过极端,让拾闻的脑海处于一种上下起伏的分裂之中。一会是羽叶欢的拒绝,一会是拾成怀的不在意。隐隐约约又演变成了付许明带给他的好消息和拾程的那句谢谢。

      悲与痛长久,喜与乐却短暂。

      这些回忆不断拉扯着拾闻,好像哪里都不真实,哪里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明明出路就在眼前,可就是抓不到,谁来做他的引路灯?

      他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爸爸经常不在家,只剩下妈妈在。

      大晚上因为打雷六岁的小拾闻害怕地缩在妈妈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怯怯地问:“妈妈,爸爸不是答应小闻今天会回来吗?为什么到现在门铃都还不响。”

      温寒芝抱着自己的乖儿子,拍着他因为害怕打雷声而不断发着抖的脊背,安抚道:“小闻听话,爸爸不会誓言的,你睡着了爸爸就会回家的,小闻最相信妈妈了对不对?”

      小拾闻很依赖自己的妈妈,妈妈说什么都是对的,于是他脆升升地回答:“小闻相信妈妈,妈妈说的都对。”说完又往妈妈怀里钻了钻。

      “睡吧,我的闻闻,我会一直陪着你。”温寒芝就这么一边拍着儿子的背,一边说着安心的话。

      拾闻当然相信自己的妈妈,即使后面拾成怀没回来几次,即使后面他被妈妈这么哄骗了六年他也相信。

      因为他坚信就算爸爸不在,妈妈还是会在,所以这也不算是一种欺骗。

      这份自以为是的信任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才被打破。

      那天他十三。

      他捂着耳朵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锅碗瓢盆的摔砸声和双方不断的咒骂声。

      “你只会把孩子丢给我带,每天只知道出去胡吹海吹,在外人面前装的跟个孙子一样,就会朝着家里人发脾气,让你拿点钱给我爸看病也拿不出来。”

      “我胡吹海吹?我不装这个孙子你们娘俩吃什么,你也不看看你身上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谁给你的,张口闭口就是几万,你家那个爸当初满嘴嫌我没本事,现在就是个无赖。她也不看看她女儿,就会带个孩子,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只会带孩子?当初是谁让我辞职在家带孩子,说什么有你赚钱就行了,现在怪起我来了,你闻闻你那一身脏臭味,整天只知道恶心我们娘俩个。”

      “我脏?对对对,温寒芝,我是脏,是臭,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那一身肥肉,看看你那张黄脸,你从头到尾会好好打扮一下吗,你以为我不想回家是因为什么,就是不想看到你这张肮脏的丑脸。”

      “拾成怀,你有没有点良心!我为了你把工作都给丢了,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我付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扯,我看小闻你也没带好,半大的小伙子整天畏畏缩缩的,三巴掌拍不出一个屁,跟他妈一样不成气候,以后能成什么事。”

      “小闻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的不负责!我儿子像我怎么了?像你才是真的废了。”

      “行了别说了,大不了就离婚,各过各的,小闻跟着我,你爱去哪工作就去哪工作。”

      这场吵架一直持续到半夜十二点,后面说的话拾闻不记得了,只记得当天晚上温寒芝收拾好了行李,泪眼汪汪的望着自己:

      “小闻…对不起,妈妈…妈妈得离开了。”

      拾闻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笑眯眯地看着妈妈:“没关系妈妈,我也收拾好了,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

      温寒芝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确实想要带着儿子一起走,可是她没有工作,没有钱,给不了儿子一顿温饱。

      更何况拾闻还得在这里读书呢。

      于是她把拾闻的行李重新整理回了衣柜里,拉着他的手说:“你先在这里上学好不好?”

      “不,不要。”拾闻发觉了不对劲,紧紧攥着妈妈的袖子,不让她走,“妈妈,你不是说你会一直不陪我吗?”

      温寒芝抚摸着儿子的脸,满是愧疚:“对不起小闻,妈妈这次要食言了,妈妈得出去工作赚钱,你先在爸爸这里住着好不好?等妈妈找到工作了就来接你。”

      “你骗我!”拾闻还是不肯松手,搬出了最后的筹码求她,“我不跟他,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温寒芝拗不过儿子,只好让拾成怀过来帮忙。

      拾成怀把拾闻从温寒芝身上扯了下来,可奈何拾闻太倔,力气也是平时的好几倍,三个人的衣服都扯坏了才把他扯了下来。

      拾闻就这样被拾成怀按在怀里,看着眼前离去的背影,不断挣扎着嘶吼咆哮:

      “你不要走……不要…”

      “放开我!拾成怀!你这个混蛋!”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我恨你!我恨你!”

      他无视着身后拾程怀的打骂,发了疯一样的不断撕扭,扭不动就低头一口咬上了混蛋的手臂。

      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能是大人的对手呢?

      “啊——小兔崽子!”拾成怀吃了痛,忍无可忍,“啪啪啪”就是三个巴掌。

      脸上出现的巴掌印想叫他认清现实:“你妈都走了不要你了,你还倔个什么?以后跟爸爸待在一起,想要什么不行?”

      “滚开!我不要你…你个畜生…垃圾…混蛋…你欺负她…”拾闻推搡着拾成怀,全然不管脸上的疼痛。

      充斥着恨意的话语最终还是没能挣脱那道捆了他十三年的绑缚。

      拾闻最后哭哑了嗓子,晕了过去。

      他终于认清现实:他的妈妈不能跟这个恶人待在一起。

      恶毒的咒骂渐渐变成了期盼的哀求:“…我…我不跟你走了……求求你…妈妈…求你…快离开…离开这…”

      离开这个丑陋的男人,离开这个让你难受的地方,离开这个吃人的家庭,就算不带我也没关系。

      我不怪你,妈妈。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过的好,过的灿烂,过的幸福。

      拾闻一直做重复做着这个半苦半乐的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不怪温寒芝的离开,他只是厌弃自己而已。

      只是…只是没有被坚定地选择过而已。

      一定是自己太过差劲,所以十三年的人生才有机会与苦痛取得联系。

      就连那个人,当初也离开了他。

      那个人?

      对,还有那个人。

      他梦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羽叶欢,好像找到了引路人。

      羽叶欢最后是回来了的,尽管不怎么理他,但还是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今天还答应帮自己补课了。

      对,就是这样,他答应了,这份承诺还在。

      想到这里,拾闻仿佛从一张充满剧毒的网中落入了另一张柔软的蚕丝里。

      根根细腻温柔的蚕丝缠了上来,包裹住了他,让他深深陷入在温暖之中。

      他又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张照片,羽叶欢在冲他打招呼,脸上是止不住的热烈。

      还有那个不可言说的吻。

      想到这,这份噩梦渐渐变了味,增了些过分甜腻的糖果在里面,他想起那个人也是喜欢吃糖的。

      拾闻今晚到最后还是做了个好梦。

      为什么呢?

      因为羽叶欢是驱散他噩梦的超级英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窗外的第一缕阳光照旧越过枝丫繁茂的银杏叶洒了进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实在的落了一层缠眷的暖。

      被子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拾闻搓了把脸,摸出来眯眼一看:

      S hero: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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