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海云荒行》晚秋轻尘

7、重逢

　　李四回来了，还带回了稀有的首乌和明党参。他满心欢喜，西霞却哭成了泪人，扑进他怀里，拳头不知轻重地捶打在他的胸膛。

　　“不哭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李四柔声安慰，轻抚着她的背。

　　西霞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老汉在一旁叹气道：“山里来的寻宝人越来越多，起了冲突，还连累了山民。已经有好几个人受伤，甚至……还有人不幸丧命。”

　　李四皱眉：“他们找不到宝藏，自然会离开，栖凤山很快就会恢复平静的。”

　　老汉叹息道：“找了好几年了，这两年更甚。”

　　众人沉默。像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卖了草药，李四和西霞置办了新的家用。婚礼虽简朴，却温馨。八月二十九日，一对红烛，一方红盖头，两人身着崭新衣衫，在老先生的主持下结为夫妻。

　　“礼成。”老先生刚念完贺词，正要恭喜新人，门外突然踉跄闯进一个血人。那人扑倒在地，用尽最后力气说了一句：“先生……快走……”便再也不动了。

　　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李四上前查看，发现是老先生的学生。众人合力将伤者安置好，由西霞细心照料。

　　“又是那些人！他们像马贼一样抢劫杀人，连书院都不放过！官府却迟迟不来维持治安！”眼见身边认识的人也受到迫害，李四愤慨道。

　　老汉摇头叹息：“栖凤山能有什么宝藏？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从没见什么宝贝。”

　　“宝藏……”老先生沉吟道。

　　“莫非先生知道什么？”李四追问。

　　“倒是有个传说。”老先生缓缓道，“当年金陵城破时，皇宫里的宝物不翼而飞，至今成谜。恰巧永宁公主那时住在栖凤山，所以有人说她把金陵的财宝都藏在了这里。特别是有一把剑……”

　　“剑？什么剑？”众人好奇。

　　“没什么，应该是谣传。若那把剑还在，天下怎会……”老先生摇摇头，不再多说。

　　“现在这些人在这里为非作歹，官兵又不来，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李四忧心忡忡。

　　老汉提议：“栖凤山不能呆了，不如去山下避一避。”

　　老先生却执意要回书院看看。李四劝阻道：“书院恐怕已被贼人占据，此时回去太危险。不如我先去探探情况。”

　　“你和西霞刚成婚，不能冒险。还是让我这个老头子去吧。”先生道。

　　“不行！”李四坚决道，“承蒙先生让我旁听，教我认字，学生也是书院一员，该我去。”说着便向外走去。

　　老先生急忙喊道：“四儿，若有机会，把堂上挂着的那幅《凤栖图》带回来！”

　　“知道了！”李四的身影消失在林中。

　　借着星光，李四悄悄来到书院外。远远望见门口有人把守，心知难以进入。正要退回，两旁突然冒出两人。

　　“什么人？”那两人不由分说，架着他就往书院里拖。

　　进了书院，李四虽低着头，却瞥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有人正在清理。他浑身冰凉，任由那两人将他扔到厅上。

　　“禀公主，在院外发现此人鬼鬼祟祟地张望，不知是不是同党。”侍卫道。

　　堂上，一个身着华丽劲装的少女正欣赏墙上的凤栖图。闻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李四身上。见他衣着普通，吓得浑身发抖，以为是当地山民，便温声道：“你是何人？”

　　李四吓得说不出话。押送他的人一脚踢过去：“刁民！公主问话，还不快答！”

　　夜千语瞪了那人一眼，她最讨厌仗势欺人之辈。转而柔声对李四说：“你不必害怕。近日有贼人为害山中，本宫奉旨前来维护地方。若有冤屈，本宫为你做主。”

　　这一踢反倒让李四清醒了些。他抬起头，夜千语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是谁。李四认出了她，本能地叫出声：“十七公主！”

　　“你认识我？”夜千语惊讶道。

　　李四心里一凉，看来她早已忘记自己。但生死关头，他还是绝望地说：“我是阿四啊，岭南的阿四，公主。”

　　夜千语仔细打量，突然惊喜地上前扶他：“四哥！真的是你！你变了好多，我都没认出来！”

　　“谁是你四哥？”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位俊美无双的华服男子步入厅内，众人纷纷行礼：“参见王爷。”

