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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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外的脚步声越来越稀疏，整个教学楼的人退潮似的渐渐远去。六楼只剩下一个班级还亮着灯，安静得可怕。
窗外的秋风吹的树叶子沙沙作响，教室里的气氛达到了一种冰点的状态。
羽叶欢低头回消息，看也不看他说：“我要是不答应呢？”
其实也不是不能答应，毕竟就补个课而已。只是他不喜欢对方刚才说话的语气。
近三年不见，他想试一试拾闻还能干出什么让他刮目相看的事，反正今天也无聊。
拾闻没在意他给谁发消息，他没有偷窥别人手机的爱好。但他现在有别的爱好。
不答应？那就赖皮呗，看谁耗的过谁。
拾闻直接扔给他一个结果：“那就都别走了，反正我包里有吃的，够咱们两个人待到明天早上，而且今天杨广明不在学校。”
杨广明不在学校，就意味着没人查楼，只要灯一关，他把人嘴巴给堵住让他出不了声，保安来了也发现不了什么。
说完后像是要证明他干得出这种事一样，整个人往后靠了靠，背抵在后桌上，两只腿交叉搭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完整地挡住了出去的路。
羽叶欢：“……”
“你这是威胁我？打算霸王硬上弓？”羽叶欢目前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他，这种威胁的语气他听起来很不爽，“是要在教室里把我给捆了？还是拖去厕所给办了？”
“随你怎么想。”拾闻毫不在意他如何看待自己，“反正不答应给我补课我们就这么耗着。”
那天晚上他加了烧烤店沈老板的微信，知道最近两个星期烧烤店都不会开门，所以羽叶欢肯定有时间，这就给了拾闻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以补习为借口来换取两个人的相处，怎么想都划算。
何况此时不抓，难道等毕业后吗？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里面双手交叉抱臂坐着，一个在外面堵着出口不让对方走。
甲乙两方对峙持续了三分钟。
直到一个傻逼声音出现：“闻哥！”
草，他怎么把付许明这货给忘了。
付许明刚从洗手间回来，甩了甩手上的水，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他看着仅剩的两个人一个侧坐着气定神闲地玩手机，一个半躺着要死不活地看天花板发呆。
好像自己有点多余？正想着要不要假装没看到退出去。
拾闻瞥了他一眼，问：“你杵那干嘛？”
好吧，退不了了，硬着头皮上呗。
付许明挠了挠头，小跑过去才发现气氛更诡异了。
他看着拾闻把人家出来的路全给挡了，一点空隙都不留。好家伙，这架势是要逼良为娼。
付许明是个爱八卦的，这种修罗场他第一次见，还是关于他兄弟的，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凑个热闹，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然后他转身扫开卓天阳课桌上的书，一屁股坐了上去，透着一股八卦的气息打量着对面：“二位这是在？”
“你来的正好。”拾闻食指指了下前面讲台旁的饮水机，“去，帮我烧个水。”
付许明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单手撑着拾闻的桌子，另一只手指着饮水机，满脸不可置信：“你丫的叫我放学等着就是为了让我干这个？”
拾闻朝他点了下头。
付许明刚要认命转身，又觉得有点不对劲，猛地扭头问：“这个点你烧水干嘛？”
拾闻把脚从桌子上放了下来，低头从抽屉里翻出了两盒泡面和一堆零食搁桌上，手伸向背后的书包，从里面扯出了一条今天中午从家里拿来的蓝色薄毯放腿上拍了拍。
这意思很明显，他打算在教室里过夜，拉着同桌一起。
羽叶欢：“……”
付许明竖了两个大拇指：“你牛逼。”
此刻付许明也不得不被拾闻的做法给惊呆了，他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插着腰。
他想，杨广明要是知道大晚上的有三个，不对，两个学生在教室里决定吃泡面过夜，还都是一个班的。那他第二天一定会气得让他们三个集体去扫一学期教学楼下那条一公里长的银杏路。虽然这跟自己没关系，但他看到了不上报就是包庇，说不定还会被罚得更惨。
那条银杏路上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跟两个帅哥站在一起扫大街，周围投来几百双讨论的目光，那种格格不入的场面，想想都觉得恐怖。
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两个冤家。
付许明去到了饮水机那边，打算边做事边思考策略，正准备烧水，却发现桶里的水已经见了底，别说泡泡面了，解渴都不够。
真是天助我也！
他转头朝拾闻喊了一句：“闻哥，桶空了，要不你去看看隔壁哪个班没关门？反正我是不敢去。”
拾闻一听没水了，在心里默默打量了几下。转头看着羽叶欢，对方还是那副你爱咋咋地的样子。
他没好气地对付许明说：“你下来坐我这，看着我同桌，等我回来。”
