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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祭坛低语-神血为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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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比时之沙海的虚无更沉重,比镜之迷宫的诡谲更压抑。
这片荒芜的大地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坟墓,连风声都吝啬给予。
暗红色的天幕低垂,凝固如血,枯死的巨木扭曲着伸向天空,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挣扎。
唯有那座巍峨的苍白祭坛,沉默地矗立在视野中心,布满裂缝的巨石表面流淌着岁月无法完全磨蚀的古老符痕。
沈清洄站在祭坛前,背影挺拔依旧,却像是被钉在了这片土地上,一动不动。
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这死寂的世界更甚,仿佛在自身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拒绝一切靠近的冰墙。
宋今也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喉咙发紧,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那句“有些过往,不该被触及。有些名字……更不该被提起。”如同冰锥,不仅扎在了当时的瞬间,更在他心里持续释放着寒意。
他能感觉到,那道没入沈清洄身体的时间碎片,以及那个陌生的名字“阿遥”,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沈清洄绝不愿开启的门,而门后涌出的东西,让这位神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控。
他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将目光投向那座祭坛。
越是凝视,左臂的胎记越是传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亲切与悲凉的悸动。
就是在这里吗?
亿万年前,他的先祖,与眼前这位存在,立下了纠缠至今的契约?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鞋底摩擦沙石的声音在这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清洄没有回头,但宋今也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再次微微收紧。
“这里……就是订立契约的地方?”宋今也最终还是没忍住,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试探。
沈清洄沉默着,久到宋今也以为他不会回答。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个极其低沉、仿佛沾染了万古尘埃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起点……亦是囚笼。”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震怒与惊悸,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种近乎认命的漠然。
就在这时,祭坛中心,那些斑驳的古老符痕突然逐一亮起了微弱的幽光!
光芒流淌,逐渐汇聚,最终在祭坛上方形成了一幅模糊的、不断闪烁的幻影——
不再是洪荒大地的全景,而是聚焦于祭坛顶端。
画面中,依旧是那条庞大无比的螣蛇,但祂的姿态并非全然威严,蛇躯上竟带着几道深可见骨的、闪烁着不祥暗紫色光芒的伤痕,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而下方,那个被举起的婴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穿残破祭袍、满脸血污却眼神狂热的年轻男子,他正将自己的手腕狠狠划开,任由鲜血浸入祭坛的凹槽,仰望着上方的神祇,口中诵念着古老的誓约。
那男子的面容……与宋今也竟有六七分相似!
而他左臂上,同样有一个发光的蛇形胎记!
“以血为媒,以魂为契……奉汝为唯一真神……世代侍奉,生死不移……” 断断续续的、跨越时空的古老祷文,如同幽灵的低语,回荡在两人耳边。
宋今也屏住呼吸,看着幻影中那先祖狂热而决绝的眼神,看着螣蛇冰冷瞳孔中映出的、那道渺小却无比执着的身影,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让他浑身战栗。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然而,幻影再次波动,画面陡然切换!
依旧是这座祭坛,但天色更加昏暗,气氛更加压抑。
螣蛇盘踞在祭坛上,蛇瞳紧闭,气息萎靡,那几道暗紫色的伤痕似乎恶化了许多,不断侵蚀着祂的神力。
而祭坛下方,跪着的不再是虔诚的信徒,而是几个穿着与“虚无之影”教团相似、但服饰更为古老的人!
他们手中拿着扭曲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匕首,正在举行某种邪恶的仪式,试图将一股充满怨毒与死寂的暗紫色能量,强行打入螣蛇的伤口!
“叛徒……窃取神力的蛀虫……” 沈清洄看着那幻影,声音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带着刻骨的厌恶。
原来,教团的根源,竟可追溯到如此久远!
画面最终定格在螣蛇强行爆发神力,震碎那些叛徒,却也因伤势过重、力量失控,最终陷入漫长沉眠的前一刻。
那巨大的蛇瞳最后望向祭坛的眼神,充满了被背叛的冰冷,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倦怠。
幻影消散,祭坛上的幽光也黯淡下去,重新变回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真相如同冰水,浇灭了宋今也心中因共鸣而产生的激动,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契约始于供奉与庇护,却也伴随着背叛与沉眠。
沈清洄对教团的憎恶,对信徒靠近的排斥,其根源竟如此惨烈。
他看向沈清洄,对方依旧背对着他,但那紧绷的背影,却仿佛承载了这漫长岁月中所有的孤寂与警惕。
“所以……您一直……”宋今也的声音有些干涩,“并不完全信任我?因为我的血脉,源于那些可能背叛过您的人?”
