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海》浯延

7、机械巨擘-暗市低语

　　光刻之城如同一头冰冷的金属巨兽，沉默地盘踞于深邃的宇宙背景中。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其令人窒息的庞大与精密。

　　无数规整的航道闪烁着导航光点，各式舰船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井然有序地汇入不同的入口。

　　“幽灵鳐”穿梭艇混在其中，渺小得如同投入洪流的一粒微尘。

　　宋今也全神贯注，操控飞船沿着指定的入境航道飞行。

　　他激活了艇上最顶级的身份伪装系统，一串精心伪造的、隶属于某个边缘星域矿物贸易公司的识别码被发送出去。

　　【身份核查中……】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通讯器传出。
　　【欢迎，卡米尔矿业第七运输艇，授权码头：zeta-09区下层。请严格遵循引导光束，任何偏离航线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敌对行动。】

　　一道淡蓝色的引导光束锁定了“幽灵鳐”。

　　宋今也暗暗松了口气，第一关算是过了。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飞船，跟随着光束，驶入一条由巨大金属架构构成的宽阔通道。

　　通道内壁布满了无数传感器和隐藏的武器端口，令人脊背发凉。

　　沈清洄静静坐在副驾驶位，目光透过舷窗，审视着这座机械巨城的内在。

　　他的视线掠过那些轰鸣的巨型管道、高速穿梭的运输载具、以及远处若隐若现、如同金属山脉般的工业复合体。

　　那双瑰丽的蛇瞳中，没有任何惊叹，只有一种冷静的、近乎解剖般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过于复杂却缺乏灵魂的造物。

　　“能量流转，刻板乏味。”他淡淡评价，声音在引擎的低鸣中几乎微不可闻，“法则被固化，灵性被扼杀。此城……不过是一具放大了的精密傀儡。”

　　宋今也苦笑一下。

　　在光刻之城的居民看来，这里的秩序与效率是文明的巅峰，但在这位上古神祇眼中，却成了死板的象征。

　　他们被引导至一个位于城市底层的码头。

　　这里空气混杂着机油、熔炼金属和静电的气味，巨大的机械臂正在装卸货物，发出沉重的轰鸣。

　　相比流光城的混乱，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甚至有一种压抑的宁静。

　　停稳飞船，宋今也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情报，关于‘锻星之芯’，关于城内的局势，特别是……那条警告信息的来源。”他看向沈清洄，“这里有一个地下情报交易所，由本地一个颇有势力的中间人掌控，我们需要去那里碰碰运气。”

　　沈清洄未置可否，只是站起身，那身伪装后的普通衣物也无法完全掩盖他周身那种与周遭工业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再次融入人流，宋今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光刻之城的居民大多表情淡漠，行色匆匆，许多人身体都有或多或少的机械改造义肢，眼中闪烁着数据流的微光。

　　监控探头无处不在，空中还有小巧的执法无人机无声巡逻。在这里，任何出格的行为都可能引来瞬间的、无情的打击。

　　凭借着记忆和暗中购买的电子地图，宋今也领着沈清洄在错综复杂、层级分明的金属通道和升降梯中穿梭。

　　他们不断下沉，周围的环境逐渐从光洁有序变得陈旧、杂乱，墙壁上出现了粗大的、未经修饰的管道和裸露的线缆，空气中弥漫的机油味也更加浓重。

　　这里是被城市光辉刻意遗忘的角落，也是阴影滋生的温床。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锈蚀的金属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老旧的生物识别扫描器。宋今也上前，将手掌按了上去。

　　扫描器发出红色的光线，反复扫描数次后，发出“嘀”一声轻响，转为绿灯。

　　金属门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灯光昏暗的阶梯，喧闹的人声和一股混合着劣质能量饮料、烟草和金属摩擦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

　　阶梯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由废弃地下管网改造而成的空间。

　　这里便是光刻之城的地下情报市场——“锈带集市”。与地上世界的冰冷有序截然不同，这里人声鼎沸，龙蛇混杂。
　　穿着皮夹克、身上带着明显非法改装义体的佣兵，披着斗篷、眼神狡黠的情报贩子，还有更多看不清面目、在阴影中低声交易的人群。

　　全息广告牌闪烁着出售武器、赃物、加密数据的浮夸信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而危险的气息。

　　宋今也压低帽兜，示意沈清洄跟上。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索，最终锁定在集市最深处的一个用废弃集装箱改造而成的摊位后。

　　一个身材肥胖、穿着花哨电子衬衫、几乎有半个身体都经过机械改造的男人，正靠在椅子上，叼着一根电子烟斗，眯着眼睛打量着过往的人流。

　　他就是这里的掌控者之一，“锈牙”奎因。

　　宋今也穿过嘈杂的人群，走到摊位前。

　　奎因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又瞥向他身后气息异常的沈清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

　　“生面孔。”奎因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听起来有些刺耳，“买东西，还是卖东西？我这儿不收垃圾，也不卖童话。”