付许明一听，真屁颠屁颠地跑了下来。
拾闻看着他来了，起身让出了位置，才放心地端着两桶泡面从后门出去了。
付许明虽然胆子不大，但办事可靠，这也是拾闻为什么不叫江舟的原因，江舟太容易叛变了，就是颗墙头草，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倒的那种。
教室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这次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不免彼此都有些尴尬。
付许明知道羽叶欢，他听拾闻提起过好几次。
刚开学那天他第一次看到羽叶欢时，只来得及粗看几眼，当时觉得这新同学长的真好看，既有着男生的刚毅，也带了点女生的阴柔。
远远看去很高傲清透的一个人，是很多青春期悸动的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现在距离一近，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近距离下的羽叶欢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掩盖了那张俊美的脸。整个人很阴郁，也很瘦。
怪不得能天天看见从不吃零食的拾闻往超市里跑，每次一找他要点吃的就跟要抢他心肝宝贝似的。
气氛又是一个冰点。
付许明觉得自己应该先开口，因为对方一直在看手机，看样子是不打算说话了。
“欢哥？”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羽叶欢摁熄了屏幕，把目光从手机上转到了付许明身上。
这一看把付许明看得打了个激灵，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你跟闻哥以前就认识对吧？”
“嗯。”羽叶欢答的很从容。
毕竟江舟都知道他，那付许明作为拾闻的好朋友之一，肯定也知道，撒谎什么的没必要。
付许明见对方没有不耐烦，又继续追问：“你们刚才这是发生了什么？闻哥他为什么不让你出去？”
他一句话问的很全，羽叶欢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于是挑了最重要的说：“可能这有点不正常。”
说完还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付许明：“……”
闻哥要是听到别人说他脑子有病估计能气死。看样子是问不出羽叶欢什么了。
付许明抬头看了眼闹钟，现在已经10：45了，离门禁还有四十五分钟。
拾闻已经去了有五分钟，估计这水一时半会是找不来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两人看着一个比一个倔，不能真让这两人就在这教室待一晚上吧。拾闻他是劝不动了，只有从他不熟悉的羽叶欢下手。
于是付许明努力回忆了下这两年拾闻做的那些事，故意放缓了语气：“闻哥之前找过你，欢哥你知道吧？”
羽叶欢呆愣了一下，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付许明注意到他脸上困惑的表情，又继续引导着说：“但我和江舟卓天阳他们几个也不是很清楚你们的之间事，只觉得拾闻那两年挺——”
“挺什么？”羽叶欢打断了他，语气带了一丝追寻的意味。
付许明见对方肯没有反感自己聊这个话题，接着道：“挺古怪。”
这回羽叶欢更好奇了，他们之前因为一些事有过一次不愉快的经历。
那时候还是星期一，附中期末考试。
两个人闹得很凶，都不肯低头。
结局就是相识了两年的好友最后不欢而散。
应该算是好友吧，羽叶欢想。
当天考完试后他回去想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决定先认个怂再给对方道个歉。结果第二天中午去三班找他时，一个女生焦急地跑出来告诉他拾闻今天没来参加考试。吓得羽叶欢自己又跑去办公室问了三班班主任，才从中得知拾闻昨晚就出国了。
第三天是星期三，附中上午考完最后一科历史后就放了暑假。
羽叶欢回家后在卧室里从中午躺到了下午两点，期间给拾闻发了很多条信息。
脑子抽筋还数了数，一共一千零三十条。
当然大多数都是挑衅表情包。
可等了半天，对方别说一个字，就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舍得回他一句。
气得羽叶欢把手机扔床上指着拾闻的微信头像骂了半天。
正当他骂不动时，他爸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让他帮忙去给一对夫妇送个东西。
送完东西的十天后，羽叶欢离开了云川。
离开的那天，他删了所有朋友的联系方式，电话薄里只存了妈妈程依的号码。
羽叶欢记得最后一条发给拾闻的信息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外婆讲过山水就算错开也总会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地点相遇。所以等你回来的时候小爷我带你去那家我常念叨的特有名的包子铺，我请你吃世界上最甜的酥麻包，然后我们就化干戈为玉帛，你觉得我这个道歉方式怎么样？有没有让你一下子就感动到痛哭流涕？