沈清洄缓缓转过身。
那一刻,宋今也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沈清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瑕、冰冷淡漠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宋今也却觉得,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人”,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往、伤痕累累的存在。
“信任?”沈清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那是凡人才会奢求的脆弱之物。”
他的目光落在宋今也左臂的胎记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衡量,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漫长孤独磨砺出的细微渴望。
“你的血脉,是枷锁,亦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通往答案的路径之一。”
他不再看宋今也,而是将视线重新投向那座祭坛,眸中幽光流转,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片刻,他抬起手,指向祭坛底部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狭小裂缝。
“那后面,有东西。”他淡淡道,“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东西…或许,就是那些蛀虫此次的目标,也是……引动时间碎片的根源。”
宋今也顺着他的指引看去,那裂缝黑黢黢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混杂着古老尘埃和微弱能量波动的气息。
“我去。”宋今也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来证明自己与那些远古的背叛者不同。
沈清洄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道:“跟紧我的感知。”
宋今也点头,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股新生的暗能量和胎记的力量,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侧身挤进了那道裂缝。
裂缝内部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逼仄的通道,空气浑浊,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金属锈蚀后又混合了某种腐败植物的奇异气味。
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尘埃。
他小心翼翼地前行,依靠着沈清洄通过胎记传递过来的那一丝微凉的感知指引,避开几处不稳定的结构。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石台。
石台上,并非预想中的神器或宝藏,而是……静静地放着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却隐隐有暗紫色流光在内部盘旋的鳞片!
那鳞片的形状……与沈清洄本体蛇鳞极为相似,但颜色和气息却截然不同!
它散发着浓郁的、与“虚无之影”教团同源的冰冷死寂之气,却又奇异地保留着一丝属于螣蛇的本源波动!
仿佛是被某种邪恶力量深度污染、异化后的神物!
更让人心悸的是,这枚鳞片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周围稀薄的时空能量产生细微的涟漪!
就是它!
引动了时间碎片,也让那些教团成员不惜深入险境!
就在宋今也的视线与那枚诡异鳞片接触的瞬间——
异变突生!
那枚黑色鳞片猛地爆发出强烈的暗紫色光芒!
一股冰冷、邪恶、充满吞噬欲望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毒蛇,沿着他的视线,猛地撞向他的意识深处!
同时,他左臂的胎记如同被烧红的烙铁,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两股同源却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成两半!
“呃啊——!”他抱住头颅,痛苦地跪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外界,站在裂缝口的沈清洄脸色骤变!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枚鳞片爆发出的、针对螣蛇本源力量的强烈吸引与污染性,以及宋今也体内瞬间失控的能量乱流!
“蠢货!”他低斥一声,身影瞬间模糊,下一刻已出现在石室中!
他看到宋今也痛苦蜷缩的身影,以及那枚正在疯狂抽取宋今也生命力、并试图污染其胎记本源的黑色鳞片!
没有丝毫犹豫,沈清洄眼中厉色一闪,并指如刀,幽绿神光凝聚至极致,就要将那枚祸害彻底摧毁!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鳞片的刹那——
那鳞片仿佛有意识般,猛地将吸收自宋今也的、蕴含着胎记力量的生命能量混合着自身的死寂之气,化作一道暗紫色的屏障挡在身前!
同时,一股更加隐晦、却直指沈清洄体内那缕尚未完全驱散的暗宙死寂之气的牵引力爆发开来!
内外呼应,沈清洄的动作再次出现了那极其细微的、却足以致命的凝滞!
而就在这凝滞的瞬间,异变再起!
谁也没有注意到,石室的阴影角落里,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个完全透明的、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虚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那虚影手中握着一柄同样透明、却散发着扭曲时空波动的短刺,抓住沈清洄因内外交困而露出的那一丝破绽,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猛地刺向他的后心!
是埋伏!真正的杀招,直到此刻才显现!
“小心!”宋今也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身体却因剧痛和能量乱流而无法动弹!
沈清洄在最后一刻察觉到了背后的致命危机,强行扭转身形!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在死寂的石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柄时空短刺,未能刺中心脏,却深深地扎入了沈清洄的右肩!
一股扭曲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时空之力,顺着伤口疯狂涌入!
沈清洄身体剧震,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
他反手一掌,幽绿神光爆开,将那透明的虚影连同时空短刺一同震碎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
然而,受伤已是事实。
那时空之力与暗宙死寂之气内外交织,让他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枚罪魁祸首的黑色鳞片,眼中终于燃起了不加掩饰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而宋今也,则怔怔地看着沈清洄肩头那不断渗出暗金色神血的伤口,看着他苍白的脸,脑海中一片空白。
神……也会流血?
为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