　　宋今也压低声音，用早已准备好的黑市暗语开口：“灰岩区的风，吹来了锈蚀的齿轮。我想听听，最近神殿的轴承，转动得是否安稳。”

　　这是打听“机械之心”神殿内部消息的隐晦说法。

　　奎因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坐直了身体，电子眼仔细地打量着宋今也，又谨慎地瞟了一眼他身后如同阴影般沉默的沈清洄。

　　“神殿的轴承？”奎因嗤笑一声，吐出一口蓝色的电子烟雾，“那可不是咱们这种下水道老鼠该关心的事情。小子，好奇心太重，容易短路。”

　　“或许再加上这个，能润滑一下您的信息渠道？”宋今也不动声色地从指尖弹出一枚小巧的、闪烁着纯净蓝光的能量晶石，精准地落在奎因面前的桌上。

　　这是从“寂灭之眼”上剥离下的微末碎屑凝聚而成，价值不菲。

　　奎因的电子眼瞬间亮了几分，他一把抓过晶石，熟练地检测了一下，脸上立刻堆起了贪婪的笑容：“啊哈！看来是懂规矩的朋友！早说嘛！”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神殿最近确实不太平，‘锻星之芯’好像出了点小毛病，能量波动不太稳定，那几个机械大主教忙得脚不沾地，守卫也比平时多了三成。”

　　这和“夜鸮”给的情报吻合。
　　宋今也继续问：“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吗？还有，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在打听神殿的消息？”

　　奎因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原因？那可说不准，有说是核心老化，有说是外部干扰，甚至还有疯传是什么古老诅咒……嘿，谁知道呢。至于特别的人？”他摸了摸下巴上的金属胡茬，“‘荆棘瞳’的那帮疯狗，这几天在城里活动得很频繁，像是在找什么人……听说他们在码头区吃了大亏，正憋着火呢。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几乎只有气音：“大概就在你们来之前不久，有几个生面孔，穿着打扮像是某个我没见过的教团，也来打听过神殿的事，特别是关于……‘锻星之芯’的守护阵列。那些人，感觉……很不对劲，冷冰冰的，不像活人。”

　　教团？宋今也心中一动，想起了那条神秘的警告信息——“小心。神殿。” 难道指的不是神殿本身的危险，而是这些同样盯上神殿的、神秘的教团成员？

　　就在这时，集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紧接着是执法无人机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未登记的高强度能量反应！所有人员原地不动，接受扫描！】

　　数架闪烁着红光的执法无人机冲入集市，低空盘旋，强大的扫描波束笼罩而下！人群顿时一阵混乱，纷纷低头躲避扫描。

　　宋今也脸色微变！是他们的伪装被识破了？还是沈清洄无意中散逸的力量引起了注意？

　　奎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将桌上的能量晶石扫回抽屉，连连摆手：“快走快走！真倒霉！今天的生意做不成了！”

　　扫描波束迅速掠过整个集市，眼看就要扫到他们所在的区域！

　　宋今也身体紧绷，下意识地看向沈清洄，准备随时暴起突围或启动飞船的紧急召回程序。

　　然而，沈清洄却依旧平静。

　　他甚至没有看向那些无人机，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蹙了一下眉。

　　就在扫描波束即将触及他们的瞬间，那几架无人机突然像是受到了强烈的信号干扰，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乱码声，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在空中胡乱碰撞了几下，然后齐刷刷地冒出一股青烟，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彻底失灵了！

　　集市里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奎因张大了嘴巴，电子眼疯狂闪烁，看看地上冒烟的无人机，又看看眼前这两个深不可测的生面孔，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色。

　　宋今也也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沈清洄的衣袖，低声道：“快走！”

　　趁着人群还未从震惊中恢复，他们迅速转身，快步融入阴影之中，离开了仍在骚动的锈带集市。

　　直到走出很远，重新回到相对安静的下层通道，宋今也的心脏仍在狂跳。

　　他看向身旁若无其事的沈清洄，刚才那诡异的一幕，无疑又是这位神祇的手笔。

　　“刚才……”宋今也忍不住开口。

　　“聒噪的虫子，清理了便是。”沈清洄淡淡道，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

　　宋今也咽了口唾沫，将疑问压回心底。

　　他整理着从奎因那里得到的信息：“‘荆棘瞳’果然追来了，还有那群神秘教团的人……他们也盯上了‘锻星之芯’。看来，我们的行动必须更快才行。”

　　他调出电子地图，目光锐利起来：“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的落脚点，然后……或许该去亲眼看看，那座‘机械之心’神殿，究竟变成了怎样的龙潭虎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沈清洄身上。

　　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在身边，即便是龙潭虎穴，似乎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而沈清洄，则微微抬首，望向城市上方那被层层金属架构遮蔽的方向，那双瑰丽的蛇瞳深处，似乎对那所谓的“神殿”，以及其中可能隐藏的、与他沉睡岁月相关的“干扰”或“诅咒”，提起了一丝真正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