　　来者正是大盛第一高手，晋王夜千司。他冷冷地瞟了李四一眼，对夜千语道：“注意身份，你现在是大盛的公主，怎能随便称呼人？”

　　夜千语知道哥哥的意思，改口道：“他叫阿四，以前救过我。”

　　夜千司轻蔑地打量李四：“既是大盛的子民，能救公主是他的荣幸。”

　　十七对这个哥哥很是无奈，扶起李四：“阿四，起来说话。”但李四吓得腿软，根本站不稳。夜千司见状，更加看不起这个“又丑又笨”的平民。

　　安顿妥当后，李四和十七在院中叙旧。

　　“一年多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在这里相遇。你比以前壮实了，我都认不出来了。不过，还是那么黑。”说到最后，十七一笑。她对岭南认识的这个人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以为公主不记得我这个贱民了。”李四道。

　　“何必说这些？你救过我。以后不必如此客气。”十七道。

　　“承蒙公主不弃，阿四感激不尽。”李四客气道。如今两人身份有别，李四也不敢造次。

　　“我在京城一直担心你，现在看到你没事就放心了。为什么不到京城找我？”十七问

　　“我……病刚好，正想去京城报答公主，不料在此处遇到山贼，差点丧命。又养了一段时间伤。”李四掀起衣袖，露出生病结痂的痕迹，还有上山砍柴的伤疤和摔伤的淤青。

　　“吉人自有天相，没事就好。最近栖凤山不太平，既然你我如此有缘，两次相遇，你就随我回京城吧。”十七道。

　　李四跪下道：“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快起来，我不习惯这些虚礼。”十七扶起他，轻轻叹了口气。

　　“公主为何叹气？”李四问。

　　“见到你，我想起了王大人。”十七低声道。

　　“王大人可好？”李四问。

　　“他……为国捐躯了。”十七叹气道。

　　李四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心中感慨世事无常。去年还见过的人，如今已天人永隔。

　　十七似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不吐不快，继续道：“王大人送我至金陵后便返回岭南。临走时还笑着说岭南的事很快就能解决，已经部署妥当，只等陈思非落网。他回去收网。二月，他们伏击了陈思非，三月，陈氏山庄就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围困在月涯湾，最后……身死……浮尸海上七日……”说到最后，十七哽咽难语。

　　李四静静听着，待十七平静些，才安慰道：“王大人为朝廷除去劲敌，也算如愿以偿。”

　　“不，陈思非没有死，江湖传言，他受了伤。陈氏山庄封锁了所有消息，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十七平复了一下心情。

　　“伤得重吗？”李四问。

　　“不知道。王大人给朝廷的奏报里只说行动失败，陈思非逃走了，并没提到他受伤。”十七道。

　　“那可能是陈氏山庄放出的假消息。”李四道。

　　“我们也这么认为，正在核实。不过有个好消息。”十七道。

　　“什么好消息？”李四问道。

　　“陈氏山庄和甘氏闹翻了。据说甘紫燕背着陈思非与他人有染。陈氏山庄取消了婚约，改娶前任南宫宫主李骁的女儿李见平为妻。婚期就在年底。”

　　“这……有些不可思议。”李四惊讶道。长期身处岭南，他知道甘氏山庄是越西最强的势力，即使是陈氏山庄，也是不敢轻易开罪甘氏的。故而陈思非屡次向甘氏求婚都没有得到甘家主的首肯。

　　“谁说不是？整个天下都传遍了，四海楼里版本众多。”十七道。

　　“四海楼？”李四消息闭塞，很多人事物都不了解。

　　“江湖上专门买卖消息的地方，在汉口。你知道哪个版本最受欢迎吗？”十七忽然有了些兴致。

　　“愿闻其详。”李四道。

　　“说书人说，陈思非自小体弱多病，身高不足五尺，长得跟个小姑娘一样，柔柔弱弱，还是个娘娘腔。平日都不敢出门，也不敢在人前说话。他继位那日，看中了前来祝贺的甘家大小姐，非要强抢回来做夫人。那大小姐怎会喜欢这种不男不女之人？提出众多要求，死活不肯嫁给他。后来，甘紫燕遇到如意郎君，便要私奔。谁知陈氏山庄人多势大，将两人捉了回来。甘小姐性情刚烈，宁死不肯屈服，还当众说出原委。陈思非羞愤难当，出走不知所踪。”

　　李四闻言，哭笑不得。