这句话过后两个人就再没有联系过。
好像他们从来都没认识过彼此，时间久了，附中也没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这两年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个人单方面营造出来的一个梦。
人还没醒，梦就先离开了。
也是直到那天羽叶欢才知道，原来水会流干，山也会崩塌。
海枯石烂那天，一切终会被抹去。
那些我们自以为是的感情和骄傲都将不复存在。
“欢哥？欢哥？你在听吗？”
付许明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羽叶欢把脑子从往事里抽了出来，表情有点烦闷，厌厌地说：“抱歉，走了会儿神，你继续。”
“没事。”付许明看了羽叶欢一眼，确认对方回神了，才继续刚才的对话，“我跟闻哥是高一下学期才认识的，跟江舟他们开始就认识的不一样。那时候我还在B层次，被班里的两个男生给堵在了银杏路旁边的小道上，我又是个规矩惯了的人，闻哥路过帮了我一把就走了。”
他提起自己曾经被欺负这件事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继续回忆：“当时我打算找他道谢，打听了好几天才知道他在A班，当时他可冷了，跟谁都不愿意搭话，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跟他说了什么，他突然就性情大变，跟谁都能说得上一句话。高二开学我就升到了到闻哥他们班，我和他的关系才慢慢变好的。
说到这付许明叹了口气，心情有点低落：“闻哥这个人吧，很仗义，帮了我很多忙，我特感激他，真的。但我知道其实他这个人的内心很孤独，藏着很多事，谁都不愿说，哎，我跟江舟问了好几次也拿他没招。”
付许明越说越藏不住难过的心思，可这些在羽叶欢看来却有点多此一举的感觉。
因为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拾闻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帮了谁都不关他的事，他既没有亲眼看见，也没有参与其中。
这些经历通通跟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连走之前信息都得不到回应的陌生人而已。
就算这么对同学说话不太好，羽叶欢还是不耐烦地问对方：“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是真的很不耐烦，付许明听到的时候愣了半天才回神，他知道自己拉着人家说这些有点不合适。
毕竟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曾经闹掰过，在一个人面前说他对家这样那样的好，这种行为是非常讨打的。
好在付许明觉得羽叶欢脾气好，因为半天了对方都没想跟他动手。
羽叶欢见他不说话，更不耐烦了，他本来这几年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语气更加冷了：“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果是想来告诉我他这两年的变化有多大，那不必了，我现在也没那个兴趣知道。”
他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钟都不行，今天做题做疯了才跟这帮人在这里耗半天。
付许明见自己把人弄生气了，干脆也懒得做那些铺垫了，连忙拉住了他：“抱歉抱歉，你等一下，等一下。”
羽叶欢停了下来，眼睛直接瞪着付许明。
付许明被瞪的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偏开头直截了当地说：“其实我想说闻哥这两年一直在找你，我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这其中可能有点误会。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谈。
“他没提过你几次，但我们都知道你。”
他一口气说完还喘了两下。然后抬起眼睛悄咪咪地看了羽叶欢一眼。这回羽叶欢没继续瞪他了，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也淡了很多，才松开拉住人家衣服的手。
两个人沉默了三十秒左右，羽叶欢背着书包站了起来。
付许明以为他又要走，想都没想就横身挡住出口。他还记得拾闻交代让他看好羽叶欢这事。
可付许明不知道，羽叶欢从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羽叶欢二话不说一脚踏上了自己的桌子，接着另一只脚跨到了前面江舟的桌角边缘后迅速跳了下去。
落地时回手擦了把被他踩过的别人的地方，拉了拉书包带后往前门跑了过去。
羽叶欢跑到前门的时候，付许明还呆立在原地。
他只来得及听到羽叶欢走之前让他带的话。
然后就看着他像一阵风一样从教室门口吹了过去。
挑廊外的跑步声逐渐消失在楼梯处，与之对应响起的是物品落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